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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

  •   自那夜后,李无忧便再未见着狗蛋,只以为他自觉无望后打消了心里的念头,便也不甚在意。

      倒是闲得无趣的青言忍不住嘟囔道:“那小乞儿不是想跟着我们走吗,为何几日不见他的身影?”

      青书在一旁笑道:“你不是讨厌他得紧,怎么又关心起他来了?”

      青言躺在屋顶上晒着太阳,嘴里叼根草,无奈道:“这日子过得也着实无趣了些,有他在,我还能讨些趣味。”

      青书笑着摇了摇头。

      忽然,青言猛地从屋脊上坐了起来,他眺望着远方,在看清车队上的旗幡后,连脊背也僵直了起来。

      “看到什么了?”青书拧着眉头,眼色不禁变得犀利。

      青言回过头,将视线落在正从屋中出来的李无忧身上,青书顿时了然。

      “殿下!”青言从屋顶跳下,抱拳道,“驸马到了!”

      李无忧面色如常,似无所谓,但青书青言二兄弟依然能从她平静无波的眼底窥见一丝哀色。

      “愣着做甚!还不赶快去接驸马?”李无忧的指节紧了又紧,已有泛白迹象。

      青书青言两人相视一眼后,转身朝着寺门行去。

      不多时,驸马殷便在侍从的簇拥下行进了别院。

      “公主!”殷张着双臂朝李无忧奔去,他神态之夸张,让旁人都忍不住暗探二人真是天作之合,鹣鲽情深。

      “郎君来了!”李无忧扬起笑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殷的触碰,“郎君一路辛苦了,先进屋歇会儿吧!”

      殷伯廷双眸微狭,随即再次朝李无忧伸出了手,后者犹疑了片刻,终是忍着心底的不适将手搭了上去。

      “公主近来可好?”进屋后,殷伯廷自顾甩开李无忧的手,提袍坐上了榻。

      “托郎君的福。”李无忧与他隔几而坐,“一切都好。”

      “那便好。”殷伯廷的视线有意有无意地扫过她的肩胛,随即向李无忧探去身子,并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多日不见,为夫好生想念公主啊。”

      覆在殷伯廷掌心下的柔夷抽搐了几下,殷伯廷顿时恶作剧得逞般地扬起一抹阴鸷笑容。

      李无忧胸腔在剧烈地颤动着,但片刻后,她反握住了殷伯廷的手,用同样高深莫测的笑意回复对方:“咱们夫妇还真是心有灵犀啊,本宫也正思念夫君得紧呢!”

      殷伯廷眼底的嘲色突地一滞,转而变换成了愠色,他嘴角斜起,正欲说话时,忽闻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听声音,似是一和尚吵着要见公主。

      殷伯廷朝李无忧投去一记戏谑之色,好像抓住了李无忧某种把柄那般得意。

      李无忧无惧,更加地挺直了脊背。

      “外面因何事喧哗?”殷伯廷扬声询问道。

      青书从门外闪进,禀道:“回驸马,是寺中一位叫妙圆的小师父求见公主殿下。”

      殷伯廷斜眼扫过李无忧,哼声道:“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寺宇,养出来的僧人也尽是些不知礼数的下等和尚,公主尊体,岂是他等能随意相见的?”

      主罢,又转向李无忧,继续嘲讽道:“京中庙宇无数,寺中僧人亦皆为得道高僧,无论是祈福还是静修,哪个不比此处好上万倍?偏偏公主跋山涉水也要来这里,公主莫不是刻意躲着为夫吧?”

      见李无忧不说话,他又对青书道:“去,将那和尚赶出去!”

      青书抬头看了眼李无忧,却被殷伯廷叱骂道:“你个腌臜东西是听不懂人话么!看她作甚!”

      青书浑身一滞,赶忙垂头称是。

      殷伯廷得意地瞥向李无忧,嘲讽道:“怪本宫对韩宵期望过高,俗话有云,有其父必有其子,就韩宵那个扶不起的阿斗还能指望他培养出优秀的儿子来?当然,这事儿公主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若非公主平是对他兄弟二人太过骄纵,也不至于让他们才离府几日便连主次也分不清了。”

      才刚转身的青书在听到父亲名字的那一刹那,青书的背影再次怔了一怔,但他未曾辩言。

      “慢着!”李无忧忽地出声叫住了青书,青书惊讶转身的同时,端着茶盏的殷伯廷亦朝她投去诧异的目光。

      “公主要做甚?”殷伯廷一茶也没喝,又放下了杯子。

      李无忧扫了殷伯廷一眼,未理会他的阻拦,对青书道:“妙圆小师父非是那种僭越之人,他来寻本宫,想必是有要事,本宫须得去看看。”

      说罢,便随着青书离了屋,只留殷伯廷一人在屋里咒骂。

      “殿下,您今日这般违逆驸马,依驸马性格,自是不会轻易放过您的。”青书担忧道,“您还是赶紧回去啊,这儿交给属下便是。”

      “违不违逆,姓殷的又何时给过本宫好脸色?”李无忧冷声道,“横竖都要挨那么一遭,何不顺心而行!”

      “可是殿下——”青书是知晓殷伯廷的手段的,他实在是不愿见到主子再遭受到伤害。

      “不必多言,本宫心中有数。”李无忧道。

      青书无奈只得将李无忧引至妙圆面前,两人刚及近,妙圆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李无忧脚下,哀声求道:“殿下,求您救救狗蛋吧——现下只有您能救他了!”

      李无忧眸色一凛,心中已有揣测,她问妙圆:“发生了何事,赶紧道来!”

      妙圆于是将事情原委详细叙述给了李无忧,原是狗蛋与妙连二人表面装得云淡风轻,实则双双在背后给对方下绊子,今日两人一句话不对付便争吵了起来,原先劝得好好的,以为不会再有事情发生了,殊不知,趁四周无人之际,妙连对狗蛋动了手,但最后却是狗蛋占了上风。

      “狗蛋他不知怎地竟折了妙连师兄一臂,师兄他一状告到了师父面前,势要让狗蛋偿命!”妙圆道,“殿下,您一定要救救狗蛋啊,狗蛋他下手虽是狠了些,可这次却也不能全然都怪在他身上,哪怕一臂还一臂,只要能保住性命就成,殿下,求您了!”

      “他们在哪儿?”李无忧问。

      妙圆忙道:“此时正在大殿。”

      “行吧,那本宫便去瞧一眼。”李无忧道。

      妙圆心中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可他观李无忧之神色,又开始怀疑起像她这般淡然之人,是否真的愿意施以援手。

      但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死马当成活也医了。

      李无忧等人到达大殿上时,一拨人吵得正激烈,而被围在僧群中央的九清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正坐在蒲团上打坐。

      “吵成这样,哪儿还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李无忧一入场便制止住了喧闹声,她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视线落于跪在九清面前的狗蛋身上,接着先才未完的话道,“这儿也不像是佛门重地,倒像是村口的菜市场!”

      “殿下,您来了......”狗蛋抬头弱声道。

      李无忧略过他径自走至九清身旁,笑话道:“老和尚,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你的清修之地搞得这般乌烟瘴气,也不打算管管?”

      九清眼也不睁,悠然道:“老衲这儿又不是府衙,不管断案之事。倒是殿下怎么过来了?据老衲所知,殿下向来不是这种爱管闲事之人。”

      李无忧顿了一顿,道:“不爱管闲事,却是喜欢看热闹。”

      话音未落,便有忠于妙连的僧人跪在她的面前,声泪俱下地痛斥着狗蛋的行为,“殿下,您既来了,便请暂留片刻,这狗东西向来不敬兄长不说,今日竟下死手折断了妙连师兄左臂,如今妙连师兄命悬一线,生死未卜,俗话说杀人偿命,他今日若不为此行为付出代价,便休想走出这大殿!”

      “你当如何?”李无忧反问那和尚。

      那和尚惧于李无忧眼色,结巴了半晌也没敢说出狠话来,只是低声重复着“杀人偿命”之类的话。

      李无忧轻哼声一声,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僧人,又问他们:“尔等皆认同他刚刚说的话?”

      僧人支支吾吾地不愿正面回答,偶有一两个人硬着头皮道:“说到底狗蛋伤了妙连师兄是真,总不能啥也不做便放过他吧?”

      “有道理!”李无忧绕着狗蛋踱了两圈,点头附和道,“既然你们都愿为妙连师父打抱不平,那本宫便做主替他讨一个公道!”

      说话间,李无忧走至大殿门口,她看了侯在殿外的青言一眼,正当后者茫然之际,她唰地一下抽出了青言腰间的佩刀,指着众人寻了一番后道:“你们谁来?”

      “做,做什么?”有和尚壮着胆子问。

      李无忧一脸认真地说道:“当然是砍下他一臂,替妙连师父报仇咯!”

      众僧惊呼一声,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小圈变大圈,九清面前的阴影消散,顿时便豁然开朗了许多。

      “怎么,没人愿意吗?”李无忧轻笑道,“你们大家刚才不还义愤填膺么,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现在给你们这个机会,你们退后做甚?”

      动嘴皮子谁不会啊。

      众僧许是从没见过一个女人会这般疯狂,纷纷面露惧色,再次向后退了退。

      “本宫再问一次,有无人愿意上前砍其一臂?”李无忧直接将刀掷在地上,清脆的落地声惊得众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佛,佛门重地,怎可见血?”有人颤颤巍巍地回道。

      “对,对,这里不能见血,否则佛祖定会怪罪的。”有人附和道。

      “还是将狗蛋扭送官府,让官府定夺吧!”有人小声提议。

      闻言,又有人问:“谁去送?”

      无人回应。

      “平日里,妙连师兄也没少欺负狗蛋,狗急了也会跳墙,狗蛋他反抗也在情理之中,就是下手重了些而已。”

      “他一个小孩子哪能拿捏好分寸,情急之下伤了妙连师兄也情有可原。”

      “他还瘸着条腿,妙连师兄人高马大的,怎么会被他给伤成那样?你们有谁瞧见了事情的经过吗?”

      众僧皆摇起了头。

      又有和尚发出疑问:“这其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定然存有误会。”有人赶紧附和,“许是两人打斗时,妙连师兄自己摔了也不一定,狗蛋又不说,想来也是被吓着了。”

      “大家皆是同门,可不能随便冤枉了人。既然事情有疑,要不便将此事暂且搁下,待妙连师兄伤好回来以后让两人当面对质?”

      众僧闻言,纷纷点头同意。

      “今日发生之事,皆由狗蛋和妙连之间的私怨而起,若不施以惩戒,今后寺中必定还会生出乱子,妙连伤重,也不知何日才能回来,且他乃寺中弟子,待他回来后,老衲必将依照寺规严惩,至于狗蛋——”

      九清缓缓睁开双眼,顿了片刻后接着道:“他本不是寺中之人,如今又犯下此大错,老衲实是没有容他住下的理由了,你收拾收拾,即日便下山去吧!”

      “师父,师父开恩呐!”妙圆冲出来跪地求道,“狗蛋他还小,若将他驱逐出寺,他要如何才能活下去啊?还望师父怜他幼小无知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弟子向师父保证,一定将他严加管教,定不会再让他生出祸端!”

      九清却再次阖上了双眼,似是心意已决,再无回旋的余地。

      九清的决绝让李无忧也怔住了,以她对九清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心狠之人。

      妙圆还欲再求,却被狗蛋拦下了,“师兄,我本就有错,师父有此责罚我无任何怨言,师兄也不必再为我求情了。”

      说着,狗蛋俯身向九清重重磕下一头,他伏在地上,诚恳地说道:“多谢师父这些年来对狗蛋的照拂,今日就此别过,万望师父保重身体,师父之恩,狗蛋只有来世再报了。”

      狗蛋哽咽了许久后才缓缓直起身体,而九清却像是一座大山般巍然不动。

      狗蛋在妙圆的搀扶上站了起来,他泪眼汪汪地看了李无忧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走至殿外后拂去了妙圆的手,一瘸一拐地朝着山门去了。

      “老和尚,你认真的?”众僧陆续散去,殿中只留李无忧和九清两人,见九清无动于衷,李无忧忍不住问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九清悠悠道。

      李无忧嗤之以鼻,“就我所知,你打的诳语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九清未予回应,李无忧思忖片刻后恍然道:“你给我下套?”

      “殿下何出此言?”九清轻声反问道。

      李无忧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正欲问个明白时,却又听九清道:“此子虽顽劣,心性却是比常人要坚韧得多,其行事不拘一格,倒与殿下有着七八分相似,殿下将其留在身边,日后加以教习,将来必定会成为一个可塑之材。”

      李无忧心下一惊,心道这老和尚莫非当真有推算未来之能?

      “我连自己都顾不好,又如何去教养别人?”李无忧自嘲道,“即便他能成材又如何?于我何益?况且就凭他这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我又如何断定他日后不会反过来咬我一口?”

      九清微微睁眼,目光幽深地看着殿外的空景,“狗蛋虽爱惹事,却不会真的对人下狠手,若不是殿下有意教唆,他又怎会犯下此番错?殿下既种了这因,便要接受这果。”

      李无忧再次讶然,这老和尚,果真什么都知道。

      李无忧还欲再狡辩,“是我唆使又如何?只怪他自己没有主见,反正人是老和尚你赶出去的,他若死了,这孽也是老和尚你自己造的,与我何干?”

      “驸马既然来了,何不进殿一叙?”九清双眸忽地睁大,提高了音量向殿外道。

      李无忧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九清道:“老衲欲与驸马小叙片刻,殿下可否暂且回避?”

      李无忧点了点头,但当她走出殿后,仍是有些不放心,她嘱咐青书道:“你就在此侯着,若驸马对老和尚——”

      青书当即会意道:“殿下放心,属下不会让九清师父受到伤害的。”

      李无忧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朝着别院折返,却又恰好撞上了准备下山的狗蛋。

      他身无一物,就连妙圆硬塞给他的包袱,他也不愿拿。

      “殿,殿下!”见着李无忧后,狗蛋弱弱地唤了一声。

      李无忧的目光掠过他的头顶落在远处的松树稍上,沉默半晌后才下定决心对他说了一句。

      “你通过本宫的考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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