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美人他谁都不爱》顾曦毓

2、通敌叛国，罪无可恕

　　今年的鄢都，风雪来的早了些。

　　承恩殿外一群宫人正在低头清扫着地面的积雪，往日的鎏金飞檐与玉瓦朱栏皆覆盖于银装之下，带着更深的庄严肃穆。

　　不远处朝奉门的台阶下跪着一人，满身鞭痕衣衫褴褛，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鲜血在寒风中凝固与飘零的雪花一同落在地面上，只在其身下留下暗红色的小小一摊。

　　楚巍远远朝着琉璃宫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凝视在近前枝头即将掉落雾凇上，眼神放空，身上的衣衫已经被纷扬的雪濡湿了小半，裹挟着凛冽的寒风刺入骨髓。

　　七八位大臣踩着积雪撑着纸伞，陆陆续续赶往承恩殿，脚步匆匆，神情凝重，有人经不住好奇，往这边轻瞥一眼，偷偷议论，“楚太尉今儿个怎么亲自上手了，那血呼啦擦的谁呀？”

　　身边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说：“快走吧，别瞧了。”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凑过来低语，“听说，这就是南宫将军的公子。”

　　“嘘，别说了，圣上等着呢，今儿可都警醒着点吧。”

　　“圣上传召，可是要说今儿市井间传南宫将军通敌叛国的事，北疆尚未传回急报，哪儿来的这等耸人听闻的传言，今儿早朝也没说这事儿呀。”

　　“圣上的心思岂是我等可随意猜测的，赶紧吧您咧，晚了您老这身子骨又要去太医院躺几天了。”

　　承恩殿远望雕梁画栋、碧瓦朱甍，一派辉煌壮丽。此时大殿中，深处龙座高举，几位大臣两边肃立，皇权大如天的威严彰显无疑，令人不敢平视。内事德喜将丞相呈上来的折子递至烨帝面前。

　　烨帝看着神色自若的丞相，将折子摔在桌案上，“江爱卿，这就是你所谓的南宫焱通敌叛国的证据？”

　　江蘅起身俯首作揖道：“圣上明鉴，老臣也不愿相信南宫将军是此等卖国求荣之辈，但我军月前本应当势如破竹一举攻下阿坂城，缘何突然退兵二十里，半夜入城的三万将士连带主帅凭空消失，小小的阿版城，全城军民不过五、六万，还能把他们吃了不成。”

　　“再则，其子南宫毓经此一役，竟毫发无损，若是有冤情，何不上报鄢都，反而偷偷回来。定是想乘着北疆军报未至，回来向南宫家通风报信！其心可诛呐，圣上。”

　　“圣上，南宫炎罪孽滔天……”

　　“丞相大人此言未免故甚其词，此事虽蹊跷，但如今尚未收到北疆详细军报，人命关天，岂能仅凭猜测就妄下定论，草菅人命！”兵部尚书被气的脸色胀红。

　　江蘅甩袖怒呵道，“哼，南宫毓的存在，就是证据，若南宫炎是以身殉国，他自是应当代父出征，为父报仇。然其贪生怕死，私逃回鄢，若非楚太尉在鄢郊将其捕获，怕是整个南宫家都早已人去楼空，逃出生天。我堂堂西陵三万将士不明不白葬于北疆，怎能放过尔等竖子！”

　　“确实蹊跷，那南宫毓听说还失了忆，所问一概不知，北疆何故，谁也说不明白，丞相大人所言不无道理。”

　　“可这并无证据啊，怎可就如此轻易定……”不远处的丞相轻飘飘的扫来一眼，这人立刻住了嘴，低头不语。

　　一时间众说纷纭，半晌后喧闹议论暂歇，烨帝指尖轻敲着桌上的茶盏，“御史大人以为如何？”

　　“回禀圣上，如今形势尚不明朗，微臣不敢妄下断言，南宫将军为朝征战数载，其亲族家眷尚在鄢都，微臣以为，其应当不会弃之不顾，只派个无知小儿回来报信……当务之急，是派钦差大臣前往北疆，待查清真相，再行断决。”

　　“众爱卿以为如何？”

　　“臣等复议。”

　　“既如此，众卿退下吧，端王留下。”烨帝捏捏眉心，朝前回了挥手。

　　“臣等告退。”

　　内殿，龙涎香与药香混合，弥散出令人舒缓的气息，烨帝斜倚在美人榻上，德喜躬身站在其后，轻轻为烨帝揉着太阳穴，案几上放着一碗浓黑的汤药。

　　“臣，恭请吾皇圣安。”

　　端王眸光扫过那碗汤药又快速移开躬身行礼道，“臣弟听闻神医谷前些日子放了一批弟子下山历练，已派人去请，届时也可为太医院的药方提供些参考，或许对圣上的头疾有益。”

　　“你有心了，只是昨日吹了些风，不妨事。”烨帝挥退身边内侍。

　　一盏茶后，他缓声道，“北疆一事，你如何看。”

　　端王顿了顿，看烨帝神色平静，便斟酌着开口，“依臣弟愚见，怕是跟江家脱不开关系，南宫炎此人虽称不上带兵如神，却也算是骁勇善战，断不会如此轻易带着三万将士消无声息地折在阿阪城。今日早朝前城中尚未有任何消息，不过半天时间，这‘南宫将军向北疆奉上阿阪城，通敌卖国’的传言便人尽皆知。”

　　“再者……”端王有些迟疑，烨帝掀起眼皮，神色淡淡。

　　端王会意，当即补充道，“再者，楚太尉今日晡时，便将那半死不活的南宫毓押解入宫，还行了鞭刑，委实太过巧合。臣弟不知江丞相的折子是何时递宫中的，但这以民意相胁的手段确实像江家的处事作风。”

　　烨帝语气冷沉了一些，“也是晡时。江家仗着太后爱护，自视盛高做派激进，此番直指南宫家，想是北疆出了变故……”

　　“臣弟斗胆妄言，玄甲军中怕是出了内鬼，且地位不低，深得南宫焱信任，才能如此一击即中。”

　　“嗯，皇弟言之有理。”

　　“如今这突破口在南宫毓身上，但听闻此人是个纨绔，往日在城中也是溜街逗鸟，终日流连青楼楚馆，难成大事。南宫将军此次虽将其留在身边历练，却并未带其出征，想必所知不多，否则江家也断不会留下活口。”端王一边观察着烨帝的神色，一边斟酌着说道。

　　“江家有备而来，如今圣上若单遣钦差前往怕是会被牵制，臣弟斗胆愿私自亲往，秘密调查，定将此事查到水落石出。”

　　烨帝眉间似是神色一松，自腰间解下的一枚暗绿色环佩递给端王，“无痕出马，朕定然放心。既如此，朕遣支鄢翎卫给你，今夜便出发吧。”

　　随后又顿了顿，“万事以自身安危为重，朕等你回来。”

　　端王恭敬接过，起身跪拜，“叩谢圣上，臣定不负圣恩。”遂转身退下。

　　烨帝眸光深沉，伸手拆下窗边的琉璃灯罩轻置在身侧，玉簪挑动着烛火明明灭灭，深遂的面容半隐在暗影里显出几分黯然。少顷，屋中尽暗，他唇角微勾轻嗤一声，将药倾倒在花盆里，一时屋内的药香又浓烈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