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在撩我》杳杳不归舟

49、第四十九章

　　半弯残月如勾，挂在墨黑的树梢，莹润的光浮在枝头上，银河流泻，倾倒人间。

　　鸟越林间，人行走的脚步声惊起飞雀，扑腾的翅膀扑落了许多的树叶，摇摇晃晃地坠下。

　　已是第二节晚自习，高三年级的学生都在自己的教室里自习。

　　公告栏旁，老何背着手站在巨大的版面前头，神色凝重，笼罩着凛冽的冬日寒霜，沉沉的目光凝在眼前的成绩拦上。

　　“子松，你原先是我们班的，我也做过你几个月的班主任吧。”

　　身侧的人抬起头来，视线定格在了贴满一墙的便签纸上，微勾唇，似讽似嘲，听到老何的话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许久，他点头，“是。”

　　“那次运动会的事情之后，我找你谈过话，是你执意要转班，没有任何人逼你。”

　　李子松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忽而又松开，很轻的地笑了一声，“不转班我还呆得下去吗？老师，我是逼不得已。”

　　再怎么样，十班都是普通班，用的习题和老师的讲课方式都大相径庭，刚开始他极其不习惯，不喜欢和别人交谈，沉默的像是一个局外人，从头到脚都嫌弃这个班级。

　　他内心感到后悔和厌恶，特别是看到有些蠢货连最简单的题答不出来然后老师一个劲在讲一个问题的时候。四班的老师就从来不会这样。

　　直到下一次月考他排在班里第一名，他的名字在老师的嘴里出现频率极高，也有一些人来找他问题，他才稍微平衡了些，勉强安慰自己鸡头也不错，大不了就自己学。

　　“这个地方就是看单词呀，单词你都没背好肯定做不对这道题。”李子松解释了第二遍，一开始能够谦虚地帮着解答，可再没听懂他就有些恼怒了，裂了痕假面有些不自然，心里暗骂那么简单的题还要问，小学英语没学好吗？

　　因而这一句的语气出口就不那么好听了，显得僵硬，语气略刺耳。

　　本来就有些尴尬的女生一下红了脸，刚刚她跟同桌也讨论过这个问题，从词性到固定搭配都想了一轮，争执不下才来找李子松问问，他的英语是这一次班里的第一名。

　　她的同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侧着头对她说：“走吧，问别人去吧，拽什么拽啊。”

　　那个女生抿了抿唇，拿起了试卷，小声说了句，“谢谢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然后跟上了那个男生，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干嘛那么讲话呀。”

　　“我就看不惯他一幅瞧不起所有人的样子。不就是从重点班下来的吗？成绩好了不起啊，还不是来十班了。论英语好，四班林星野才是真的好，哪个老师不夸他。”

　　“你小点声。”

　　“就你傻乎乎的，非要来问他。走吧，带你找老师。”

　　“哦。”女生点了点头，不经意的一个回头，看到了李子松阴鸷的眼神，整个人的脸都沉了下来。

　　“你怎么走路还能摔，那么笨的吗？”男生无奈扶住身后的矮一头的人，把人拉到一旁来。

　　女生被这一打岔注意力就转移了，瞥他一眼，有些委屈，“还说别人呢，你自己都骂我笨。”

　　男生摸了摸鼻子，“我哪里是骂你，这能一样吗？”

　　那天数学老师正在跟她讲题，他站了过来，正好听到了李子松也拿着书等着老师，只见翻了个白眼，不大的声音嘀咕说那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中考不会是抄的吧。

　　听得他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听老师讲完题的女生似懂非懂地点头，她抱着书点了点鼻尖，似是在回想。

　　“还没懂吗？哪道题我看看。”男生看着皱着一张苦瓜脸的女生出了声。

　　这时候李子松飞快的一眼扫了过来，轻嗤了一声。

　　“……”

　　男生想，班里那么多人不喜欢他是应该的。

　　回想完这一遭，男生只觉得晦气，只催促身边的人，“走了，等等又要排长队了。”

　　他们没注意的身后，李子松低着头重重的力道划在了书上，脆弱的草稿纸撕裂开，直见木质的桌板，墨迹一路延展。

　　林星野，林星野，怎么哪里都是林星野。

　　这个扫把星什么时候才能从他的世界消失？

　　从前在四班的时候，这个名字的出现率就极高，班里的人夸他讲题认真细致，可笑，你见过他唯唯诺诺像个自闭儿的样子吗？

　　自从分班以来，林星野的成绩一路把他彩在了脚底下，凭什么，就凭有祁砚教他吗？

　　祁砚知道他同桌是个死同性恋吗？知道林星野这个变态给他写过那么多情书吗？

　　握紧的拳头抵在了桌上，李子松拼命压抑怒气，刚刚那句林星野才是真的好让他的火一下烧到喉咙里，像是吞了一口炭一样烧得通红。

　　一个哑巴有个屁好，妈的人人都是瞎子。

　　李子松正是烦躁的时候，一架纸飞机遥遥从教室的另一边飞到了他的桌子上，白色的纸张上画了一个黄色的星星。

　　一下李子松的怒火达到了顶点，犹如一个炸药桶被人点了火星，炸开来，他猛地拿起桌上的纸飞机，三两下撕了个稀巴烂，“神经病啊，教室里玩什么纸飞机，妈的小学生是不是？”

　　几句怒吼喷火枪一样突突在班里狙击，一时整个班级鸦雀无声，全部的眼光都看向了李子松，惊惧的、迟疑的、无语的、什么都有。

　　李子松仍觉得不够，把纸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好几脚，脸上的表情极其偏执恐怖。

　　“这是怎么了……”

　　“神经失常了吧。”

　　“刚刚还好好的呀。”

　　“我的纸飞机啊………”

　　小声的嘀咕放大在李子松耳朵里，全部变成了在说林星野，他脑子激烈震动，甩了甩头，大声骂道：“别说了！”

　　而后他突然把自己的椅子踢开，怒气冲冲地朝门口走去。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离他十米远，生怕下一秒他就暴走要干出什么事情来。

　　一路拨开了人群，李子松走到了走廊的公告栏上，第一眼看到了天际的几粒星子格外的闪，接着又看到了英语单科之星林星野。

　　一记重拳砸在了公告栏上，他斜着身子无力的坐了下来，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心里的焦躁怎么都发泄不出去。

　　***
　　一句逼不得已让老何不禁侧目看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子松啊，老师不相信你是什么坏人，你只是犯了错，还有纠正的机会。”

　　月朗星疏，李子松看向了遥遥天际挂着的银勾和几颗不该亮的星，长长的走廊里静默无声。

　　“是吗？我觉得我像是犯了罪，全世界都在谴责我。”

　　“我看了你的成绩，转班之后考的还可以，如果你想回来，老师可以向年级里争取一下。”

　　“我不回去。”

　　几近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尾音，他侧过的脸在灯光下半明半暗，看不清神色。

　　“那我问你，公告栏的东西是你贴的吗？”

　　虽然是问句，话里的沉冷锋芒逼人，粉饰以温和的话语，让人心头一震。

　　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天了，因为公告栏上的东西扯下来很快，除了消息爆炸性地传播，谣言四起，但都是私下传，没有人敢闹到明面上。

　　李子松知道青川的监控的调控审核特别严格，作为一所看重声名的老学校，在有些问题上特别的保守。哪怕是上一次家长怀疑自家孩子遭到了霸凌施压给学校要求调取课时段监控都不得了之，最后是通过走访和访谈解决的。

　　他低下头去，声音冷淡，“老师刚刚还说我不是坏人，怎么林星野一出事就一定是我干的了？这未免也太双标了。”

　　凝视在足尖，李子松冷笑，上一次徐思铭和祁砚不就是仗着监控死角找他麻烦吗？他不过是还回去罢了。

　　再说了，林星野这个恶该死的同性恋就该公之于众，受人耻笑。

　　什么讲题细致、人温和性格好，都是狗屁。

　　老何犀利的目光把李子松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他仍是这样一副无辜的样子，眉心拢起，“我只是觉得你犯了错，还有改的机会，来日方长，你还要高考，不必要因为这些事情耽误自己。”

　　“我从来不没有证据就妄自猜测一个人。”

　　“你为什么笃定我一定拿不到监控？”

　　最后两个字让李子松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陡然结成冰，心口震动，猛烈跳动的心跳乱成杂音。

　　“是我又怎么样？”

　　“我犯了哪条校规？贴了几张纸而已，这满面的墙不都是别人贴的纸条吗？我做错了什么？”

　　“老师你竟然都肯替林星野大费周章查监控，你就是偏心林星野，他有什么好？一个没屁用的残废，你们都夸他。什么成绩好，要不是你把祁砚安排在他旁边，他能有那么好的成绩？报应不爽啊，他竟然喜欢祁砚，恶心死了。”

　　一句比一句难听，老何的脸彻底沉了下来，“李子松，你好好说话！”

　　明晃晃挂着一个讽刺的笑，李子松冷哼一声，闭上了嘴。

　　“的确，你没有触犯校规，我没有办法惩罚你。但是你真的觉得自己没错吗？一点错都没有吗？”

　　“我有什么错！”

　　“你拿别人的东西，现在贴了贴完了，现在是不是应该全数奉还？我可以不公布你的名字，但是你拿的东西必须要还给林星野。那是人家的东西。”

　　李子松挂上了假面，抬起头来看老何，“我没有了，都贴完了，被你们收走了。”

　　“还有的？垃圾桶里喽。跟我有什么关系？”

　　饶是老何这样的好脾气此时也难免怒火丛生，“李子松，你——”

　　此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老何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本来想按掉，但看到了是宿舍陈老师的电话，眉头一皱，立刻按下了接听。

　　“何老师，你们班的周畅刚刚浑身抽搐，现在昏迷不醒，紧急叫了救护车，需要你马上过来一趟。”

　　老何想起来刚刚第一节下课周畅去找他请假，说是头晕要回宿舍躺一下，他找了一个舍友陪他回去，又打电话给了陈德海让他多留意一下情况。

　　没曾想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好，我现在马上过来。”他一边说着，眸中对于李子松的不耐就更甚。

　　“我现在没时间管你，你自己想清楚，到底想怎么样，一个晚上你好好想想，明天我再找你。”

　　还没等回复，老何就匆匆忙忙地掉头往宿舍楼赶过去，边走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怎么事情那么突然，麻烦事一个接一个。

　　也没空去理身后的李子松了。

　　老何走得太急，没看见走廊拐角的一道身影，躲在侧边，冷硬的下颌线崩成了一条线，拳头握紧咯吱咯吱响起。

　　长廊空空荡荡，游风穿梭，头顶的圆灯打照在这一处，两端蔓延的黑暗铺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