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本无心》丽端

17、牵线搭桥（三）

　　“我不喜欢女人，怯懦又脆弱，麻烦得很。”武曲星君皱眉，“你刚才的言行，无一不映证了我的观点。”
　　青筠一滞。嫌她麻烦？可那些麻烦，不都是他带来的吗？他一言不发痛下杀手，又骗她尝试从极渊水，然后反过来评价她怯懦又脆弱？
　　抚了抚心口，青筠用驭鹤使的职业道德压下自己反驳的欲望，直截了当地把自己准备好的候选名单抛了出来：“星君觉得慧山玉女怎么样？她可是公认的天界第一美女，与星君真是天生一对。”
　　“哦，她也仰慕本君？”武曲星君面有得色，没有觉察到青筠尴尬的沉默，自顾说道，“她身材不错，但是穿衣服领口太大，袖子太短，一看就不太安分。如果她愿意穿得简朴一些，还可以考虑。”
　　“哦。”青筠知道没戏了，只好换一个对象，“那绛云仙子呢？”
　　“她还凑合，就是颧骨太高，是克夫相。”武曲星君脱口而出。
　　别看武曲星君平素清心寡欲的模样，其实对天界众美女还是挺在意的。青筠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再接再厉：“蓬莱城的白素元君呢？她身份尊贵，与星君门当户对。”
　　“你不觉得她升迁那么快不太对劲吗？”武曲星君口气明显有些暧昧，“她得天帝青睐，谁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呃……”青筠一噎，勉强再吐出一个人名，“那广妙仙娥呢？虽然她只是个仙娥，但一直是星君您最坚定的仰慕者，多亏了她四处联络，才让星君打败众多竞争对手，名列‘天界四美’。”
　　“难道没有她，本君就不是天界四美了？”武曲星君眼睛一横。
　　“不不不，当然不是那个意思。”青筠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广妙仙娥对您一片痴心……”
　　“对本君痴心的女人多了去了。不过你说的那个仙娥，本君确实有点印象。”武曲星君回忆起那个总是含情脉脉眺望自己的仙娥，摇了摇头，“其实女人出身低没关系，但教养很重要。上次我听见她和一个仙侍吵架，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大庭广众的，女人怎么能那么不给男人面子呢？”
　　“那……星君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伴侣呢？只要您说出来，我一定想办法为您牵线搭桥。”青筠说不下去了，压下心中不适，直截了当地提问。
　　“我找女人只有两个字——随缘。”武曲星君耐心用尽，终于道，“你试探这么久，也该死心了吧。瞧你这么怕冷，必定宫寒，将来不好生养，本仙君是不可能考虑你的。”
　　“我——”青筠一把捂住嘴，喉头滚动了几下，总算把后面那个脏字吞了下去。她勉强朝武曲星君点点头，转身就走。
　　踩着从极渊坚硬冰冷的土地往前飞奔，青筠越纵越快，越纵越快，终于把那袭绣着猛虎的黑色披风远远抛在了天边。然后她蓦地一挥袍袖，鼓荡的灵力如同长剑斜挥，喀喇一声将冻如磐石的大地削开了一条裂缝。
　　“呔，你这个厚颜无耻的自大狂，我削，我削，我恨不能把你脸上的油都削干净！” 刚才忍无可忍，现在终于无须再忍。青筠把大地想象成武曲星君俊美却油腻的脸，一边骂一边削，才终于把方才添的堵消散了一些。
　　贪狼刁，招宝毒。文曲贪，武曲孤。天界四害，果然名不虚传。她怎么那么倒霉，除了招宝天君，其他三害都领教了一遍，不仅损失了她的全部家产，还荼毒了她纯洁的心灵。她要是再和武曲星君多说一句话，必定是要折寿的！哪怕是仰慕他的广妙仙娥，若是真有机会与武曲星君接触，绝对会迷途知返，痛悔自己瞎了眼睛。武曲星君这种人，注定就应该孤独一生！
　　可如果真的从此不理会武曲星君，她接下的差事可怎么办呢？如果没有完成，岂不是又喜提一个下评，以后在驭鹤司再也混不下去了？
　　焦头烂额之际，青筠忽然心念一动：文曲星君不是说过，以后有什么差事他可以帮忙吗？他与武曲星君同属天界四害，沆瀣一气，说不定他知道武曲星君的真实想法，可以给自己出出主意呢？
　　仿佛在山穷水尽之际发现了一道山缝，走投无路的青筠只能闷头往里钻了。她辨别了一下方向，提起灵力朝建木苑方向飞去。

　　绿竹猗猗，白雾茫茫。凭借灵力提升带来的敏锐感知，青筠很容易地找到了文曲星君修建在竹林中的小屋。
　　她离开的时间不久，小屋还是当初的模样，然而，屋里屋外却没有人。
　　只有小几上用竹制的笔筒压着两张纸，第一张上面写着：“我等外出远游，若有急事，可按以下心法探知我等行踪。”而后一张纸，果然写下了炼气之法。看这笔迹，显然是文曲星君所书。
　　看来文曲星君和慕莘，已经成双成对地旅行游玩去了。卷款跑路的逍遥快活，无辜负债的焦头烂额，这也太不公平了！青筠气呼呼地想到这里，抛开了最后一丝顾虑，决定不知趣地去打扰那两人的花前月下。不过，这纸上记录的心法真的能找到文曲星君吗？这种法术以前在天界闻所未闻，他一个被贬下界的罪仙，凭什么这么笃定？
　　虽然难以置信，青筠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地拿起那张心法，照着练了起来。说来也怪，她练了一会儿，明显地感觉到心口有一种窸窸窣窣的微妙触感，就仿佛有一颗种子生了根，根须不断往外延伸，伸出她的身体，伸出这间竹屋，突然咔嗒一下，与外界更多更密的根须连接上，形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而她的灵觉，也随着这张网通向四海八荒，最终落在一个模糊的影子上。
　　青筠本能地知道，那个远处的影子，就是文曲星君了。
　　看来这个追踪术果然有用，从此她再也不怕他下落不明了。只是这个法术的原理，青筠只能模模糊糊有个预感，却无法真正明白。
　　等见到文曲星君，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顺着无形中的丝网，青筠走出竹屋，穿过层层叠叠的竹海，向文曲星君的方向追去。
　　包裹建木苑的这片竹海看着浩瀚，其实也被围绕在崇峻的群山之中。翻越群山一路向东，青筠终于跨越仙凡阻隔，真正落在了凡人的地界上。
　　远远看见凡人村落，青筠按照天庭戒律不敢再使用仙法，从半空降落改为步行。凭着那若有若无的灵觉之网，她知道自己会沿着一个个星罗棋布的村落走上官道，再沿着官道走向前方一座巨大的城池。而文曲星君的影子，就落在那座四四方方的城墙里面。
　　虽然一心要找到文曲星君，但青筠也注意到自从离开了包围建木苑和竹海的山峦，外面的土地就越来越贫瘠荒凉。似乎老天把笔尖上的那滴绿色颜料都点在竹海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绿色可以分给其他地方。
　　“断断续续旱了几十年啦。原先这镇上住了很多人，后来老是不下雨，地里没收成，要么就饿死了，要么就逃荒去了。”路过一个几乎空无一人的萧条小镇时，一个皱得如同枯树桩一样老婆婆对青筠说。
　　“你们没有向天界求助吗？”青筠看着四面龟裂的土地，半死不活的杂草，心中虽不忍，却束手无策。
　　“求啊，什么神仙都求过啦，但神仙听不到啊。”老婆婆倚坐着破败的院墙，拉着青筠的手，殷殷叮嘱，“姑娘是要到屈州城去吗？听说那里的人每年都要办迎神赛会，热闹得很，你到时候帮我把这个供奉了吧。希望他们人多声音大，能让天上的神仙听到我们这里的祈求。再不听到，镇上所有人都要渴死饿死了。”说着，从耳朵上用力扯下两个小小的银耳环，就往青筠的手中塞。
　　“这个不用。”青筠看得出这对小小的耳环是老婆婆唯一一点值钱的财物，连忙推拒，“神仙已经知道婆婆的虔诚了。我保证，这一次天界会解决你们的旱情的。”她虽是神仙，但在天界只是个杂役，别说行云布雨，就连变化出食物都不可得。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将凡间的所见所闻上报天听了。
　　承诺归承诺，青筠心里却没有底。按理说屈州地界旱了这么多年，天界肯定早已知晓，可为什么一直从未有任何行动？或许这其中另有隐情，老婆婆等普通百姓一无所知，只能等她到了屈州城内再打听了。
　　屈州城是南曼国的重镇，哪怕是住在穷乡僻壤的老婆婆，也说那里是个繁华富庶的大城。青筠开始也对屈州抱着极高的期望，那里若是不好，文曲星君和慕莘何必长途跋涉前往游玩？然而等她真的到了屈州，才发现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