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在撩我》杳杳不归舟

50、第五十章

　　李子松一直站在站在公告栏前面，不错眼地把上头贴的东西都看了一遍，心头的郁气愈重，寒风灌进衣袖，激起皮肤的战粟，他浑然不觉。

　　为什么，为什么老何那么偏心？连监控都肯替林星野查。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写纸条贴在这个破墙上？

　　他陷入了巨大的迷茫和空洞之中，怎么什么好事都被林星野占了？

　　这不公平。

　　李子松陷入了沉思以至于没有注意身后靠近的人影。

　　冷厉的风破空而来，下一秒，手肘从后头钳制住了李子松，让他踉跄一下，整张脸压在了公告栏上，粗粝的纸张摩擦着他，好似一瞬在鼻尖划出了一道痕。

　　动作太快，李子松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牢牢压制住，他拼命挣扎，斜眼看向了身后的人，“祁砚，你干什么！”

　　冷硬的声音凑近在他耳畔，犹如碎石硬生生塞进耳朵，刺耳尖锐地让人浑身冷颤。

　　“你说我干什么？刚刚你自己承认的，没明白吗？”

　　祁砚耐着性子蹲了老何很久了，知道他肯定不会不管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他会被别的事绊住脚。

　　他怕等不到明天，日记本就会被李子松毁尸灭迹。

　　李子松勉强把头抬起了些去看祁砚的表情，忽而他笑了，“怎么？你想看啊，早说，我就该一张一张烧给你才是。”

　　“你是不是疯了？你看看你都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祁砚，按理来说你不是最应该恶心这件事情吗？还上赶着替林星野拿回东西，你不会是也喜欢他吧。”

　　“正好啊，两个同性恋还凑成了同桌，喜结连理啊。”

　　祁砚的喉结重重滚了一下，勉强压下了那份怒气，只手上的力气更重，让李子松贴近在公告栏上，不得动弹半分。

　　“我不想给老何惹麻烦，也不想以暴制暴，你最好识相点。”

　　“你们倒是师生情深，一个替林星野查监控，一个替他出手。”李子松的表情扭曲起来，趁着祁砚走神的一秒，猛地从侧边挣脱开来，不过刚刚用来抵制的力不算小，他也有些脱力，小口喘着气扶着墙。

　　他声哑了几分但语气依旧嚣张，“那么同情林星野，你们在一起呀，就该让大家看看你们都是什么货色。”

　　祁砚觉得自己的涵养都快被眼前这个满嘴污言秽语的垃圾耗尽了。

　　几次捏了捏拳头，又想到了老何和林星野，祁砚冷凝的目光扫了过去。

　　“你非要我拿出别的手段也行，正好我在年级家校群里，你想自己的两段视频都在这里面公布吗？”

　　闻言，李子松猛地抬头，瞳孔蓦得紧缩，整个人像是被擂鼓捶中，一下脑子嗡嗡蒙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后唇齿发寒，一颗心像是沉入了冰湖里。

　　他妈妈是年级家校沟通委员会的管理员，这种行为无疑是在打她的脸。

　　她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

　　李子松浑身都在颤抖，似是不安，也似在恐惧，涌上来不甘和愤怒在心头交锋。

　　祁砚往旁边走了两步，瞥了他一眼，“我不想闹大，也不想搞得鱼死网破，你自己掂量掂量，我要的只是日记本，往后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找你的麻烦。”

　　时间静默了好一会，终于是泄了气，李子松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在我书包里。”

　　祁砚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声音冷淡：“走吧。老何那里我会去解释，明天他不会找你的。”

　　毕竟李子松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的学生了，老何也不能怎么管他了，既然目的是日记本，那么不必再去理会他。

　　但这话好像是触及了李子松哪一跟敏感的神经，刚到十班的第一个星期，他特别不习惯，小丑式的自我窥镜让他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都在嘲笑他。

　　再也没有人愿意开导他。之前在四班的时候，老何虽然看上去乐呵乐呵漫不经心的，但看人特别准，如果察觉到有退步的迹象或路子不对，他都会找来谈谈，闲话的风格给人上了发条，适时的点拨让人豁然开朗。

　　可现在再也没有，他不再是他的学生了。

　　他从重点班退出来了。

　　就连老何这次来找他都是因为林星野的日记。

　　远行的人被推出了轨道，无头苍蝇似得四处乱飞，巨大的失落和孤独吞没了他。

　　蓦然，李子松的眼底红了一圈，在昏暗的光下看得不太真切，不过也没有人去关注他。

　　腿软的脚缓了好久才有了几分力气站直，他迈开步子往前走去，脸上写满了灰颓和冷漠。

　　祁砚跟在了后面，缀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叮铃铃的下课铃突然响了，第二节晚自习结束了，两段的铃声仿佛重重敲击在李子松的心上，一个心被砸得稀巴烂，空落落的，破了个大口透风。

　　从走廊回到教室的一条路，逐渐人多了起来，一个一个穿梭交织在他的身旁，他径直走去，没有避让任何人，冷冽的风刮得人面皮生疼，冻僵的嘴角干裂，很浓重的苦涩在舌苔下蔓延。

　　面前的人都幻化做了虚影，没有脸，只有机械的肢体在动作，李子松突然觉得恐惧，他看不清别人的脸了，这已经不是一两天，介乎神经质和正常的生活里，连同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化作了泡影，灌进耳朵里变成了乱码的噪音。

　　怎么会这样呢？

　　不，他没错。

　　可没有脸的人却又像是嘲笑他，他怕极了。

　　“同学，走路看路呀。”

　　“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人神经兮兮的。”

　　“我们班的李子松，这几天就不太对劲了，之前还在班里发疯，还是走远点吧。”

　　“你怎么走路的？”

　　李子松置若罔闻，仍向前走去，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在跋涉。

　　后头的祁砚刚开始是跟着的，但是发现李子松的路径极其诡异，已经撞了几个人。接下来的人听到后面的动静，自觉的避开了。

　　于是就像是开道了一样，走廊里就剩下李子松的路径。

　　祁砚走到了侧边，仍是慢慢地走。

　　高三之后再一次分班，他生性冷淡散漫，也没有什么交际的需求，因而班里大部分的人他都不是很熟，大多是点头之交。

　　而李子松叶不怎么起眼，成绩在四班算中上，平时也说不上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林星野有那么大的恶意。

　　上一回运动会的事情老何问过他的意见，两方和解，他不会追究李子松的责任。转班这件事他事前不知情，一夜之间李子松就离开了四班，悄无声息。

　　后来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始料不及，也没想到会和李子松再有什么交际。

　　七八个星天外，祁砚的目光不经意看向了遥远的天际，此时的林星野在干什么呢？

　　思绪随流风飘远，他其实自己也有一个坎过不去，拼命想要维持着过去几个月他和林星野相处的状态。

　　林星野要换座位，他心一下就乱了，胡乱被打入了另一个时空，极大的陌生感充斥着他，一时让他分不清是不习惯还是不舍得。

　　他再怎么自我说服都绕不开一个事实，那就是林星野喜欢他。

　　很奇怪，那种感觉他说不上来。他试想了一下，若是迟岛站在他面前说喜欢他，他肯定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他，可这个人是林星野。

　　他不想伤害他，也不想他难过。

　　可这就是喜欢吗？

　　他不知道。

　　在他过往的人生里，没有人教过他这些。他可以做对一道道数学难题，却解不出这道人生的简单题。

　　几步的路走到了十班后门口，祁砚定住脚步，人来人往，他脚步一抬走了进去。

　　也没有多往前走多少，他轻轻倚在后门，神色不明，眼睛凝住在李子松的动作上。

　　“阿砚，稀客啊。”孟周刚好去打水，一进门就看见了这么一尊大神站在了自个班的后门，“怎么了，来找我呀，晚上放学去打球啊。叫了你几次你都推脱不来，我都憋几天了。”

　　祁砚没好气地避开孟周自来熟搭上的肩膀，“你少来，前天你们打球打到门禁时间了还不回去，大名还贴在宿舍公告栏。”

　　“我那是打嗨了，放心，有你在我肯定克制。”

　　祁砚斜了他一眼，没再说一句话。

　　不远处的李子松麻木地把书包从椅子背后拿起来，这几天他一直带在身边，拉链都不曾拉开过。

　　机械的动作拉来拉链，看到了里头的本子，他的肩膀塌了下来，急促地呼气，微弓的脊背颤抖，这几天他把这几本东西牢牢看着，连睡觉都抱着书包，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是对的，林星野就是个恶心的人。

　　但那份不安愈发焦躁，哪怕他一直强调自己没有错。

　　恍然间，老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真的觉得你一点错都没有吗？”

　　突然，他能看清楚周围人的脸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祁砚和孟周的声音清晰地出现在耳边。

　　脑子里紧绷的弦猛地一下断了，李子松的眼底狰狞过几分疯狂，整个世界都在颠倒，混乱扭曲着。

　　他拿着手中的日记本，哗啦一下撕开开一页来，撕裂的声音如锦缎裂帛，悦耳极了，李子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没有了，都没有了。他是对了的。

　　几乎是同时间，祁砚的瞳孔猛地收缩，脚比脑子还快，声音覆霜，陡然劈来，“李子松，你干什么？！”

　　“你不是想要吗？看看啊，我都给你，一片一片都给你。”

　　一下场面就乱了起来，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一刻都被震住了，齐刷刷的眼神都集中在了后头。

　　“阿砚，你干什么！？！”

　　孟周看到祁砚三两步就上前一拳打在了李子松脸上，拳风凌厉，然后去夺取他手上的本子和撕下来的纸张。

　　“天啊，这是怎么了？”

　　漫天飞落的纸张洋洋洒洒，伴随着李子松扭曲的表情和祁砚极快的动作。

　　他仍继续撕扯，撕拉的声音像是踩在了祁砚的心上，越看到祁砚着急他就越兴奋，不是想要吗？那好啊，全都给你。

　　蓦然的一刹，祁砚的心脏骤然收紧，沉重的痛漫漫如海，排山倒海地压来，连接着的血管撑开来，脑子嗡嗡作响，翻涌的岩浆穿过四肢百骸。

　　浑身都烧的厉害，灼热的疼叫嚣着，横冲直撞。

　　不知道林星野写了多久，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他所珍视的东西不仅被人公之于众，还被撕扯毁坏。

　　这样让祁砚愤怒到了极点。

　　两人几乎是扭打在了一起，毫无章法的你来我往，仿佛是两个人都在宣泄着什么情绪，教室后头的桌椅颠倒，上头放着的灰色模拟卷洒落了一地。

　　祁砚的眼里藏着狠厉，拳下也毫不留情面，“从始至终，除了那一拳，他都没有真正对你做过什么，你凭什么那么对他。”

　　“怎么你心疼啊。”李子松被打得青肿的脸忽而笑了起来，眼底的疯狂更甚，“他妈林星野就是个残废，老子就是看他不爽，怎么样？”

　　李子松重重的一圈砸在了祁砚的肩膀上，继而去牵制他的肩膀，奈何祁砚力气太大，又发了狠，一圈回敬在他腹部，闷声一喝。

　　后面的孟周都傻眼了，喃喃自语，“我的妈呀，什么鬼啊。”

　　很快，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喊道：“都看什么热闹，把人分开啊。”

　　孟周环视四周，立刻镇定了下来，“女生都往前面走，别被误伤了。谢启和利晓东你们两个去拉李子松。”

　　“祁砚，你快停下！”

　　他拿出了之前指挥体育课运动会的架势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才反应过来的人才自动自觉地往前走，被点到名字的两人和其他一些男生都上前去制止，想着把两个人先分开。

　　但是几个人哪里制得住几乎是发疯的两人，尤其是祁砚，孟周自打认识他起就没看过他发那么大的火。

　　向来他都是冷淡懒散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看上去一幅游刃有余的样子，哪怕是篮球场上面对激烈的争斗，他还是沉着冷静，哪像现在这样像是蛰伏已久的野兽露出了他危险尖锐的獠牙。

　　得了，一鸣惊人，一开场就给他撞上了个大的，还是在自个班，真是没谁了。

　　别人肯定是拉不住祁砚的，孟周扑上去去掰开祁砚掐住李子松的手，他力量大到惊人，青筋暴起，指骨坚硬，根本不能撼动。

　　“祁砚！你快放开！别打了，你要打死他吗？”

　　孟周大声吼完才感受到祁砚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里的凶意未歇。

　　祁砚喘着粗气，不去看被人钳制在一旁的李子松，只俯下身去一张一张捡起那些被撕碎的残骸，还好是大片大片撕的，没有到面目全非的地步。

　　那不可遏制的心悸没有止歇，祁砚弯腰触碰到熟悉的字迹，下意识伸手去盖住，不去看，心跳飞快，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许是不想让他看到的吧。

　　原本完好的本子成了碎片，压抑不住的怒火直冒心头，祁砚抬眸狠狠剜了李子松一眼，细腻的眼神如刀，仿佛可以割开人皮肉，剔出骨来。

　　几个人才能把李子松压下，他也没再挣扎，浑身卸了力气软瘫在地上，冷眼看着正在捡纸张的祁砚，脸上的表情漠然，“你就是喜欢他，不然那么心疼干什么？”

　　李子松身子往后仰去，头靠在墙上，喘着气，皮笑肉不笑地嘲讽。

　　触到一页纸的祁砚指尖微顿，继而拾起了地上的东西，细心地拍去上头的灰尘，眸色凝住，看到了那一句：我是一个向往黑夜的人。

　　掐头去尾的留下的一句话让人捉摸不透，可祁砚却像是被击中，怔楞了一会，垂下眼眸，掩去了种种复杂的情绪。

　　后面几个女生也试探着走上来帮着一同捡，甚至拿来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了祁砚，让他装这些东西。

　　大家都静默地不说话，一时间只有纸张摩挲的沙沙声在作响，气氛在凝滞住，沉寂得可怕。

　　直到最后一片的纸页被捡起，祁砚上前去拿走在乱中被丢到一边的书包，从里头又拿出了两本，一本已经少了一半，可能就是被拿去贴在墙上的那本日记。

　　拿在手上，沉甸甸地压在了祁砚的心头，不同于刚刚轻飘飘的纸张，看到完整的本子外壳，他有些恍惚了，千百种情绪汇集在心上，却找不到一点头绪。

　　闹得那么大，十班班主任闻讯而来，看到了满地的狼藉和齐刷刷站着的人，面色冷沉，“已经上第三节晚自习了，班长组织大家有序自习。”

　　转过头，她严肃地看着后面的几个人，“孟周，把人带出来吧。在外面处理。”

　　“咚！”敲在门上声音响亮，“别整什么幺蛾子，老实自习，也不看看自己联考考得怎么样！还要不要高考了！”

　　说完，她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一时鸦雀无声，陷入了死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