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告急》折冬幸

10、第 10 章

　　许从衍扔完垃圾回来，拐上楼就看见原本虚掩的门大敞着。
　　他面色一沉，抬脚走了进去。
　　李澜树坐在塑料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正在打游戏。

　　看到他进来，李澜树直接把游戏退了。
　　“你又有什么事？”许从衍不耐烦地说，“我以为我上次说的很清楚了。”
　　李澜树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地说：“你家门敞那么大，我当然进来看看了，这能怪谁？不然进贼了找谁说理去？”
　　许从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澜树被他看的有点发毛，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抬起手，装模作样地整理衣领。
　　那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两秒后他忍不住道：“我出去行了吧，我现在就出去。”
　　他只不过是晚上回来看家里没人，出去吃了个饭觉得无聊，恰好看许从衍家的门掩着，闲的想进来看看而已。

　　他走出去一半又退了回来：“你这几天怎么不去十五中了？”
　　李澜树一边说一边往外掏烟，掏到一半又揣了回去——
　　许从衍不喜欢烟味。

　　他问：“你上次不是说找人吗？找到了没？”
　　许从衍这次倒没急着赶他，他沉默两秒，开了口：“嗯。”
　　李澜树扬了扬眉：“什么时候？在哪儿找到的？你怎么没告诉我啊……不是，男的女的？”

　　许从衍自动略过他脸上的表情，淡道：“前几天，医院。”
　　李澜树追道：“男的女的？”
　　“男的。”
　　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让我送伞的那个？”
　　许从衍说：“不知道。”

　　李澜树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许从衍没理他，他指了一下门：“出去。”
　　门被带上后，手机响了一下。
　　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许从衍拿着手机进了房间。

　　刚一推开门，就有一抹白色的东西窜了出来，许从衍没管它，径直走到了桌边坐下。
　　他拿了套题开始做，刚动笔写了一个选项，手机就响了。
　　许从衍看了一眼，是李澜树。
　　他不想接，又嫌铃声太吵，干脆直接调成静音。

　　电话断了没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许从衍：“……”
　　他点开手机，找到刚才的那个号码拨了回去。
　　许从衍声音很冷：“有事说事。”
　　李澜树打了个哈哈：“我给你发消息了，你看……”

　　李澜树听着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剩下的话也咽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挪。
　　刚走两步，手机响了一声。
　　李澜树手机来消息没有预览提示，他点进去才看见许从衍给他发的是：自己做。
　　“……”

　　他要是会做也不至于三番五次去找许从衍那尊大佛了。
　　李澜树进了屋，随手关上门。
　　他打字：【我不会做。】
　　消息发出去，李澜树给自己搞了点吃的，他一边往嘴里送面包一边等许从衍回他消息。

　　隔了大概半个小时，他低头往垃圾桶里扔第三个面包包装袋的时候，终于听到手机又响了一声。
　　那声音宛如天籁，李澜树也顾不上手上还有面包屑了，直接抓起还没息屏的手机。
　　【X】：自己想办法。
　　李澜树看完消息，又看了一眼一笔没动的作业，叹了口气。

　　星期一早上八点三十五，喻词站在禁闭的校门前，低头看手机。

　　【叫我第一名】：哥，你到哪了？
　　【叫我第一名】：进门了吧？拖拉机今天旁听早自习，说要是有迟到的一上午都站着听。
　　【叫我第一名】：对了，你检讨写完了吗？

　　喻词伸手往兜里摸了一把，确定那张纸还在，这才点开键盘打字。
　　检讨他确实是写了，连夜写的，字飘出天际，除了他以外，找出第二个能认出来写的什么的算他输。
　　为了这张检讨，他熬了个大夜，一直到四点多才睡着。

　　好在这回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吵他了，不过这也导致了他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快八点了。

　　他昨天提笔刚写一行，突然想知道宋嘉禾究竟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能荣获严重警告这样的处分。
　　喻词想了一下他交出去和没交出去的那一堆检讨，觉得他还是低估了宋嘉禾。
　　毕竟他再怎么样也只是违纪，远不到严重警告那样的地步。

　　他调出键盘，低头敲字。
　　【A】：帮我挡一下，马上来。
　　那边是几乎秒回。
　　【叫我第一名】：？我尽量吧，但我不保证，毕竟我是真的想再多活两年。
　　喻词嘴角抽了抽。
　　【A】：知道了。

　　他收起手机，打算等老校警走了再进去，这个老校警喻词很熟——
　　非常不好糊弄，和他们那嗓门大的两条街以外都听得见的教导主任有一拼。

　　喻词翻墙出入学校的水平已经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了地步。
　　他甚至对三中有几个监控，哪几个是坏的，都安在什么地方了如指掌。
　　班主任对他经常不在学校这件事有很大意见，但也没办法，因为没抓过现行，问起来也抵死不认。
　　但他保持了快两年的翻墙记录，被坐在安保室里头的那位打破了。

　　他想起来那天教导主任脸上的表情，就觉得有些烦躁。
　　还有那段慷慨激昂的话语，喻词丝毫不觉得有道理，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聒噪。
　　从喻词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那老校警一边喝茶，一边刷着那不知道多少年没换过的破手机。

　　“综合楼三楼最里边那间教室，门没锁，一推就开，我先回趟办公室，自己注意安全，看着点时间啊，这还有半个小时就升旗了。”
　　一把温润的嗓音在另一边响起，透过高墙和交覆的枝叶传了出来。

　　喻词往外掏手机的手顿了一下，他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但也没有熟到听声音就能认人的程度，他没想出是谁以后，干脆探头出来往里面看。

　　不远处的柏油路上站着几个学生，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摞书。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个子尤其高，袖子挽到小臂处，很招眼。
　　他低着头，一只手抱着书，手腕骨突出，手指很长。另一只手上捏着笔，一晃一晃的，在写着什么。

　　一声消息提示音把他拉了回来，喻词摁开手机，去看屏幕上的消息。

　　“梁老师，你带我们这么久了，我们做事你还不放心吗？你只管去，我们保证把事情完成的漂漂亮亮的。”
　　梁欣把长发撩到耳后：“不是不相信你们，许从衍帮老师看着他们一点，要是丢了我上哪找人去……”
　　一男生说：“这还不叫不相信吗？都让许大学霸看着我们了……话说回来，我们能跑哪去？也不敢跑啊。”

　　梁欣笑了笑：“就你会说，你们快去吧，下坡注意看路啊，前几天刚在那摔了一个……行了，我先走了。”
　　许从衍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他视线越过好几个人，盯着那扇紧闭着的门栏。
　　刚刚接话那男生笑嘻嘻地说：“老师您慢走，您只管放心去，一切交给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梁欣踏着细高跟走远了，几个男生也往综合楼迈开了步子，一边走一边商量着怎么才能躲过枯燥无聊的升旗仪式。

　　饶子阳走出去好几步，回头看许从衍还站在原地，忍不住出声喊他：“许从衍，你在看什么呢？外面有钱？”
　　许从衍收回视线，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没。”
　　饶子阳说什么也不信，顺着他刚才的视线往外边儿看：“这大早上的外面连个鬼影都——我操。”

　　“刚刚那是不是有个人啊？”
　　许从衍：“你看错了。”
　　“不可能啊，我刚真看见有个人在那，就那，树底下那……不过这个点谁往这门儿走啊，被他逮到，”饶子阳冲安保室扬了扬下巴，“那还不如教导主——哎，许从衍，你走慢点。”

　　他几步追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和许从衍说话：“你这段时间怎么心不在焉的？”
　　“有？”
　　“有啊，你自己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饶子阳：“……”

　　得。
　　没发现就没发现吧。

　　“关键是……”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饶子阳看着他说，“你这个表情我有点熟。”
　　许从衍偏头：“我什么表情？”
　　饶子阳把书双手抱着，看着他点了点头说：“对，就你现在这个表情，我该怎么和你形容呢，就和你上学期期末那段时间一模一样。”
　　“双目无神的，”饶子阳说，“跟个死人一样。”

　　许从衍：“……”
　　他垂着眼，饶子阳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分辨不出来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你要是真的闲，”许从衍转过拐角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还在树底下的人已经没了影，他顿了顿，继续道：“就去写作业吧。”
　　他幽幽地说：“我可以和班主任申请给你多布置一点。”
　　“……”

　　早上第二节课，大部分老师临时开了个短会，一些班级改上自习。
　　六班老师不在，没人管，七班的老师进来交代他们几句，然后再也没来过。

　　蒋慎开完会，在下课前十分钟进了教室。
　　他一进门，趴在桌子上的几乎全都坐了起来，没醒的也象征性地动了动胳膊，只不过眼睛还闭着。

　　一本书砸在讲台上，发出一声巨响，惊地人瞬间清醒了几分。
　　蒋慎环视了一圈，看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班长，有些不太满意。
　　——“班长怎么管纪律的？我要是不来，就任由这些人睡到下课？”
　　班长下意识站起来，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蒋慎看着他心里来气，一边挥手示意他坐下，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新班长的人选。
　　他又看了一眼台下，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宋嘉禾怎么还没来？这都第二节课快下课了，一会儿他来了让他带着他的检讨来我办公室。”
　　后排传来一个男声，可能是还没睡醒，声音懒洋洋的，尾音拖得老长：“知道了——”

　　蒋慎听着那半死不活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徐辽，你昨晚是不是又翻墙去网吧通宵了？何主任告诉我你晨跑要死不活的，跟去奔丧一样。”
　　教室里传来几声闷笑，蒋慎又敲了敲讲台：“都别顾着笑，班长下次给我重点盯着他，要是没来出操直接报给我。”
　　班长应了声好，声音还没徐辽一半大。

　　蒋慎停了两秒，抬手指了指东缺一个，西空一个的座位，问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还有这些人，都去哪了？”
　　“饶子阳和另外几个男生帮音乐老师抱书去了。”
　　蒋慎点了点头，又说：“大早上的，这才第几节课，你们就这么困，昨天晚上去当贼了吗？都起来活动活动，洗把脸清醒一下。”

　　“徐辽——说的就是你，给我站起来，还睡，要不要我请你到办公室去睡？”
　　徐辽还没从梦里脱离出来，闻言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又大梦初醒般拼命摇头。
　　坐他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张文彬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台式的蒋慎就着徐辽展开话题，开始点评最近班里出现的各种问题。
　　徐辽冲张文彬狠狠比了个中指，然后掉过脸去不再看他。他被蒋慎吵的睡不着，干脆用书挡着悄悄给不知道还在哪里的好兄弟发消息。
　　【拖拉机在班里，你先别进来，等他走。】
　　【是不是当老师当久了都会出现精神问题？我看他……】

　　蒋慎一边讲一边环视整个教室，他瞄过徐辽的时候，眼尖地发现了不对劲，声音也大了点：“徐辽，你在底下干嘛呢？”
　　猝不及防被点名，徐辽吓得手抖了一下，手机差点掉地上。
　　他稳住手机，两眼一闭，张嘴就开始扯：“张文彬问我中午是吃炒年糕还是干锅鸡。”

　　蒋慎：“……”
　　张文彬：“……”
　　想笑又不敢笑的全班同学：“……”

　　运动员进行曲响起的时候，喻词晃晃悠悠地从主干道抄近路往操场走。
　　他站在操场最边缘，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
　　清一色的蓝白校服，这鬼能看出来宋嘉禾他们班在哪。

　　喻词转身想走，余光瞥见对面过来一个人。
　　蒋慎。
　　他想了想，脚步顿住了。

　　提起宋嘉禾这个学生，蒋慎的反应是不屑的。
　　他教了二十来年的书，如果连一个哪哪哪不行的差生都制不住，那他这个班主任也可以让位了。
　　所以他大老远看见宋嘉禾的身影的时候，他几乎立刻吼了一嗓子。

　　喻词本来没想走，虽然他不想升旗。
　　但现在也没地儿让他走了。
　　他打定主意还没一秒，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吼：“宋嘉禾，你上哪去？”
　　“……”

　　喻词双手插兜，调子懒洋洋的：“回班。”
　　蒋慎看了他一眼，大步走到他面前：“太久没来学校，连自己班站哪都忘了？”
　　喻词没说话，跟在蒋慎后面往操场中央走。
　　“检讨写了吗？”蒋慎问，“你看看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你校服呢？”

　　喻词想了想：“写了，不知道。”
　　蒋慎：“……”
　　“一会儿过去了站队伍最后面，不知道今天星期几吗？”
　　喻词：“不知道。”
　　蒋慎气笑了：“现在赶紧去队伍里站着，你要来也不知道来早点，赶着这个点我上哪给你找校服去？”
　　“那要不……”喻词顿了一下，很是认真，“我再出去？”

　　“……”

　　喻词打着哈欠在六班队伍末未站定，蒋慎不知道去哪了，喻词也不在意。
　　台上的副校长拿着话筒，喊着让后面的同学快一点回到自己班级的队伍里。
　　运动员进行曲在喻词耳朵里成了催眠曲，他双手插在兜里，困的整个人有些站不住。

　　一阵风兜头吹过来，把他睡意驱散了几分，喻词伸手理了理额前的发，就听见旁边传来徐辽的声音。
　　“你可算来了，拖拉机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喻词：“问我校服哪去了。”

　　张文彬说：“你校服在教室里啊。”
　　喻词：“？”
　　徐辽想了想，问：“你抽屉里那件？”
　　“对啊。”
　　“……扔了吧。”
　　“他不会穿的。”

　　喻词莫名其妙：“什么校服？”
　　张文彬回答：“你之前有件校服在唐灵那，你忘了？她今天给还回来了。”
　　喻词哦了一声：“不穿，送你了。”
　　蒋慎的声音凭空响起：“什么不穿？”
　　“……”

　　蒋慎瞪了他一眼，他抖了抖手里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校服：“穿着。”
　　喻词眉头一皱，眼里满是嫌弃，他刚要拒绝，蒋慎就开口了：“不穿校服，一个人扣五分量化考核分，一个星期拢共就那么几分，你一会儿上去念检讨还得扣……哪来那么多分能让你扣的。”
　　“……”

　　他今天就不应该来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