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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一叶以障目 ...

  •   “Like it doesn't exist
      明天不复存在”
      ——江棠日记节选,摘自《吊灯》
      ……
      我不解,为什么要把这本书还给江茶?
      这是本越剧集,翻开目录,尽是些经典曲目,可谓耐住了时光的大浪淘沙。
      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和江茶又有什么关系?
      我询问地看向老县长,他干老的脸皮抽动,扯出阴冷的笑,说,你给她就是。
      他打量我是傻子,都这么说了,我还会给吗?
      再不济,我和某条蛇也是有两分鱼水情的。
      然后,手里的书便被抽走了,我恍惚一愣。
      抽走书的是只细腻修长的手,我目光顺着上移,无奈笑笑,问她:“怎么还不睡?”
      玲在我面前坐下,两条眉蹙紧,很伤心的模样。
      林妹妹惜花葬花,我的玲一样的多愁善感。
      她说:“阿英,我们读了这样多的书,听了这许多出戏,却总是有些道理不明白。戏曲、歌剧、诗词,从古到今,国内国外,文学巨擎分明把道理讲尽了,为何我还有这许多的不明白?”
      胸膛前挂着的细白蛇鳞温凉凉,我像是坐在井底思衬着这个问题,一眨眼,还在原处。
      胸膛震动,我听见我答说:“因为那是男人的道理。”
      才子佳人,书生和小姐,渡口与明月楼,男人勾画好一出出凄美的爱情故事。
      贤妻应扶青云志。
      千百年来,爱情故事里描绘着一个又一个好女人的形象,不争不妒才是好女人,一心操持才是好女人,温婉贤良才是好女人。
      跳出这个规矩的呢,那便是故事里的恶角儿,合该受人唾弃。
      爱情,成了男人将女人训化为奴隶的武器,毒蛇引诱夏娃吃下的苹果,偏见无处不在,女人被规训得平整,棱角成了罪过。
      我望向我的玲,她凄然抬眼。
      她本该是故事里的好女人,偏生出不甘,踩着三寸金莲,一步血一步血地与我逃到他乡。
      我以为我们能山高水长的一辈子。
      但我忘了,田园诗歌自来是男人的。
      休说鲈鱼堪烩,尽西风,季鹰归未。
      再潦倒再落魄的男人,回了乡,总还有一亩三分地。
      他们说,女人力气生来比男人小,男人的地位高是由小农经济决定的。
      他手执朱笔远庖厨时,便忘了耕田种地的是妻女老母。
      十年寒窗,耗尽的是妻母的心血。
      而女人便是高中状元,也免不了“为救李郎”。
      我和玲回到家乡后,被人指点议论过许多,我偶听闻,皆是说“不晓得她将来要嫁给谁哦,听讲书读了许多,脑子读坏了的,怕是嫁不出去,可怜。”
      你听,他们说“可怜”。
      连我爹妈,也常用那担忧的眼神瞧着我,我对着白鳞叹息,对玲说:“我想带你去见我的一位长辈。”
      没有父母世人的祝福,她却一定会祝福,我只怕玲会害怕,但我会同玲解释。
      世间人心恶过妖魔,我从未怕过她。
      我生来便极亲近她,幼时,母亲带我去天池庵烧香,我自个儿跑远,走到荒芜的后院,瞧见了井下的她,我瞧着她被压着骨,浑身缠着铁链,白净的脸仰着瞧我,分明笑着,我却哭了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是我觉得,她很孤单。
      井底潮湿冰冷,我分明记得,她是爱晒太阳的,因何记得,却又忘了。
      她是只年纪很大的妖怪,但有时看来,比我大不了几岁,她爱吃我带回来的巧克力,爱听录音机,爱看国外的小说,我没来由觉得,她是只爱凑热闹的蛇。
      我想,见了玲,她会高兴的。
      一枚白色的蛇鳞从书页间掉落,我恍然,伸手捡起,看到了上面的一滴暗红。
      我低声喃喃,说,放心,她很喜欢玲。
      老妖怪难得夸人,如果第一次见到玲不是在那种情形下,如果林招英和玲能一起活下去,她一定会把玲当成另一个闺女疼。
      可惜,一切都在不久后戛然而止,血腥及至今日不散。
      我伸手,摸到了一滴泪,后知后觉,我为什么能用林招英的视角看到这些?这不该是我和江茶之间的特殊吗?
      我茫然看到了老县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说:“你果然有些特殊。”
      我悚然一惊,收敛情绪,警惕。
      他想干嘛?
      江茶说的一点我深信不疑,他们都有底牌瞒着我。
      我如今已经不在意谁谁谁利用我,我只害怕,害怕这种未知的情形,害怕莫名其妙被当了枪使。
      我焦急地希望江茶能在此时出现,气定神闲又欠登地告诉我,不必害怕他们耍的花样。
      但是没有。
      老县长站起身,笑得像只奸诈的老狈,他说:“给不给她,只看你自己,不过我给你提个醒,给或不给,后果都得你自个儿承担。”
      我艰难地吞咽,掌心渗出汗。
      被当傻子玩弄就这点不好,什么也不知道,对所谓的后果也没法有个预判。
      老县长想必看出了我有些歪屁股,万一他跟我玩心眼子,料定了我不会给江茶,反而害了江茶呢?
      江茶的鳞片在我掌心咯着,凉沁沁,像在问询我的决定。
      老县长悠闲走到门外,佝着腰和讨好的村民说话,他走后,热闹也如潮水般退去。
      吕和华的葬礼到了尾声,无论是回乡炫耀的还是谁,也尽都离开,小山村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找不到江茶了。
      向来是江茶要找我时便来,到我要寻她时,才发现我没有任何能联系上她的方式。
      我试着在心底默念呼唤,试着对那边蛇鳞戳戳点点,全都毫无反应。
      我有些恼,暗想她这做派可真像个拔尾无情的渣女,却又担心她是出了事,老县长的突然来访将我故作平静的心态搅成一团乱麻。
      思来想去,我觉得我得去天池庵看看。
      这事可操作性很大,因为兰花婶信佛,近日又连绵下着雨,不必采茶,往年兰花婶都会挑这个时候去烧香,只要我能说动她带上我即可。
      午后郁热,我在厨房看到了兰花婶,她支着下巴,目光浑浊呆滞,我忽然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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