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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回 ...

  •   殷伯廷是次日清晨才回的客栈,彼时,他的身后还畏畏缩缩地站着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子。

      “这丫头孤苦无依,本宫心中生怜,欲将其一同带回京中,公主没有意见吧?”殷伯廷看似在征求李无忧的意见,可听其语气实则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无忧早以见怪不怪,这个享有盛誉的才子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弟,平日里最喜欢干的一件事便是金屋藏娇了。

      “随驸马心意。”李无忧淡声道。

      相比起李无忧的清冷,那女子更显活泼灵动。她那双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双手扒着殷伯廷的腰带从他身后探出头出仔细打量着李无忧的神情。

      明明李无忧比她小,可这相对比起来,那位女子像是个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而她则像极了会吃人的山鬼。

      “郎君......”碰撞到到李无忧冷冽的目光后,女子娇弱地唤了殷伯廷一声。

      殷伯廷从未像此刻这般护犊子过,他赶紧抓着女子的手腕将其护在身后,避如蛇蝎般地紧盯着李无忧,道:“公主用这般眼神看着娇娇作甚?你心中若有怨言尽管冲着本宫来,休要将怒气发泄在娇娇身上!”

      李无忧也不知殷伯廷今日是抽了什么风,竟会觉得她会生气。李无忧却未与他辩驳,只是哼笑着念了一句:“娇娇?”

      她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个着身粉色衣衫的女子,见对方扎着条简单的辫子垂在胸前,利落中带着缕青涩,看着倒与府中那些妖艳的女子大有不同,她的袖口像花瓣又像蝴蝶,于晨风中翩跹。

      “倒是人如其名啊!”李无忧感叹了一句,言罢,便先上了马车。

      片刻后,殷伯廷也上了车,紧接着,那个名唤娇娇的女子也跟着钻了进来。

      殷伯廷得意地扫了李无忧一眼,于旁边的长榻上坐下后,拍了拍旁边的空位,那个娇娇便黏了过去。

      李无忧也不躲避,直直地盯着二人,她就不信这两人会当着她的面行苟且之事,最后,还是殷伯廷败下阵来,轻轻推了推娇娇。

      车外,得了匹马骑的狗蛋比受了屈辱的李无忧本人还要生气,他问韩家兄弟:“殿下就这样忍着?”

      青书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青言则无奈地叹着气,狗蛋不相信堂堂公主会受这样的窝囊气,他还天真地想着李无忧不发脾气只是为了在下人面前给殷伯廷保留一丝颜面。

      “难道殿下是想回京后再与姓殷的算总账?”狗蛋又问。

      “殿下的处境就是如此。”青言道,“因为不被陛下喜欢,所以经常被身边的人欺负,哪怕一个小小的洗脚婢也敢给殿下脸色看,你刚才所见的那些都是家常便饭,等你到了驸马府,见的多了也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狗蛋仍旧一脸的茫然和不解,他怎么也想不通,只是喃喃道:“可她是公主殿下啊!”

      韩家兄弟默不作声,狗蛋则无奈地朝着马车看去,可惜厚重的帘子将他和李无忧隔成了两个世界,他看不见李无忧的神色,只知此刻她心里一定非常的难受。

      “后悔跟来了吗?”半晌后,青言打破了沉默,他再次打趣起狗蛋,“就目前的境况,跟着我们进京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或者今后的处境比你在东明寺中还要糟糕。”

      “不后悔!”狗蛋没有一丝犹豫地回道。

      生逢乱世,他与很多底层百姓一样,性命堪比草芥,若非他的运气比别人好那么一点,他也会跟那些小伙伴一样,早就成为了野狗的口中之食,如今却是连尸骨也找寻不见了。

      青言微微震惊了一下,就连青书也被他笃定的语气吸引了目光。

      “你不害怕?”青言问他。

      狗蛋沉默了一瞬,如实道:“怕啊,当然会怕,可怕又能怎样呢,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助长别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让自己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永远活在别人的淫威之下。”

      “嘘嘘嘘!小声点儿!”青言见狗蛋的话越说越激进,生怕车中的两个主子听了去,急忙朝他嘘声,“找死是不?”

      一旁的青书苦笑着摇了摇头,还以为是个有志之才,没想到也是个愣头青。

      狗蛋仍旧一副无畏无惧的模样,行在前面的青书轻轻勒着缰绳等着两人近前后,语重心长地说了句:“不怕死,谓之勇,上赶着找死,谓之蠢,这世上不乏英勇和聪明人,但既英勇又聪明的,却是少之又少,而唯智勇双全者,方能掌控全局,决胜千里。”

      什么之乎者也,对于目不识丁的狗蛋来说,向来头疼得很。他甩甩头,用不耐的语气对青书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

      “孺子不可教也!”青书嗔了一句,驾马先行。

      青言指着狗蛋笑话了一番,这个性格他倒是极为喜欢。

      “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就是,除了勇敢的人,殿下还喜欢聪明人。”青言斜着身体悄悄对狗蛋说道,“你既能入殿下的青眼,想必也有你的聪明之处,只是你年纪还小,遇事考虑不周全倒也正常,不过入了京,尤其是进了驸马府后,可千万要谨言慎行,那里比不得东明寺的惬意,行事皆被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若有行差踏错,可不是抄几卷经就能解决的,甚者,恐危及性命!”

      狗蛋最怕的就是规矩,东明寺的规矩都算是少的,但也常常压制得他喘不过气,听青言的口气,那驸马府的规矩应是比东明寺要严厉千百倍,这倒真让狗蛋心中生起了恐惧。

      看着狗蛋逐渐凝重的神色后,青言心满意足地笑开了。

      就这样,狗蛋怀着对未知的憧憬与恐惧,一行人摸摸索索地行了两三日后,终于靠近了长京的城门。

      遥遥望去,女墙上红的、黄的、绿的彩旗随风飘扬,守城的士卒隔旗而站,威严肃穆神情让人不敢直视。

      城墙下的门口处,左右各站着两名守卫在盘查着入京者的路引,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出不停,竟比东明寺所属的陵川县的菜市场还要热闹几分。

      狗蛋牵扯着缰绳,遥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失了神。

      守卫亦远远地便瞧见了马车上傍着的写有“殷”字的旗帜,那是独属于驸马府的标志,守卫不敢有丝毫懈怠,上前揖礼请安后迅速放了行。

      进了城后,车和马皆同时提了速,青言在前高呼着让百姓避让的话,瞬间便在喧嚣的长街上开出了一条道来,引领着马车轻车熟路地驶到了驸马府的大门前。

      入目处,皆是红墙青瓦,朱漆的柱子撑起了高耸的门楣,两扇同样上了朱漆的门向内大敞着,两列仆人恭敬地伫立在门口迎接着主子的归来。

      驸马府里面,更是楼挨着楼,屋连着屋,假山池塘,应有尽有,一时间,竟将狗蛋看花了眼,根本看不完也数不清。

      而这便是迄今为止,狗蛋所见过的最宏伟的府邸了。

      狗蛋站在院子中央,仰望着屋脊,脖子都快折断了。

      皇宫也不过如此吧!狗蛋心想。

      青言拖着已状似木桩的狗蛋朝后院行去,狗蛋反拉着青言的袖口,正欲抒发心中无限的感慨时,一位不速之客突然横闯了进来。

      韩家两兄弟忙朝来人行礼,口中唤着“拜见老夫人”的话,心中谨记青言叮嘱的狗蛋忙有样学样,朝着老妇人拜礼。

      “母亲!”殷伯廷唤了一声。

      清河郡主朝儿子咧嘴笑着道了句:“我儿辛苦了,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坏了吧?赶紧去屋里歇着,娘差人将膳食一并给你送屋去。”

      言罢,视线淡淡掠过殷伯廷身边的女子后,最终落在了李无忧的身上。

      “公主真是好性情啊,说走就走,去了也不知道回,还得让我儿亲自去接。”清河郡主端起手,轻蔑地说道。

      李无忧以后辈之身朝对方行了礼,回道:“本宫走时自是与父皇请了旨意的,原本打算于东明土寺中为父皇祈一个月的福,未曾想才去数日,驸马便追了过去,也不知是受了谁人的意,现下福未祈完,本宫还不知该如何向父皇交待呢。”

      清河郡主被噎了一下,面色难堪至极,顿了半晌才道:“这点公主无需担心,请公主回京乃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正巧这会子碰见了,老身也免了差人告知公主的麻烦,明日请公主与老身一同入宫向娘娘请安复旨。”

      李无忧颔首,“这是自然。”

      说罢,便欲离开。

      “站住!”清河郡主对着李无忧的背影吼了一声,后者堪堪停下了脚步,听她道,“公主每去陵川一趟,回来后的脾性便有所见长,如今连我这个母亲也不放在眼里了,竟然如此不知礼数!”

      李无忧缓缓转身,悠悠着:“郡主是知晓的,本宫自小缺乏教养,可郡主却是不同,身为王女,又是士族名门中最受敬仰的老夫人,自是胸怀宽广之人,想必不会与本宫这种人计较。”

      清河郡主气得胸中哽着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她想跟李无忧吵吧,又觉得有失她的身份,就这样放过吧,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母亲莫气!”殷伯廷扫了李无忧一眼后上前安慰清河郡主道,“公主是皇家女,理应由陛下和皇后娘娘管教,我等又有什么资格对她说教呢?”

      殷伯廷暗示了母亲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当即附和道:“我儿说得对,公主这般不服管教,确实需要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多费些心思。”

      殷伯廷得意地看向李无忧,又阴沉沉地说了句:“母亲有句话说得倒是很对,就是公主每去陵川一次,回来后性情便会大变,看来这陵川,公主是去不得了啊。”

      李无忧瞪了殷伯廷一眼,不用想她也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陵川有什么错?依我看呐,都是寺中老和尚在背地里搞鬼。”清河郡主又道。

      “母亲说得对,陵川无错,错的是人。”言罢,殷伯廷再次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李无忧。

      “殷伯廷,我警告你,你发如何对我我不计较,但你若敢对九清下黑手,便休怪我不客气!”李无忧也放出了狠话。

      许是从未见过李无忧这般狠辣,殷氏母子二人皆被李无忧眸中所迸发出来的戾气所震慑住了,一时间,两人竟谁也没有回上话来。

      “李无忧,没想到啊,你还有这样一面。”殷伯廷哼笑出声,他狡黠地摸了摸下巴,哄着母亲离开后便带着娇娇离开了。

      临走时,殷伯廷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无忧一眼。

      只那一眼,李无忧便不由得打起了哆嗦,因为他那眼神中所蕴含的意义,李无忧再明白不过。

      李无忧强忍着镇定转过身,但她迈出的步伐还是出卖了她心底的恐惧。

      “殿下!”狗蛋一个箭步蹿到李无忧身边,将崴了一脚的李无忧稳稳扶住。

      “殿下小心。”狗蛋轻声道。

      李无忧偏头朝狗蛋看去,昏昏夜幕下,有晶莹的水珠在她的眼底打转。

      而这也是狗蛋第一次见到李无忧脆弱得几乎碎掉的一面。

      她明明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却轻意被小人拿捏。

      “殿下慢些走。”狗蛋握着李无忧的手逐渐用力,而李无忧也终于慢慢地重拾起了她的坚定。

      她端着双手,挺直着脊背,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了那间掩藏着她无数屈辱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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