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告急》折冬幸

11、第 11 章

　　“你就站在那念吧，早点念完早点去吃饭。”
　　喻泊年点头，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毫无感情地把检讨从头念到了尾。
　　中途田戚偶尔会抬起头看他一眼，但又很快低下头，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忙活了好半天，还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
　　喻泊年看了一眼她的电脑屏幕。
　　屏幕被分成了好几个小格，第一个框里上顶头的大字尤为显眼。
　　明城市高级附属中学2014—2015学年上学期九月月考。
　　高二语文。
　　本试卷共……
　　喻泊年头疼。
　　什么时候月考？
　　哪来那么多试要考？
　　他把最后一段念完，停下来看田戚打字。
　　田戚见没声了，喝了口水，疑惑地扭头：“念完了？”
　　喻泊年：“嗯。”
　　“念完了就回去吧，这两天表现不错，”田戚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校服，满意地微笑道，“回头我向你们邹老师好好表扬你几句，也别总往我这儿跑了，怪累的。”
　　喻泊年低低地应了一声。
　　也不知道她这个太累说的是他还是她自己。
　　田戚似乎忙完了，把电脑连上打印机，正在打电话，然后想起什么似地叫住他：“你这衣服别用洗衣液洗，洗不干净，用牙膏多搓搓，说不定有效果。”
　　喻泊年低头看了一眼糊地像屎一样的校服，默默记下了。
　　“谢谢田主任，那我先走了。”
　　田戚正在整理A4纸，头也不抬地说：“不知道……好，门不用关了，一会儿有学生要来……啊不是，不是和你说，一个学生，在我这儿念检讨，看着挺乖的……”
　　喻泊年的太阳穴因为这句挺乖的，跳了一下。
　　他走到拐角，迎面遇上一个人，是背着书包的许修承。
　　“你今天中午要回家吗？”
　　喻泊年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这条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确定许修承是在和他说话，才说：“不回去。”
　　正午的阳光洒在许修承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香气，似乎是洗衣皂的味道。
　　喻泊年无端地想起那种女生们都喜欢吃的水果糖。
　　“那你有空吗？中午一起吃个饭？”许修承一手攥着书包带子，眼睛垂直，看不清情绪。
　　喻泊年没回答他，他怕面前的人拒绝走，又补了一句：“就当做谢礼。”
　　“谢什么？”喻泊年没明白。
　　许修承抬手把穿得好好的校服袖子挽了上去，露出还缠着绷带的胳膊：“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谢谢你。”
　　绷带是白色的，药水的红和白混在一起，很扎眼，喻泊年只瞥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其实那天走后喻泊年也有点后知后觉。
　　他应该拿碘伏而不是红药水。
　　只不过他自己习惯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作用都差不多，红药水还更便宜一些。
　　他后来百度了一下。
　　上面说碘伏更好用，而且也就比红药水贵了几块钱。
　　是他答应帮许修承处理伤口，结果他给他用红药水，许修承会不会觉得他在意那两块钱？
　　想到这，喻泊年嘴角抽了一下，突然有些闷闷的烦，这种感觉就类似于他每天放学不想回家的时候的那种情绪一样。
　　他抬眼看他，把到嘴边那句“你不知道碘伏更好用吗？”咽了回去，顿了两秒，只说了句：“还疼吗？”
　　许修承眼底有了点笑意：“不疼了。”
　　“所以要谢谢你。”
　　这几个字他语气有些重，喻泊年手指蜷了一下：“道谢我接受了，至于吃饭就算了，我本来也没打算帮你。”
　　许修承看他说完又要走，跟着下了几阶台阶，扯住了喻泊年的衣袖。
　　喻泊年双手插兜，他校服里面套了件卫衣，阳光照得他有些热，冷不防被拽了一下，烦得不行，横了一眼过去：“干什么？”
　　这语气用“你要死吗？”来说更为贴切一点。
　　说不上来的情绪绕来绕去，席卷了许修承，他愣了一下，松开了手。
　　“只是道谢，没诚意，而且我怕那些人再来找我。”
　　喻泊年：“你上哪得罪了那么多人？”
　　许修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他们之前在东门那边打架，我报警了。”
　　“……”
　　一阵风吹过来，喻泊年的声音凉凉的：“那你活该。”
　　许修承有点走神，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眼前的人。
　　喻泊年突然扯了一下面前的人，许修承被扯得回过神。
　　他站的位置比喻泊年高几阶，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过宽的衣服下隐匿的一大片肌肤。
　　宋嘉禾身材很好，皮肤也白，许修承挪开视线，有些不自在。
　　喻泊年把他胳膊上的绷带解开看了一眼，比昨天情况要糟糕一点。
　　操。
　　喻泊年低低骂了一句，把绷带全扯了。
　　“别裹了，我的问题。”他闷闷地说完，转身去了垃圾桶跟前，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去。
　　他就算了，他皮糙肉厚的，以前喻进在的时候打架几乎是下死手，后来喻进不在了，他以为能消停一段时间，但总有麻烦接连不断地上来找他。
　　喻泊年突然有些走神，耳边各种各样的话语绕来绕去，什么都有。
　　从喻进的“你总有一天也和我一样”，到姨父的“你死了就是我们家最大的福气了”，甚至后面表妹的“我恨你”也进来横插一脚。
　　许修承问：“怎么了？”
　　喻泊年摇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问：“几点？”
　　许修承怔了一下：“现在就行。”
　　“你有空我就有空。”
　　喻泊年点了点头，转身下楼，走到下个楼层才发现那个说要请他吃饭的人还站在原地。
　　教学楼很安静，喻泊年声音不大：“不是要吃饭？”
　　许修承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来，到他面前站定的时候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好像慢一点他就会反悔。
　　这个念头在喻泊年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只有一瞬，就被他压了下去。
　　喻泊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往楼下走。
　　中午出校门的学生挺多，校门口的街边有好几家饭店，竞争激烈，各种香味交织在一起，许修承偏头看向旁边的人。
　　“我都行，你挑。”喻泊年按着手机，感受到他的目光，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许修承思索了几秒问：“你喜欢什么味道的面条？”
　　这个问题好久没有人问过他了，喻泊年听到以后，屏幕上移动的手一顿，消错了一个图标。
　　“杂酱的吧。”喻泊年说。
　　许修承带他进了一家面馆，喻泊年扫了一眼，这家面馆他以前来过几回，味道不错，像是开了好几年了。
　　喻泊年过完一关消消乐，退了出去，消停了还没有十分钟的徐辽又抖过来两条消息。
　　【叫我第一名】：我们在一家新开的烤肉店吃饭，你来吗？
　　【叫我第一名】：下午好像是老邹的课，还有物理，两个变态凑一起，这是要团灭的节奏。
　　许修承拿了桌上的菜单，翻到正面看了一遍，然后问对面的人：“你吃什么？”
　　喻泊年回着消息，随便指了一个，低头回了个不来，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对面的人在他指完以后就没了声，他投过去一个探究的眼神，就听见许修承说：“你不是不吃虾？”
　　喻泊年看了一眼他刚刚指的地方。
　　三鲜虾意面。
　　他怎么知道宋嘉禾不吃虾？
　　等等……
　　如果连许修承都知道宋嘉禾不吃，按照他俩那关系，是不是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
　　喻泊年想了想，顺着他话说：“刚刚没看菜单。”
　　“换一个吧。”许修承把菜单递到他面前。
　　喻泊年接过来，视线转了好几圈，最后点了份番茄牛腩面。
　　其实他也是不吃的，他对海鲜过敏，小学的时候不知道，一次喻进难得心情好，带他出去吃饭，差点送医院。
　　那次以后，喻进不止一次说他就是吃不上好东西的命，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其实也没什么，喻泊年本来也很少吃这些，一是没那么多钱，二是不喜欢，觉得味道太腥，但那些话在他耳边绕来绕去，绕得他心烦。
　　许修承给他倒了杯水，轻轻推到他面前。
　　喻泊年：“谢谢。”
　　许修承：“嗯。”
　　这气氛……
　　怎么看怎么尴尬。
　　喻泊年四下看了一圈，其他桌但凡是结伴来的哪个不是有说有笑，就他俩在这里干杵着。
　　不是说请他来吃饭？就不说点什么？
　　喻泊年觉得他和许修承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主动找话题的地步，他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他划开手机，挑了个游戏点开。
　　面前一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喻泊年填了一个数，抬头看向许修承：“看什么？”
　　许修承很直接：“看你。”
　　喻泊年：“？”
　　他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看的？
　　喻泊年张嘴想回一句“看你大爷”，话还没出口就闭了嘴，因为许修承说话了。
　　“你，”许修承斟酌着用词，“你以前在哪里上学？就初中的时候。”
　　？
　　他怎么知道宋嘉禾在哪里上学？
　　“忘了。”喻泊年敷衍着说，手上动作没停。
　　“那你，小学在哪上的？”
　　喻泊年从屏幕上抬起头，一脸古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许修承声音淡淡，“那你认识喻泊年吗？”
　　他两句话中间隔了几秒，问出后一句话的时候喻泊年正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许修承垂着眼，他设想过很多种回答，等了两秒，对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许修承：“。”
　　喻泊年咳了半天，终于缓过来，他眼里还有点泪花，许修承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他当然认识！
　　不过……这和宋嘉禾有什么关系？
　　他敢保证他绝对绝对不认识宋嘉禾，甚至压根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不然和他长得像的他肯定认识。
　　初中的时候有个男生和他的眼睛有点相似，关系还行，后来他忘了这个人叫什么，长什么样，但还记得那双和他有点相似的眼睛。
　　“不认识。”
　　许修承：“……好吧。”
　　喻泊年：“？”
　　你这很失望的表情和语气是什么意思？
　　“那你听说过他吗？”
　　喻泊年愣了一下：“谁？”
　　话说出去了他反应过来了，刚要说话，店员端着两碗面走了过来，喻泊年拆了双一次性筷子，把面拌匀。
　　刚要吃第一口，似有所感地抬头，和许修承四目相对。
　　喻泊年：“……”
　　“你有完没完？话那么多，还吃不吃？”
　　许修承说：“所以？”
　　“所以个屁，吃你的。”
　　许修承不说话了。
　　喻泊年吃东西很安静，不喜欢说话，但他有个毛病，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喝水。
　　在他第三次端起杯子的时候，手上一空。
　　许修承拿了那个一次性纸杯，放到旁边，然后点了一碗汤。
　　喻泊年：“？”
　　紫菜蛋花的。
　　许修承问：“喜欢吗？”
　　“……倒是不讨厌。”
　　他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许修承为什么要拿他杯子？
　　店员送餐过来的时候一直悄悄打量着坐着的两个人。
　　主要是没见过这么帅的，还俩，还坐一起，除了俩都沉默，不过没关系。
　　高冷帅哥也很不错。
　　其中一个帅哥眉心微微蹙着，看起来不太高兴。
　　帅哥说：“所以你干什么？”
　　另一个：“吃饭喝水，对胃不好。”
　　然后问话的帅哥沉默了。
　　她放下汤就走了，走出去两步听见最开始问话那个艰难地说了句谢谢。
　　喻泊年内心天人交战。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他不觉得宋嘉禾这种货色能和许修承熟到一起。
　　宋嘉禾和许修承不认识，不然他找徐辽打听的时候徐辽就会说了。
　　最重要的是，许修承看起来不像是会和他们这种人玩到一起的样子。
　　喻泊年舀了一勺汤，吹凉后喝了一口。
　　不管怎么说，这汤他是喝完了。
　　许修承：“擦擦。”
　　喻泊年看了一眼递来的纸巾，顿了两秒，接了过来。
　　“还疼吗？”喻泊年瞥了他一眼。
　　许修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嗯。”
　　“啧，”喻泊年把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你怎么那么娇弱？”
　　娇弱的许修承看着他，没吭声。
　　“别看了，再看揍你。”喻泊年扔下这句话，转身往店外走。
　　许修承愣愣地看着他出门，直到看不见了，视线落了空才想起来要去追。

　　喻泊年在药店里转了半天，认真地问了店员应该用哪种药，因为买的多，结账时还送了两个创可贴。
　　他拎着塑料袋往回走，兜里的手机一直在响，手机屏幕上显示三十多条微信消息，几乎都来自徐辽。
　　他扫了一眼，太多。
　　还他妈的全是语音。
　　而且还都是三十秒起步。
　　喻泊年深吸一口气，单手打字。
　　【A】：你手断了？
　　【叫我第一名】：你怎么知道我刚刚跟二班那帮孙子打球伤了手腕？
　　【叫我第一名】：我这消息还没发出来啊。
　　【叫我第一名】：我知道了，一定是兄弟在默默关注我，这就是人间自有真情在。
　　喻泊年：“……”
　　那边徐辽还要再给他来一段，消息刚发出去就看见对面发出来一条消息。
　　只有一个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