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在撩我》杳杳不归舟

92、第九十二章

　　六月七日，上午，晴，万里无云。

　　六点多的食堂非常热闹，整个高三年级按照班级分配了区域，来往的人打着早餐，穿梭在人流里。

　　讨论声、背书声此起彼伏。

　　林星野和祁砚起得早就先来食堂了，打了早餐在座位上吃。周五封了考场，下午和晚上高三年级就集体来到食堂复习，四班划分到了a区。

　　六点四十五，许子昭和方隽几个就下来，买了几个包子就坐到了祁砚他们这桌来。

　　“阿砚，你们起得真早。别说了，我昨晚失眠到三点都没睡，一闭上眼手都是抖的。脑子里都是明天要高考了。”

　　方隽咬了一口包子，幽幽地看了打着哈欠的许子昭一眼，“那可不，你翻身的动静可不小。我都知道你没睡。”

　　许子昭挠了挠头，叹了口气，皱着一张脸，“我紧张啊，我告诉自己要睡了，不然明天精神不好，考场上睡了就完蛋了。”

　　迟岛慢悠悠地剥了一个鸡蛋，“不会，这两天你的精神会高度集中，如果高考你都能睡着，只能说你心太大了。”

　　“昭哥儿，别灌那么多水，你一紧张就想上厕所。”祁砚正在收拾桌上的早餐，说完就站起来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

　　“知道啦，我都不敢多喝水。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喝的。”许子昭看着祁砚走远了，眼疾手快地坐到了林星野旁边，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

　　“星野，让我靠靠，我紧张。”

　　林星野看到他那张苦瓜脸，摸了摸他的脑袋，点了点头，随即打开复习资料，抽出了上周的古诗词卷子看起了错字。

　　祁砚才没走几分钟，回来就被偷家了。

　　许子昭双手合十，十分虔诚，“阿砚，把星野借给我会。你俩有大把时间，现在我特紧张。”

　　祁砚淡淡扫许子昭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替林星野装的水放在他面前，叮嘱他，“早上你走得急，我刚刚给你换成了温水。”

　　林星野拿过来抿了一小口，比了一个谢谢的手势，然后专心致志地看起书来。

　　祁砚坐在了许子昭的位置上，食堂人多嘈杂，于是他带上了耳机，隔绝外界的声音。

　　吃过早餐后，年级主任就来巡堂了，偌大的食堂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老何也早早来了，他今天穿的红色西服，看着可精神的一小老头。

　　他挨个给四班的学生检查发准考证，检查身份证和文具，走到祁砚这桌看到了黏着林星野的许子昭，会心一笑。

　　“许子昭，你挨林星野那么近干什么。”

　　许子昭搓了搓手掌，无比真诚地伸出手去，“老何马上九点考语文了，快给我握握手。”

　　老何哭笑不得，只得也伸出手去跟他握手，“行，第一门考语文，旗开得胜。”

　　“我紧张，靠一下星野我心安。”许子昭握完了手，感觉浑身都是力量，拍了拍胸脯。

　　方隽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都快笑岔气了，“昭哥，没问题，老何指望你考个140回来给他长脸。”

　　许子昭一下就垮了，撑着小胖脸，“可拉倒吧，别埋汰我了。我要是能考一百二我都烧高香了。”

　　迟岛也忍不住笑看这个活宝。

　　老何笑了笑，又替他检查起证件，一一查看完之后叮嘱了几句。

　　接着走到了林星野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星野，别紧张，放平心态来考。”

　　林星野今早起来之后心就一直在跳，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只是脸上没有显现出来而已。

　　【好，老师，我会的。】

　　老何给他仔细检查了一遍该准备的证件和文具，又检查过这一桌的就走了。

　　这一套流程下来很快就八点多了，九点开始考试，要准备进考场了。

　　外头的长廊铺开了红地毯，从食堂到教学楼，过往的学生都会从这条路走进考场，高三年级组的全体老师都穿了红色，在食堂门口送学生，握手的握手，击掌的击掌。

　　林星野跟随着人群往前走，走过长长的红毯，身上只带了透明的文件袋，紧张和恍然在心头交织。

　　排队上楼的时候，林星野的心跳明显加快了，人潮拥挤间他的手被祁砚握住，很快又放开，听到他凑近叮嘱的一句——

　　“没事，去吧。”

　　分配到考场不同，两人在三楼就分开了。林星野踏进三楼，看着祁砚往四楼走去，走廊里，风吹了过来，新鲜空气争先恐后涌入肺腑。

　　他靠着栏杆看向了那条红色长廊，怔怔出神，直到老师喊着要排队安检了他才回过神来。

　　六月七日，下午，雨。

　　六月八日，上午，雨。

　　六月八日，下午，晴。

　　高考下雨好像是每年的常备项目了，天雾蒙蒙的，答题的时候能听到窗外刷刷的雨声。所幸六月八日号考完的下午天气大晴。

　　上午下的雨很快就干了，半点看不出下过雨的痕迹。

　　许子昭他们跟宿舍五个约了晚上出去玩，在宿舍收完东西就被爸妈接回家去了。

　　林星野之前一直住家里，宿舍也没什么东西，跟祁砚约好见面等等见面的时间后也坐地铁回家了，白思娣说晚上要在家做饭。

　　出来的比较早，而且今天大多数都是家长来接送，地铁的人没有以前那么多，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小区楼下。

　　他拿起手机看信息，白思娣正好发来消息，说是还在菜市场里，要趁着买新鲜的回家，让他到家之后先好好休息一下，她提前做了面条留给他。

　　林星野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单元楼，脑海里还回想着今天下午的考题，没几步就到家了。

　　他推开门，家里很安静，林志孝还是在看电视，见他回来了，淡淡说了一句，“回来了。”

　　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林星野能察觉出他现在应该心情还不错。

　　林志孝自己操作轮椅进了厨房，端了一碗面出来，“你妈给你留了面条，我给你热了一下，饿了吧，先垫垫肚子，你妈现在在市场。”

　　林星野受宠若惊，赶忙走过去把碗拿了过来，怕烫到林志孝。

　　林志孝挡了回来，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你坐着，我来。”

　　林星野拗不过他，只得走到餐桌前慢慢坐下来，看着林志孝把面端到他面前来，面条热气腾腾，麻酱伴着肉沫的香味扑鼻而来。

　　写了一下午的题，林星野还真饿了，拿起筷子拌了拌面条，大口吃了起来。

　　林志孝依旧坐在了电视机前看电视，眼睛盯着一动不动，手拿起了桌上的药瓶，习惯性倒出几颗来就往嘴里塞，机械麻木的动作却让林星野看得心惊肉跳。

　　他吃了几口就发现林志孝在拿着药往嘴里塞，一颗接着一颗，像是在吃糖一样，他立刻起来走到了林志孝身旁。

　　【爸爸，这个是药，不能多吃的。你是不是拿错了？】

　　林志孝正看着电视，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看不清是谁，他揉了揉眼睛，模糊的眼睛勉强能看到些东西了，他手里攥着药瓶，凑近眼前一看，上头什么字他也辨认不出了。

　　眼前的重影密密麻麻的，林志孝觉得一阵无名火蹿上心头，他撒开了林星野的手，怒气十足，“干什么你，走开点，挡住我看电视了。”

　　林星野一下急了，这药怎么能乱吃呢，就伸手抢过了药瓶，放到旁边去。

　　【这个是药，是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林志孝本来就看不清东西了，现在林星野在前头比划着让他更烦躁了，一把推了下林星野，一瞬间看清了桌上的药瓶，才发觉自己刚刚一直在吃药。

　　他恼羞成怒，面红耳赤的，“没见过神经病吃药是不是！滚开，我认识字，不用你管，吃你的面去，还管起老子来了。真是没规矩。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星野被这样一吼，吓了一跳，仿佛刚刚进门时那个温和的父亲是他的一个错觉，不然人的性格怎会顷刻之间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但为了不激怒林志孝，林星野只好坐回饭桌上，再入口时的面条就有些索然无味了，不过他还是尽量都吃完了，分量不多，也就垫个肚子而已。

　　见林志孝没有再乱吃药，又自己在看电视了，他可算松了一口气，手机里正在给祁砚发消息。

　　【近墨者黑：在干嘛？】

　　【参商：有点饿了，在吃面。】

　　林星野还不太习惯一只手打字，于是打得有些慢。

　　【近墨者黑：嗯。我出学校了，现在回家的路上，晚上我去接你。】

　　林星野在脑海里算了下他们家吃饭的时间，三两下把面条吃完了，搁下碗来。

　　【参商：好，到时候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他们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说起今天的考试题和考完之后的规划。

　　而他没注意到一旁的林志孝的动作有些怪异。

　　林志孝坐在电视机前头，头越来越疼，脑子里像是装了半盆水，一直在晃动，晃得头晕想吐，面前的屏幕也渐渐出现了乱七八糟的重影，时而黑白，时而彩色，杂音齐声涌入脑海里，如同错乱的音符，发出刺耳的轰鸣。

　　他捏着自己的腿，又掐了掐手臂，才让眼前面前勉强清明起来，死命咬着牙，额头上冒出汗水，揉了揉眼睛，喉咙有些干涩，他拿起旁边的塑料水杯，一饮而尽。

　　这才缓解了些身上的不适。

　　他眼睛看向四周，似乎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突然看到了林星野正要起身把碗拿去洗，便也跟了过去。

　　他疼得有些难受，想要出声，但脑子有些执拗，怎么都绕不过弯来，声音堵在喉咙里，涩哑难辨，他想要走近些。

　　林星野还在和祁砚聊天，单手拿着手机，注意力没放在后头，拿着碗径直走进厨房。

　　后头的林志孝越往前走眼前便越模糊，扭曲歪斜的世界反复颠倒重置一般，他死死抓着轮椅的扶手，咿呀的想要张口说话。

　　很快面前的景象就变得错乱起来了，声音交杂，似乎有什么在大声呼喊。

　　他的视野模糊里渐渐变得清晰，交织成另外的一幅图景。

　　“爸爸，救我，我在这里。”五岁的林星宇大声的哭喊，一个黑衣男子死命捂住他的嘴巴，大手在他身上狠狠抽了两下。

　　而身后的林星野追过来的时候鞋都跑掉了，脸上全是眼泪，一边擦一边跑，胡乱比划着，追赶过程中还被路障扳倒了，他忍着疼爬起来继续跑。

　　“我要妈妈呜呜呜，爸爸，你快来救我。”

　　哭喊的声音塞满了耳朵，林志孝着急地不得了，哭声让他心脏猛地拧成一团，五脏六腑都扯着痛，他喘不过气来，拼命地挣扎想要去跑，去抓。

　　他的眼睛定住，突然看到了刀。

　　想都没想就拿了起来，对，刀，要救星宇，他脑子里没有其他的念头。

　　【爸，怎么了，我自己洗碗就——】

　　动作还没比划完，林星野就被捅了一刀，完全没有任何防备，他猛地弯下腰来，碗筷碎了一地，他双膝落地跪在地上，尖锐的玻璃刺扎进皮肉里，他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都痛。

　　“你个死人贩子，快把星宇放下来！”

　　“我砍死你，王八蛋，敢拐走我们家的孩子。”

　　“听到没有！快放开星宇。你听没听到他在哭！”

　　粗热的气息混着血气滚在林星野的耳畔和鼻尖，他咿呀着张了张口，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蜷缩着身体，几次刀锋没入身体，越来越痛，大口的血水流出来，他眼前弥漫着红色，模糊成黑色。

　　他挣扎着往前爬，玻璃渣子被他拖着走，手臂上撕啦开很大的口子。

　　【爸爸，我是星野，我是星野。】

　　林星野用尽全力挣扎着，短暂爆发出了力气，爬出了厨房，浑身都是血，不知道有多少刀落在他的身上。

　　【爸爸，我是星野，是我。】

　　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手还拿着手机，屏幕还没息，沾染了鲜血，已经很难打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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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七八糟的看不清什么东西了。

　　林星野耳朵暂时失聪，听不见什么响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怎么都起不来，只能爬着往前走，拖出长长条的血迹来。

　　【近墨者黑：？？？怎么了吗？】

　　【近墨者黑：星野，你乱码了吗？还在吗？】

　　【近墨者黑：到底怎么了，星野，你怎么了？】

　　祁砚心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他一个微信电话打了过去。

　　【暂时无法接通，建议稍后尝试。】

　　换了电话打没有打通，祁砚忽然很着急，他坐在车里，看向了四周的环境。

　　“李叔，现在掉头，我们去瑞云小区，快，李叔我有特别紧急的事情。”

　　“先生还在家里——”

　　“李叔，真的特别重要，我得去看看。我们快走。”

　　祁砚焦急地看了看路，又再一次拨打电话过去。

　　【暂时无法接通，建议稍后尝试。】

　　屋内——

　　林志孝的刀捏在手里，刚刚的激烈冲突里他从轮椅下倒了下来，双腿不能动，爆发完全部力气，他浑身酸软的没有力气，浓重的血水让他难以呼吸。

　　“爸爸，爸爸。”他好像听到林星宇在哭。

　　他抱起一堆碎玻璃渣子在怀里温柔地哄，“星宇乖啊，爸爸在，坏人都给我打跑了。爸爸在啊，不哭。”

　　“你看看你掉了那么多眼泪，你哥哥该笑话你了。”

　　林星野听到这温柔的哄，眼底禁不住发热，浑身都在冒血，已经不知道从哪出流出来的，太疼了，疼到他以为父亲的声音是幻觉。

　　他眼底挣扎出眼泪来，手指不住的抖，刚刚挣扎爬出厨房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大口喘着气，眼前有些昏黑，流不尽的血的出来。

　　他能听到接二连三打来的电话，但是手指没有力了，他想要打字，却打不出什么来，他又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疼到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

　　“爸爸在啊，星宇乖，星宇乖，没有坏人了。”

　　——“爸爸在，星野不要害怕。”

　　——“今天放学我给你买了烧饼，不许跟妈妈说，等等妈妈又要唠叨了。”

　　——“星野，等你长大了，我们再去看看嗓子，你可以说话的。”

　　——“星野，爸爸妈妈不会不要你。你要好好读书。知道了没有？”

　　林星野的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血腥味浓重，堵住了喉咙，恍恍惚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林志孝和白思娣一起来接他的场景。

　　他伸出手去抓，什么都空落落的。

　　“砰——”

　　先是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而后很大的一声砰，门被踢开了。

　　林星野觉得他一定是出现了幻觉，他怎么看到了祁砚。

　　直到手被人抓住，他才恍然察觉到是祁砚来到他们家了，耳边传开了门外的议论声和尖叫声，满是血的手被祁砚握住。

　　他好像听到祁砚在喊他。

　　但是好痛，他吐出一口血来，嘴唇都给染红了，他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星野用尽力气抬手去摸祁砚的脸，鲜血也碰到了他的下颌，肺腑里的空气变得稀薄。

　　“星野，星野，你不要吓我。”

　　“没事的，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我在这里，星野。”

　　“你不要吓我。”祁砚的声音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林星野小口呼吸，他抓着祁砚的手，很用力很用力，他突然很恨自己不能说话，他很想和祁砚说说话。

　　疼痛似乎已经麻木掉了，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他很困，也很累，很想闭眼睡一下。

　　他还想等白思娣回来一起吃饭，晚上和祁砚他们一起出去玩。

　　阿砚，我好累。

　　金乌西坠，金灿灿的斜晖从阳台打照进来，祁砚看到满目的鲜血和洒落的夕阳，心脏疼到无以复加，头脑空白，耳畔呼啸过长风。

　　这一刻，仿佛带走了他一生的暮色。罅隙里朦胧的天光被盖住，世界的一切都是黑色的，黑色的阳台，黑色的鲜血。

　　救护车的急救铃响彻了整个小区，坠入茫茫的夜色里，昏暗粘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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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会he。
虽然知道这本没多少人看，但是我还是坚持写到快结局了，非常感谢能看到这一章的每一位朋友。
接下来会有大概两章的be番外，会提示慎入，接受不了的宝就跳过哈，直接等第九十五章结局。
再一次非常感谢留过评论的朋友，每一条我都看了，也回复了，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可能也写不完哈~
晋江的文千千万万，相遇即是有缘，愿你们事事顺遂，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