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在撩我》杳杳不归舟

87、第八十七章

　　四月末的风已经染上了炎热的暑气，搁浅在窗台，鼓囊的窗帘沉闷地吹起，又重重垂下，像是静水里的波澜掀不起半点生气。

　　林星野坐在桌前，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笔，眉眼耷拉着，烦闷的暑意从窗户里爬进来，晒得人心烦闷。

　　经过一段时间的脱敏，林星野已经能正眼看试卷了，每天晚上他就坐在小台灯下，看好久的试卷，拿笔去试着勾画，熬着呕吐感和眩晕，他不敢再抓自己，也只能忍着昏天黑地的神经痛感。

　　有时他抬头看去，挂在墙上的高考倒计时一日一日撕下，想起祁砚说，我们再努力努力。

　　漫漫长夜里，他总能想起从前的很多事情，老何第一次走进教室，高三第一天，他说：“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欢迎你们的到来，愿你们永远热烈、永远热爱、永远赤诚。”

　　痛到神经麻木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想起第一次见到祁砚的时候，三分浪漫的月光下，他运球起跃的一瞬惊艳了他垂丧的时光。

　　红灯铺开的长街里，祁砚背着他走了好久好久的路，他说要一起考大学。

　　许子昭总乐呵乐呵的，把方隽气得跳脚后还要躲到他身后，装模作样地恶人先告状。

　　公园的长椅上，他靠在林志孝的肩膀上，他问他在学校是不是不开心。

　　医院的长廊里，白思娣和一众叔伯婶娘站着说话，又满脸倦容地让他回学校。

　　时间像长了脚的妖怪，跑得飞快，从一个白天到一个白天，从一轮月亮到一轮月亮。

　　不经意地抬起头，林星野顺着光看到了祁砚书房内页挂着一个红色高考倒计时，红色的三十七天有些刺眼，猛地就在心上扎上了一根刺，心脏停滞了一秒，而后重重坠落。

　　当林星野坐着出神的时候门嘎吱的声音响起，脚步声传来。

　　“你不热吗？我去开空调。”祁砚拿着一杯水走了进来，将水杯放到了桌上，然后找到放在架子上的遥控器按开了空调。

　　开了灯，起身去把窗户关上，窗帘拉上。一瞬间，外头的光就被遮掩住。

　　冷气徐徐吹来，吹散了屋内的闷气和燥热。

　　林星野有些怔楞，握着笔，直到祁砚走到他身旁了他才回过神来，把笔握紧了些，又发觉手心出了些汗，黏腻的触感被冷风吹得有些凉。

　　“发什么呆，现在看试卷怎么样？”祁砚俯身看过来，目光落到了写了卷子的前九道题上，快速扫了几眼，松了口气，“不错，已经可以到第九题了。”

　　他握住林星野的左手，在手里揉了一下，“有什么感觉没有？”

　　林星野摇了摇头，只有一点眩晕感加上些许的刺痛，写到这里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摊开试卷来，林星野翻到了后面的大题，他拧着眉头看过去，笔下的力道也重了。

　　祁砚安静地看他，只见林星野拿起笔来勾画了题目，审了题，在草稿纸上慢慢计算起来，刚开始还没什么异样，只是快写到纸尾部的时候，他的笔不太稳。

　　祁砚敛眉，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写求导那个算式时，林星野的字有些歪曲，墨迹也比之前的深些，再看向他的脸，唇色发白，下颌紧绷，握着的左手也在轻颤。

　　“来，手放松。”祁砚轻声说，又将林星野的左手扣紧，十指紧握。

　　“求导继续往下算，前面没错。”

　　林星野定了定神，咬着唇继续往下写，只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额上渗了些细汗，指尖颤着，想要去抓什么，但落于空物，心头的那份空无便越来越多。

　　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鲜血像是花一般缀在眼角处，刀割的触感在神经上舞动。

　　祁砚见他的意识不太对劲，于是将人揽抱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让林星野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好一点了吗？”

　　林星野埋进他颈窝里，小口的呼吸喷洒在他身上，身上也没那么抖了，慢慢点了点头。

　　祁砚揽着林星野的腰，把人在怀里抱紧了，“慢慢来，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他轻轻拍着林星野的背哄他，耳边的呢喃轻音如羽毛，扫去心上的杂乱和烦躁。

　　林星野缓了好一阵，才闷闷地钻出来，握着笔的手一直没放开，只依旧靠着祁砚，冷风拂面，眼睑轻颤，眸子里的瑟缩褪去了大半，似是这样被祁砚抱在怀里，如茫茫天地里的一叶扁舟有了停泊的渡口。

　　他的左手被祁砚紧握着，掌心的温度炙热，一直烧上脖颈来。

　　“就这样写，我陪着你。”祁砚调整了一下位置，让林星野坐得舒服些，又抽出几张纸巾，撩开他的额发，擦去细密的汗水。

　　林星野于是继续看向题目，祁砚环着他的腰，也不说话，转过头去不看他解题。

　　再落笔时已经比刚刚的状态好一些了，林星野揉了揉眼睛，几行的算式下去把第二问算了出来，也不犹豫，他的笔触落到了第三问，把草稿纸翻过去又是崭新的一面。

　　不得不说，长久的神经折磨，已经让他看到题目的一瞬间就有种退缩的冲动，但他冷静几秒后，抬笔去画图，建立坐标系，计算数值。

　　他整个人被祁砚怀抱着，有什么动静祁砚就慢慢拍他，动作轻柔，腰间的手臂炽热又有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星野的眼睛有些酸痛，停笔的时候后面的几道大题已经写完了，整齐的算式和步骤铺开来，写完后他握着笔顿了好一会，用笔头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他已经很久没有写完一次性写完那么多题了。

　　虽然疲惫感和眩晕感紧跟着涌上来，但心头的那点满足如春草萌生，冒出翠绿的尖尖来。

　　林星野也没敢多动，他悄悄侧偏过头去，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吻了一下祁砚的喉结，一触即离，欲盖弥彰的气息不稳，往后撤的几秒被人用手臂一揽抱得更紧。

　　祁砚肉眼可见地呼吸错乱，他的手臂酸麻了一下，也不顾的什么了，转过头去看作乱的某人，语气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林星野同学，你躲什么？”

　　林星野埋进祁砚怀里，头低着，只能看到毛茸茸的脑袋和红透的耳朵尖。

　　祁砚将人往上提了提，感受到林星野自动自觉地抱住他的腰，他就放开了手，然后伸手去拿桌上的试卷，后面一面写得满满当当的，条理清晰，偶有重笔的地方也不影响最后的结果。

　　在脑子里快速对了一遍答案后，祁砚才将试卷放到桌的一角去，心里的大石总算能放下去了。

　　他把下颌搁在了林星野松软的头发上，声线清越，“前面几题都对，步骤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最后一题第三问你——”

　　话还没说完，祁砚的唇角粘上温热的触感。

　　林星野往外退了一些，见祁砚认真的表情，忍不出去碰碰他，也不敢太放肆，只敢亲亲他的唇角。

　　祁砚抬眼看林星野，乌黑的瞳仁里水洗一般干净，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烫红的耳廓出卖了他的紧张。

　　不知看了多久，带着些许凉意的唇瓣便黏在了一起，林星野微喘息，眼睑颤得厉害，一手抓着祁砚的肩膀上的衣服，指骨收紧，承受着祁砚没什么章法的攻势。

　　唇齿间的呼吸炙热而滚烫，舌尖稍一探出就被擒住，攻城略地，不留余地。

　　林星野肺部的气息都要被热潮淹没，整个人软在祁砚怀里，手脚都提不起半点力气来，明明在空调房里，却热到头脑发昏，唇瓣被人吮吸，像是要化在炽热里头。

　　许久，祁砚锢住林星野纤瘦腰的手松开了些，低头啄吻在他唇边，有一下没一下，捏了捏他软绵绵的手。

　　“星野。”

　　“星野。”

　　呼吸被人掠夺殆尽，林星野迷迷糊糊如同躺在云端里，耳畔听得他低声唤他，长睫沾染了些水迹，勉强睁开了，逆着光去看祁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伸手去握住祁砚的手，十指紧扣，掌心的黏腻如有触感。

　　***
　　晴空万里，枝头惊鹊。

　　匆忙的脚步声和来回的人在考场外走动，拿着金属探测仪的老师们也步履匆匆，面容严肃，从高楼层的试卷保管室走去考场。

　　高三十七考场外。

　　“星野，你考完就呆在那个楼梯口，等我们回来接你。”许子昭拉着林星野泪眼婆娑，像是他要去奔赴什么刑场。

　　方隽插着兜，看了许子昭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还是算了吧，最多阿砚和迟岛会先写完来找星野，您老呢，指不定还要去食堂找我们。”

　　许子昭瞪了方隽一眼，“我这不是担心星野嘛，他一个人在这个考场，什么人的都不认识。这病才刚好，这不得小心照看着。”

　　“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阿砚都没说什么呢。”方隽白了回去。

　　然后拉着许子昭的衣领，“许胖胖，等等开考你又要上厕所，十七考场距离第一考场好几栋楼呢，楼层又不一样，耽误考试你就完了。这里有阿砚呢，送个人来你还没完没了。”

　　方隽又对林星野说，“星野，我们先走了。”

　　被拖走的许子昭还颇不甘心，便往后走还一边说，“星野加油！我走啦！哎哎哎方隽你慢点，我脖子——”

　　迟岛看了眼远去的两个人，抬着手又看了下表，“星野，你好好考，别着急。十七考场可能有点吵，你考完就出来外头呆着，我和阿砚考完就过来。”

　　说完目光落在了祁砚身上，“你也快点，等下考试迟到了。”

　　迟岛抬步离去之后，这个地方就剩下林星野和祁砚两个人。

　　林星野从昨晚就开始被许子昭叮嘱，搞得十七考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他前一次考试没考，按照排名只能到最后一个考场来。

　　这个考场出了名的又吵又闹，也不怪他絮叨半天了。

　　林星野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祁砚，意思是他都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祁砚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捏了捏他的脸，“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自己知道就好。我只有一点最后一次重复的。”

　　“不要抓自己，哪里有问题及时停下，我们不写了都不要去抓，知道了吗？”

　　林星野耳朵都要磨出茧来了，在祁砚家的时候就被说，他迫不及待地比了个OK的手势。

　　教室外头已经在排队了，门口站了老师，拿着金属探测仪，一个一个检查进去的学生，队伍里投过来若有若无的视线。

　　林星野推了推祁砚，让他回去，转身朝着十七考场走过去。

　　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林星野目送着祁砚走远了，目光怔怔，直到耳边传来一声。

　　“大学霸啊，要不等会试卷我借我瞅瞅？”

　　一个嘴里含着棒棒糖的男生痞里痞气地凑近了林星野，一脸坏笑。

　　他身上的烟味让林星野不是很舒服，不动声色地往后了一些，表情冷淡，礼貌地摇头拒绝。

　　“切，那么小气。听说你还搞同——”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胳膊肘子捅了一下，那男的脾气也上来了，“干什么啊——”

　　“你要是不想考了直接说。”

　　男的看过去发现是徐思铭身边跟着的那几个，翻了个白眼，“徐思铭还管这个，手都伸到太平洋去了。”

　　不过被人插手了，那个男的也就不敢太嚣张，只敢低声骂骂咧咧地走进考场。

　　经过金属检测仪，林星野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座位在最后面一个，他抬步走过去，似有似无的视线打落在他的身上，有好奇的还在低声讨论。

　　林星野没理，径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身旁就是窗户，枝头繁茂的绿叶葱绿，紫色的花瓣点缀在期间，他打开了些窗，让窗外新鲜的空气进来些。

　　他摩挲了一下手掌，看着陌生的教室和周围陌生的人，压抑着心底里的那几分不适应感，直到试卷发下来了，心头的紧张感溢上来后，他才有所适应。

　　长长呼了一口气，林星野抬笔写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极其认真。

　　草稿纸铺开，灰绿色映照着外头的苍绿，才勉强消磨了那份紧张感。

　　“叮铃铃！”考试铃声响起，整个学校随后陷入沉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