《建筑师如何攻略冷美人指挥官》九里越

5、重新开始

　　等落闻刀洗漱完已是深夜。白天的任务已经交接给专门负责后勤的小组处理。索性现场并无人员死亡，伤者也在治疗系嵌合体做完紧急处理后，及时送往了附近医院。

　　卫敬微的视频通话跳了出来。落闻刀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用力擦了擦半湿的头发，按下了通话键。

　　“怎么？观星局大半夜开会的毛病还留着？”落闻刀今晚明显情绪不佳。

　　卫敬微没急着回答，只是将目光停留在落闻刀还沾着水的侧颈，上面隐约浮着一抹红。

　　落闻刀挑起眼皮，他很想挂断电话，但知道如果不是非常要紧的事，卫敬微不会轻易打来。

　　卫敬微终于开了口：“林木在这里。”

　　落闻刀动作一滞，抬眼看向镜头。屏幕前多了个人，圆脸圆鼻子，戴着一副圆型眼镜。

　　“为什么不自己打给我？”落闻刀问。

　　“我不喜欢留下任何与我有关的数据信息，所以你知道的，我没有私人通讯工具。”林木五官皱成一团。

　　落闻刀点头，知道他今天任务后抱着侥幸心理发给林木的紧急信号林木还是成功收到了。

　　“好。我可以和你单独沟通吗？”落闻刀看向卫敬微，意图十分明显。卫敬微不太情愿，却还是配合地站起身离开了屏幕。

　　“你说吧。”林木看着落闻刀不太放心的表情，又转身看了一眼，确认到：“他走了。”

　　落闻刀点头，开门见山：“为什么那个变异体会出现在那里？当时尘晃的进阶任务，只是一个简单的二级任务，并没有出现这个战斗系。”

　　“我和你说过，你回去后，时间线就会发生改变，你现在所在的世界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世界，而是从你回去的那一刻就出现的时间分支。宇宙是由无数时间线的投影组成的，并非线性的。你无法让它按照五年前相同的剧本运转。”

　　这一点林木的确强调过很多次，落闻刀表示理解道：“那么，为什么它会知道我的事，甚至用尘晃和我做交易？它也来自‘门’？”

　　林木抓耳挠腮地思考了一会儿，谨慎道：“这我的确不清楚。据我所知至今没人和你一样进入‘门’，但只要有人知道这件事，就无法保证信息可以密不透风。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像你，你改变了时空。”

　　落闻刀沉默着接受他的指责。当初就是他不惜使出所有手段逼迫林木替他打开那扇“门”。

　　林木转身向门口瞟了一眼，道：“或许有人可以像我们一样沟通，我们做得到，他们也可以。”

　　林木的身旁放着电子时钟，数字停留在21290812，22：14。据落闻刀离开那里，已经过去了3个月。

　　“是你将他推向了更危险的地方。”林木无所顾忌地继续道，他一向不会察言观色，也不觉得有这种必要。

　　“他怎么样了？”落闻刀知道林木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实话实说，于是他也没有急于否认，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对了选择。

　　“清醒的时间正在变短。”林木坦白，：“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看见了你的手掌。你应该切断和我们的一切沟通。”

　　落闻刀摊开手掌，上面是一片因烧灼的高温而褶皱结痂的粗糙伤口。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抬眼看见卫敬微端着水站在门边。

　　林木一向五感笨拙，丝毫没有察觉两人的对话已经落入第三人耳中，继续道：“老实说，如果你真想救黄辰，或许一开始该直接回到10年前，那时他连嵌合体都不是，根本不会卷入那些战斗，而不是用救这个世界于水火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观星局选择5年前这个节点。”

　　“可惜无论我回到什么时候，他都还是会被推向更危险的地方，不是吗？从我回去的那一刻起，就有人盯上了他。或许一开始我就做错了。”落闻刀自嘲道。

　　卫敬微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

　　落闻刀向后靠在沙发上，不再伪装，他知道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所有通讯最终都会被监听监视，但观星局现在自顾不暇一盘散沙，每个人都只想着自己活命，根本没精力去管已经进入“门”的自己。

　　于是落闻刀说得坦然：“是否说服观星局根本无所谓，他们只将我当成一个丢了也不可惜的赌注，放在一场没什么赢面的牌桌上罢了。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本想回到那个时候，可惜时间不够了，他不能再等10年。我从来没说我有多伟大。”

　　他顿了顿道：“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不会再与你们联络。希望我们都能一切顺利。”

　　他和林木告别，也和卫敬微告别。而后毫不留恋地挂断通话。

　　……

　　白色窗帘外是一片晴空。尘晃坐起身，配合地从病床上伸出手，让小护士拔掉手背上的针管。

　　“检查报告几小时前出来了，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所以我们只是输了一点营养剂，你不用担心。”

　　小护士偷瞄着眼前面容英俊的男人，手一抖，一个空掉的输液袋勾着输液管掉了下来。

　　尘晃眼疾手快地扶住被带着即将歪道在地的金属杆，朝小护士感激地笑笑，两颗犬牙若隐若现，让他显得十分乖顺。小护士红着脸替他拉好分隔病床的帘子，快步走了。

　　鼻尖消毒水的味道还未散尽，让尘晃一时间有些无法分清梦境和现实。如果刚才是在做梦的话，那梦未免太过真实。

　　尘晃想起黄辰最后看向落闻刀的那双眼睛。那里面盛满了怜惜、绝望，和很深的爱意。这让他感受颇为复杂。

　　他还记得昏迷前的最后一秒，落闻刀要挟他放弃任务时的样子。他无法想象未来的自己会爱上这样一个自私漠然手腕冷硬的人。

　　尘晃皱着眉找到被护士放在床边柜上的手机，按下视频通话键。

　　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露出一张妆容精致五官秀丽的脸。

　　“喂，小尘啊，怎么突然打电话给妈妈？”话筒对面女人音调很高，带着一如既往的热情。

　　尘晃轻轻松了口气。

　　女人正拎着大包小包坐在商场中庭的休息座椅里，一手举着屏幕一手用力敲着走酸的小腿。她的小腿细长，皮肤保养得当，踩着高跟的样子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

　　“尘雨棠怎么没陪你一块儿？”尘晃笑着问。

　　“我怎么没陪？”一旁的尘雨棠伸着脖子挤进镜头，“我给黄女士跑腿去了。黄女士说不喝水，非要喝新开的那家咖啡店里的招牌拿铁，我跑去排了30分钟的队才买到。”

　　尘雨棠晃晃手里的包装袋，又雷厉风行地拆开吸管包装戳进杯口，往黄丽媛嘴边递了过去。黄丽媛满意地嘬了一口，又对着尘晃抱怨：“雨棠天天都在她的实验室泡着，拉她出来逛会儿街，她的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要不是我的小姐妹们已经凑了一桌麻将了，我才不会找她。”

　　黄丽媛也跟着噘嘴，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尘晃在屏幕这边一脸耐心。

　　“哎呀尘哥，你醒了啊！”分隔帘被一把拉开，高以昂拎着大包小包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把把水果牛奶各种补品堆在尘晃的病床上，“所长说放你几天假，你歇着吧，你手上的图已经交给别人画了。”

　　高以昂一脸憔悴，估计是怕尘晃急着出院，没告诉他那个别人其实就是自己。

　　尘晃也不揭穿，只笑笑安慰道：“没事，我今天就回。”

　　“别别别，你歇着吧。”高以昂动作麻利地把东西码到一边，拆了个折叠椅在病床边坐下，等喘匀了气，才发现尘晃正举着个手机跟人视频。屏幕里尘雨棠略施粉黛的清秀脸庞一个劲地往屏幕前凑，大概是好奇尘晃在和谁说话。

　　高以昂一愣，有点尴尬地对着屏幕笑了笑道：“伯母和姐都在哈，那我就先不打扰了，你们聊，我出去抽根烟。”说着抬起还没焐热的屁股，逃似地走出了病房。

　　尘雨棠闻言也是一愣，不过很快调整了表情转移话题：“尘晃，什么时候回家？黄女士三天两头在外面玩，你也跟着不回家。我的死活就没人在乎是吧？”

　　“我回来过啊。”尘晃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被换成了病号服，于是又去掏高以昂拎来的袋子，果然在里面翻出两包糖。“我叫你你也不理我，带着个铁面具不知道在干什么。你没发现我在客厅桌上给你留了套你一直想要的拼图吗？”他把糖塞进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

　　尘雨棠是搞生物基因研究的，一做起实验来就没日没夜地熬，这段时间她尤其忙，连唯一爱好的拼图都没腾出时间买。

　　尘雨棠愣了一会儿，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我以为这是黄女士放在那儿的。白感动了！”说着又嘟起嘴，脸上的表情却是实实在在的幸福。

　　尘晃又跟两人聊了几句，约定好下次的回家时间，才挂了电话。

　　……

　　病房外传来热闹的聊天声。隔壁床的大爷趿拉着塑料拖鞋，手里拎了个红色印花脸盆推门进屋，嘴里兴奋地分析着刚才不知从哪里围观的棋局。他身后跟着个面带学生气的年轻人，正迎着大爷纷飞的唾沫星子跟他聊个火热。

　　刚才高以昂出去的时候走得急，没替尘晃拉上分隔帘。年轻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尘晃，立刻扶着脸上的黑框眼镜快步上前，自来熟地一屁股坐上尘晃的床沿。

　　尘晃不着痕迹地把被子下的腿往另一侧挪远了些，似笑非笑地等着他的下文。

　　年轻人毫不介意尘晃的沉默，自顾自地握住尘晃刚拆了吊瓶的手上下晃了两下：“你好你好，我是周九，TY小组的队员。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吧？”

　　尘晃轻轻抽出手，笑得客气：“不太记得。”

　　周九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道：“就是昨天在耳机里啊。你和落哥演得那段，那叫一个精彩。我给你们拍手叫好来着，你没听到吗？”他兴奋地拍着大腿，表情是一脸回味。

　　尘晃这才想起周九的声音的确有些耳熟，好像是那些人里叫得最响的那个，差点没把他的耳膜震碎。

　　尘晃点头道：“昨天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语气十分客套。

　　“没有没有。”周九把手摊在胸前猛晃：“要不是你最后哗啦啦那一下，咱们还得出去打好一阵呢，你这反而是帮我们省事儿了。”

　　尘晃挑眉，表情似有些困惑。

　　“你忘了？”周九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把一个正在播放的视频递到他面前。视频里他背朝着监控被变异体悬在空中，镜头没能拍到他当时的表情，但拍到了一大片纷纷扬扬急速下落的石块。

　　尘晃将视频前前后后拉了几遍，面色有些发沉。

　　周九这才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这……不是你的技能吗？你要不，现在试试？”他环视了一圈病房，指了指大爷刚放下的铁饭盒，义正言辞地建议，“要不，你用这个，砸坏了咱赔得起。”

　　尘晃嘴角抽搐了一下，实在不太理解周九的脑回路。他盯着铁饭盒看了一会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周九的要求。

　　大爷奇怪地看向一直盯着饭盒的二人，很热情地问他们是不是肚子饿了，说这是他老伴亲自给他带的饭，他们没老婆的人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两人看着大爷一边炫耀一边熟练地摘了假牙泡进饭盒里，开始念叨自己那个刚上幼儿园的糖不离口的孙子，说再这么下去那小子不到三十就得像他一样满口假牙。

　　尘晃吞下最后一口带着糖味的口水，表情僵硬。

　　周九以为他是在懊恼自己没了技能，安慰道：“没事儿，等你身体再恢复一阵，说不定技能就回来了。”又怕自己的安慰太敷衍，又补充道：“就算真的没技能也没什么。你看咱落队，技能丢了不也照样嘎嘎乱杀。”

　　尘晃闻言微愣，脑中闪过落闻刀手里闪起火星的画面。

　　不过他没什么兴趣深究，只是问周九能不能拷贝这段视频，而后换个话题问到：“昨天的任务还有什么需要我后续配合的吗？”

　　尘晃并不认为周九是单纯来看望自己的。但如果是关于TY小组最近正在招募新人的事，那么经过昨天的事，他很确定自己并不想加入。

　　周九听到这话，突然一反常态地扭捏了起来，他用手腕蹭了几下大腿，才支支吾吾地说：“本来我们小组成员是想一致邀请你加入TY的，毕竟s级嵌合体那么稀缺，但是……落队他突然……突然说名额满了，不招了。所以我们会把你推荐给其他小组，毕竟这次进阶任务是我们负责嘛，你的实力我们都清楚。过几天其他的小组邀请应该就能下来，你多关注一下。”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尘晃一眼，急急忙忙补充：“不过落队不收你，绝对不是因为你是后勤系！咱们队里不搞职业歧视那套哈……”

　　尘晃的表情突然有些意味深长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进阶结果。他很清楚，没有觉醒特殊战斗技能的嵌合体，即使是s级，一般而言也不会被分到战斗系。也就是说，在星图的测算下，他的确并未获得任何技能。

　　他挑着眉，别有用心道：“突然名额满了，这是你们落队拒绝我入队的借口吗？”先是劝他放弃进阶，接着又拒绝他入队，落闻刀的这种态度，让他不得不再次揣测起这个人来。

　　“不是不是……”周九直觉这个一直客气带笑的男人突然爆发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于是连忙心虚否认。

　　“那是什么？”

　　周九瞟了一眼尘晃的脸色，立刻解释：“他说我们队经常作战，对后勤系来说太危险了，所以让我嘱咐你找一个远离战场的后勤小队保证安全。他的原话是，建筑行业需要你，我们不能耽误一颗冉冉升起的建筑界新星。”

　　尘晃：……

　　周九的脚已经扣完了三室一厅，他松了口气，开始对尘晃掏心掏肺：“你别往心里去哈，其实咱们队真都挺想你来的，就是咱落哥吧，几个月前出了意外，醒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冷冰冰的，大家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也不知是不是更年期来早了。所以昨天你们配合任务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要是换成平时，落哥都不让人离他那么近。跟何况你们还……”

　　说着说着他还不知怎的脸红了起来：“所以吧，我寻思着他是不是害羞啊，因为你们做了那种事，所以他千方百计把你推开，那些电视剧里不都那么演吗……”

　　尘晃表情微妙地看着周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电话铃将他打断。

　　周九看了一眼屏幕，挺身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拖着话筒边缘，对着空气点头哈腰：“喂……落哥啊……”

　　话筒那边冰冷的声音响起：“几句话怎么说了这么半天，还没说完？”

　　“说完了说完了我这就下来了！”周九没来得及道别，只是对尘晃匆匆挥了挥手，就一阵风似的跑下了楼。

　　尘晃站起身，走向刚才两人观察许久的铁饭盒。他盯着那除了清水便空无一物的饭盒看了一会儿，一抬手，一副假牙落进水里，发出扑通一声响。大爷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他的午睡。

　　尘晃脚尖一转，慢悠悠地来到窗边。

　　住院部楼下人来人往，尘晃一眼就捕捉到了人群中最醒目的存在。一个笔直的白色身影静静站在那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人抬起头准确地看向尘晃倚靠着的窗户，显然是对尘晃病房所在的位置非常熟悉。

　　窗帘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落闻刀举目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大概是风吧，落闻刀不由地想。他转过视线，看着刚过十九岁的周九两三步跨下楼梯，笑着跑向自己。

　　风吹过脸庞时已经带了些许凉意，马上就要秋天了。这一刻，落闻刀又无比庆幸自己回来了，回到了所有人都还活着、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