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在撩我》杳杳不归舟

74、第七十四章

　　“砰——”

　　剔透的玻璃杯砸碎在地上发生清脆的声响。

　　林星野坐在沙发上，额角的血液濡湿了碎发，浓稠地混在一起，顺着发丝一滴一滴拉长，凝结成一个椭圆状，啪嗒坠落进地上的一小滩血中，仿佛沉入深不见底的潭，很快融入不见，接着又是一滴。

　　空气中的铁锈味若有若无，吹进来涩冷的寒风吹起屋内垃圾袋的边角，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与卷起的帘布同奏。

　　屋内一片狼藉，冷掉的残羹满地都是，汁水浮泛起油腻，顶头的灯晃眼，错目里如猪油般光滑。

　　林星野就保持着这样一个撑坐的姿态，如同一个机器，一动也不动，任由额上的血液滴落，只偶尔眨的几下眼还能看出些人样来。

　　玻璃杯的碎片就在林星野脚下，四分五裂的爆开，道出都是细细碎碎的玻璃渣子，反光处闪烁着晶莹的小光点，大片的玻璃反射出林星野一扭曲歪斜的脸，在光下格外的惨白。

　　干涩的唇瓣没有一丝血色，汗水混杂着血滴落。

　　父子俩已经僵持许久了，一分钟好像是一个世纪，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冷却的话似字字尖刀扎在了林星野心里。

　　许久，林志孝才张口，干哑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格外艰难，“小野，爸爸……”

　　林星野终于是动了，他缓缓抬起头来，空洞无光的眸中里没有任何情绪，就这样一直看着林志孝。

　　许久，他站起身来，抬手一把抹去额上的血，沾染了一手也没空去理会，抬步朝着林志孝的方向走过去。

　　这两天重复演出每一次暴怒和摔砸都由林志孝的不顺意引起。

　　在学校匆匆忙忙接到大伯母电话的林星野正在加紧备考本周的月考，他还没来得及收拾就立刻往家里赶。

　　地铁里空旷，三两的人坐得散乱，林星野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戴上耳机就开始听大伯母发来了几条语音。

　　“星野呀，你快回来吧，你爸他这出了点问题。本来他班上的好好的，谁知道才没过多久又给人家单位辞退了。问你爸又是大声喊又半天说不清楚的，我打到人单位去问了。说是他把人家老板的儿子推了，那孩子才五岁大，哭哭闹闹个不停，你爸的脾气你又是不是不知道，又犟，怎么都不肯道歉，还说不是他的错。我再仔细问他就不肯说了。”

　　“现在的情况是你爸爸他心情很不好，谁说都不听，我去你家里看你爸把我赶出来了，说不用我管，我瞅着这情况不太对劲，就立刻打电话到你学校去了。”

　　“你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我哈，或者打给你妈，看看现在应该怎么办。”

　　垂着的眸光落到了屏幕里转文字出来的——打给你妈

　　林星野捏了捏眉心，过了几秒才打字道：您先别告诉我妈，她最近开长途很累，舟车劳顿赶回来不安全，这些事我自己应该可以处理，今天麻烦您了。

　　屏幕自然熄灭，林星野抬眼看向了车厢外一节一节闪过的黑暗，冷清的空气稀薄，他的心里涌动起巨大的不安，翻滚着心潮，连带着呼吸都带了几分颤意。

　　带着兜了一路的沉闷，林星野回到了家中，已是晚上八点左右了，黑夜乌漆漆，像怎么都化不开的浓墨，偶俩的几个星子发出微弱的光来，今夜无月，千万里铺开的长风吹得树影摇晃。

　　走到家门口，那份诡异的安静便更甚，林星野的呼吸像是黏住，拿出钥匙往孔洞里探去，几下拧动的声音在楼道口里格外明显。

　　推开门，缝隙张大的几息中，里屋依旧漆黑，没有半分光亮，像是没有人在。

　　“啪——”

　　声先夺人，一个牙签盒朝门处丢了过来，竹棍洒落满地的声响扎耳，随之而来的是粗重男声的怒吼，“滚出去，全部滚出去，不要过来，是谁！滚出去！”

　　无从下地，林星野只好先开了灯，打开灯的一瞬间屋内的满地狼藉骤然入目，林星野的心脏倏忽悬空，一种深重的无力充盈在心房中。

　　接着又是杂物丢了过来，噼里啪啦地作响，“关灯，关灯！不准开灯，关灯！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滚开啊，滚开……”

　　先是很大声的怒吼，扬起而后渐渐低落，变成颤抖的瑟缩，像是披着虎皮的野狗被人掀起了衣服，肆意嘲弄，避之不及。

　　林志孝挤在屋内的小小的角落里不住的发抖，空洞的裤管摇晃着，双手死命地捂住脸，黝黑的皮肤里有晶莹的水珠，混成暗沉的昏黄。

　　林星野一小步地一小步地挪动，踩过电视遥控的电池、塑料椅子的残骸、半个瓷碗的碎片，他缓缓蹲了下来，一只手很小心地触摸他的手。

　　像是被烫到了，林志孝猛地往后缩，“别看我，别看我……”

　　几秒后，他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抬头看向了林星野，“星野？”

　　林志孝满额头的汗珠密密麻麻的，忽然伸出手死命抓住林星野的手腕，嘴里喃喃念着，“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我有好好工作的，”他的努力睁大了眼睛，手上的力道加重，死死盯着林星野，眸光里倒映着斑驳的泪光和灯影人影，反复的话来回说，颠三倒四的，语气重而浊，却又带着天真的执拗，“好好工作，他们欺负我，都是他们的错……”

　　林星野被抓得手腕生疼，但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刺激林志孝，只能忍着右手的疼，用左手去轻轻拍父亲的佝偻的背部，安抚他缓过气来。

　　“我没有理他们……但是他们老是来推我，速度很快，”他的突然声音扬了起来，像是在撞击耳膜上，“撞到石头跌下来了，我只能爬着走……笑我……都笑我…”

　　林志孝的手上力道没有减去分毫，反而重了几分，急切地看着林星野，声音抖着，“他们还要拿热水烫我的腿，一直追我……”

　　林星野忍着手腕上的据痛听完了林志孝颠来倒去反复说的话，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一阵怒火在心头里窝着，闷头的火气在狭窄的角落里烧着。

　　几秒后，林星野冷静了下来，左手还在安抚着不停说话的父亲，好一会才让他松开了死命抓住的手，没有什么知觉的手腕才得以脱身。

　　左手慢慢打字：爸，没事，不是你的错，我们不去了。

　　林志孝不住眼地看了手机里的字一遍又一遍，好像是过了很久才读懂里面在说什么。

　　忽然，他扯住了林星野的衣领，“要去，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的错。我还要去。不行，我要去。”

　　林星野看向林志孝的眼睛，眼底的希望和渴求是那么真切，他梗在心头的痛更甚，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顺着他点头。

　　他像小孩子一样笑了，“要去，要去的。”

　　林星野用衣袖替林志孝擦去额头的细汗，然后试图将他抱起来坐到沙发上。

　　“你那么晚回来饿了没有，爸爸看看家里有什么东西做给你——”

　　“叮铃——”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林志孝的话头，他转头看向了在狼藉里掩盖着的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都是爸爸的错，爸爸又发脾气了。等等我来收拾。”

　　林星野起身去将手机拿过来递给他，垂眸的一眼看到了来电用户是三叔的名字，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一下。

　　“老三——”

　　“二哥啊，你怎么回事！你说你怎么那么冲动，我都说了，那个小孩是厂长的孩子，小孩子家家的你忍忍就好了，你非不听，推他干什么！”

　　“我——”

　　听筒里的声音大到溢出来，林星野分明看到父亲脸上的无措。

　　三叔向来是暴脾气，吵吵嚷嚷就叫开了，“你说说你，是我给你介绍的工作，这么清闲的工作你都搞砸了，你还能做什么？连个小孩子的搞不赢，真是的，让我没个好脸。我刚刚可是给人赔了个好久的笑脸，脸笑僵了都。”

　　“要我说，你真脾气那么大就别出来祸祸人，小孩子不懂事现在哭得不行，赶明我还得去给人家送礼。这都是什么事。一天到净我给惹事。”

　　“要我说就你们家星野读什么书，就出来打份工好好照顾你就得了。省的你整日也每个着落，婆娘又不在身边，整的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

　　“你也不听听，人家说什么？说你是神经病……”

　　林星野伸手把电话按掉了，林志孝就这样怔怔看他，眼底灰暗的像是冬日枯死的草叶。

　　他艰涩地开口问，“星野，你三叔什么意思？”

　　空气仿佛凝滞，死水里掀不起半点漪沦，静默地让人害怕。

　　林星野抿紧唇瓣，想要接过手机，岂料下一秒林志孝猛地将手机狠狠一摔，砸在地上屏幕碎裂开来，声音像是在客厅里砸出一个洞来，“都骗我，都骗我！”

　　他目眦尽裂，胸腔里的火气膨胀着爆发，牙齿因愤怒而不自觉地抖动着，面皮生扯着狰狞。

　　这一瞬间，林星野的脑子乱成一团，四处撕扯着脑子嗡嗡作响。

　　许个愿，新年前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