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在撩我》杳杳不归舟

52、第五十二章

　　秋冬的寒沁入衣袖，长青的枝叶依旧苍绿，萧索的冷风拂过大街小巷，热闹的烟火气蒸腾而起，早餐铺蒸笼里的热气暖人。

　　难得的好天气，连绵的冬雨下了几天终于停了，久违的艳阳穿过云层，摇落树间斑驳的金光。

　　用过早饭，林星野带着林志孝出来走走，晒晒太阳，在屋子里呆久了，总觉得身上多了分霉气。肉眼可见的，这几天林志孝的脾气不太好，一个人看电视的时候有时候会摔东西，饭菜咸了一点就要砸盘子。

　　不过两父子的相处方式一向是一个人大吼大叫，另一个人无声无息，继而这种没有回应的吵架便是火上浇油，林志孝愈发躁郁。

　　也不是没有温情的时候，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这时候的林志孝便是慈父，一个人说话都起劲，林星野只要负责认真地倾听。

　　照例是轮椅搬到楼下，林星野准备在附近的公园里转一转，沿途有摆摊的小贩，来往的人多，热闹些。

　　林志孝喜欢热闹，也不喜欢热闹。

　　他总是阴晴不定。

　　林星野便只在他心情好的时候带他出门。

　　推着轮椅，林星野推着林志孝走了好几里路，最后在一个小型足球场边上停了下来，里头一群小孩子正在踢足球，球场上跑得飞快。

　　林志孝浑浊的眼睛亮了亮，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看他们踢球，只说了句休息一下吧。

　　林星野坐在了旁边的长椅上，双腿交叠，也同样看着眼前偌大的足球场上飞奔的一个一个身影。

　　阳光暖洋洋的散落在额发上，沐浴在金光下，林星野的思绪慢慢飘远，从葱绿的草地到白色的球网，从无人的座位到天际的游云。

　　脚步声混杂着孩子的叫唤声在耳边如风卷过。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林星宇穿着白色的运动服在操场上跑步，他小跑着踢球，身旁经过好多小伙伴，他特别开心，眉眼弯弯，黑曜石的眼眸亮晶晶的。

　　哨声响起，林星宇跑向了林星野，“哥哥，我棒不棒！刚刚进球了呢！”

　　林星野拿着毛巾给他擦汗，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着鼓励他。

　　小家伙抱着水壶喝水，嘴巴也咿呀个不停，“等等我们去吃冰淇淋好不好，天气太热了。”

　　“就吃一个。”林星宇委屈巴巴，“这回不吃多，不会吃坏肚子的。”

　　林星野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点了点头，他立刻笑了，把水杯袋子挂在了林星野的脖子上，“那我再去玩一会了啊。”

　　“哥哥，你去荡秋千，我在这里堆沙堡好不好。”

　　林星野猛地愣住，在抬眼看去的时候眼前的操场是空的，上头一个小朋友都没有，心脏巨大的下沉感让他骤然疼醒。

　　他四处张望，内心的恐慌和恐惧攀升到了极点，他想要大喊但是没有声音，此时脚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撑着额头，林星野晃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然睡了过去，这几天晚上都有些失眠，精神有些倦懒，谁知道在外面就睡过去了。

　　他刚想问林志孝要不要回去，结果扭过头发现轮椅不见，他蓦然站了起来，看向了四周，操场上的孩子还在踢球，只是看过去没有找到林志孝。

　　梦里的窒息感再一次笼罩在心头，林星野拔腿就开始找起来，他小跑着，边走边看，会去哪里呢？

　　为什么乱跑呢？

　　林星野在紧张和惊惧中心跳加速，脑子里不可遏制地蹦出了乱七八糟的想法，这附近有马路，又那么多人，会走去哪里呢？

　　林星野跑出去好几步，看到了来时看见过一个打太极的老太爷，然后着急地上去想要问有没有看到林志孝。

　　“小伙子，你这怎么了我也看不懂啊。”

　　林星野真是魔怔了，他一个劲拿手比划，才想起来别人看不懂，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换成了打字，脑子里又想林志孝出门不带手机的习惯真的要改一改了。

　　才打了两个字，林星野就听到了熟悉的一声。

　　“星野？”

　　一时间林星野全部的慌乱都随风飘散，只剩下后怕还回荡在心间，他向老大爷道了谢，然后走向了林志孝。

　　眉头紧紧凝住，林星野此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渗人，林志孝别过头去，也没有说什么，任由林星野把他推回了刚刚坐着的长椅旁边。

　　他肚子里憋着火，烦闷躁郁堆积在心头怎么都消不去，想要在手机上打字告诉林志孝不要乱走，要是要去哪里要先跟他说。

　　手指刚碰到口袋，他愣住了。

　　面前出现一个烧饼袋子。

　　他抬眼看过去，像是哑了火的炮弹，有些怔楞。

　　“我看你早饭都没吃几口，刚刚来到路上看到了有买烧饼的，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了，之前上学的时候你每天都要吃一个。”

　　林星野坐在长椅上，接过了烧饼，沉默地咬了一口，咸香的馅料还热乎着，在唇舌里渐渐泛起千百种味道，舌苔青涩，搅动着这复杂。

　　林志孝的眼睛看向了前方仍在操场上踢球的小孩子们，声音放的悠远，“你小时候就这样，不高兴时候的表情跟现在一模一样。”

　　“在学校怎么了，是不是不高兴了？”

　　林星野缓缓将头靠在了林志孝的肩膀上，两父子远远看过去像是并排坐的。

　　林志孝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粗粝的大手有厚厚的茧，像是小时候牵着他的手。

　　眼眶酸涩地很，林星野也看着前方，泛红的眼眶努力忍着，长睫沾染了浓重的水汽，眼前雾蒙蒙的一片，看得不太真切了。

　　一瞬间，众多的场景交织在眼前，胶片翻飞，渐渐黑白。

　　小时候他坐在林志孝的肩膀上去学校，调皮的时候要抓着他的头发。

　　下一秒，场景隐退，交织着他牵着林星宇的手去买冰淇淋的场景

　　可林星宇扬起的笑脸渐渐消失，抓都抓不住。

　　他置身于茫茫大地上，流沙的时间亘古不变，看着一切终究腐朽，化为灰烬。

　　最后定格在那天下午黄昏下，祁砚额头上的碎光，他伸手去摸，最后散在了手里。

　　空空如也。

　　林星野生出了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这个世界总是无端端来，无端端去。

　　冬日的熹光洒落在操场上，在他眼底渐渐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