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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

  •   晚上八点,林星野拖着箱子站在了楼下,擦黑的灯罩透出来的光一簇一簇散落在地上,尘埃散漫,飘荡在紧拥的昏黄之中。

      风吹树摇,坠下不住枝的绿叶,飘到了林星野的肩上,随之而来的细碎声音由远及近,他低头一看,是一只小花猫,自来熟地蹭了蹭他的裤脚。

      林星野蹲了下来,恰好树叶掉落在猫的头上,它两耳一竖,圆溜溜的眼瞪圆,绵长的喵喵声像是撒娇,惹得他轻笑,摸了摸它圆圆的小脑袋,替它顺了顺毛。

      “小花——小花——”叫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花猫脚步飞速地跑了过去,格外兴奋,跳进蹲下来的小男孩的怀里,蹭着他的衣服。

      不一会小男孩就来到了林星野面前,“星野哥哥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周五呀。”

      下一秒,他就自顾自地答了起来,“对哦,今天李阿姨他们家好像闹起来了。”小男孩凑近了些,“我跟你说哦,摔东西的声音特别大,还吵得特别大声,你进去的时候小心一些,别踩到玻璃了。”

      怀中的猫又懒洋洋的唤了几声,小男孩低头哄了几句,然后才说,“这几天都吵了好几次,我昨天看到林叔叔晚饭的时候在楼下,不知道吃饭没有。”

      听完之后,林星野拧紧眉心,电话里匆匆的几句根本就没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没办法回答,只能马上赶回来,反正联考已经结束了,后面的课大多是自习,可上可不上。

      这样看来,大伯母家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林星野的手攥紧了行李箱,心里有些拿不准。

      “星野哥哥,你把行李箱交给我吧,我送到保安室,你把林叔叔接下来去哪里拿就行了。”小男孩热情地去拉行李箱,小花猫轻轻一跃,就跳到了行李箱上,趴着好不安逸,舔了舔粉色的小肉垫。

      林星野来过了很多次,跟小男孩很熟,闲着的时候还教他写作业,暑假的时候给他补过课,因此他妈妈也时常帮衬着林孝志,时不时送点水果去。

      应下之后,林星野小跑着走进了大伯母家所在的单元楼,等电梯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林星野抽出来看了眼:

      【近墨者黑】:你去哪里了?

      指尖在亮着的屏幕上轻顿,眼里倒映着接连闪过出来的消息,他眯了迷眼睛。

      【近墨者黑】:你为了躲我连课都不上了?

      【近墨者黑】:老何说你要换位置,准备去哪里?

      【近墨者黑】:你想都别想,换到哪去都不行。

      一句比一句难以招架,林星野在屏幕上了点了又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隔着屏幕都能想到他皱着眉头不悦的样子。

      反正现在位置都换不成了,他慢慢吞吞地打字:就换。

      那头几乎是飞快的答复:林星野你个小王八蛋,没良心的,白瞎给你打过的饭了。

      出言不逊,这很不祁砚,像个火药桶,林星野觉得自己看到了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他的另一面了。

      想来他还要在学校呆几天,这几天又惹得他气闷不爽,林星野叹了口气,打出消息:下学期再说,别生气了,是我的错。

      等了几秒没等到消息,林星野还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了什么,电梯打开,他循声看去,楞在了原地。

      眼前的男人脸上的难掩疲惫,黑眼圈极重,眼窝深陷,像是很久没睡好觉了,乱糟糟的头发像是要去捡垃圾一样,皱巴巴的衣领也撕扯开了一个大口,裤腿处全是灰扑扑的鞋印,不难想象刚刚有过一场激烈的争吵和动手。

      林星野楞在了原地,他还没见过大伯这个样子,这样的……落魄?他一直都是自命不凡,逢年过节总要在大大咧咧地吹嘘一番自己的生意和人脉,嗓门大的几层楼都听得见。

      现在他手上亮瞎人的大金表也不见了踪影,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林星野的目光下移到他手腕上,林东向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手往后缩了缩,“星野,你怎么来了?”

      两人眼神交流一番,林东向率先败下阵来,嘴角一拉,刚刚拉拉扯扯的怒气就上头了,脱口就是抱怨:“那个婆娘真是没轻没重,男人的事情插什么手,吵吵嚷嚷的,孩子带不好,家里乱糟糟的像个猪窝,也不知道给她在家里干什么。给她脸了,还朝我动起手来了。真是闲得慌了。”

      “星野呀,你进去好好劝劝你大伯母,让她多体谅一下我,别整日神经兮兮的,这几天我都没睡一个好觉。”

      话音刚落,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林星野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唇眨了眨眼。

      林东向一拍脑门,真是气糊涂了,都忘了林星野是个哑巴了,自己跟小辈瞎说什么。

      他板起了脸,把手背了身后,“不说了,我生意上还有点事情,你去看看你爸吧,放假了吧,带他回去好好照顾他。”

      努力严肃的脸加上可疑的巴掌印和外在打扮,显得格外滑稽,还咳嗽了两声,林东向前几步还能端着架子,可后头就开始龇牙咧嘴呼气来了,耸着肩膀,在黑夜里灰溜溜地像是一只老鼠逃窜。

      林星野再次把电梯按开,抬步走了进去,面色也沉了下来。

      这份不祥的预感果然在他走出电梯的时候应验。

      他刚一走出去,就看到了几支拖鞋和蓝色的衣架散落在楼道口,看上去狼藉一片。

      三两步躲过了一路的障碍物,林星野看到了平日里紧闭的门此时大开着。

      他抬步走了进去,然后停步站在了门口,入目的场景像是刚刚被人劫掠了一番,碎了一地的玻璃到处都是,椅子东倒西斜,客厅里的垃圾桶滚到了脚下。

      奇异的敲打声从林志孝的房间传来,林星野立刻去拧开把手想要把门打开,哪里知道被人锁上,他几番费力都没用,只好在乱成一片的地方找钥匙。

      因为里头的人听到了声响,挣扎地更大声了,砰的一声像是从什么地方摔了,“外面谁在?是星野吗!?”

      林志孝的声音从门的里头传了出来,林星野低头在周围找了起来,如果在吵架的时候把人关起来,那么可能会随手把钥匙丢在附近。

      摸索了好一会,林星野才在盆栽的旁边找到一把钥匙,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拿起来开了门。

      一进去他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飞速跑到了轮椅旁边把倒在地上挣扎的林志孝抱了起来,他面上特别着急,摸了摸林志孝的胳膊,又摸了摸了他的脸。

      有些脱水的林志孝苦笑,抹了一把细汗,没有血色的唇苍白干裂,把上半身的力放在了林星野身上,“你回来了。”

      他低低喘着气,靠在轮椅上有气无力地仰着头闭上眼睛,眉头紧皱着,似是不耐这头顶过亮的白灯。

      过了会,林志孝推了推林星野,“你去看看你大伯母,刚刚她跟你大伯吵架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林星野点了点头,不过先推林志孝出了房间,安置在了客厅了的一角,又倒了一杯水,大冬天的,本来是想要加点热水进去的,但看老半天都没找到热水壶,只好将就地拿过去给林志孝喝。

      看着清瘦的儿子俯下身来用纸巾给他擦额头上的汗,林志孝一点点喝着水,喝完了一杯才说,推了推他的胳膊,半哑着声催促:“你快去。”

      林星野接过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弯腰把垃圾桶扶正了,将手头的纸巾扔了进去,才抬步往那个一直紧闭的房间走过去。

      还以为要经历刚刚那一场找钥匙的过程,但手一拧门就打开了,同外面的满室的亮堂不同,里头没开灯,黑沉沉的看不见人影。

      林星野没有往前走,目光在屋内扫过了一圈,却什么都没看到,他的心陡然跳动了起来。

      此时风吹帘布,扬起一个大弧度,透着窗外的一星半点光,半个人影藏在了暗处,呼啸而来的风猎猎作响,黑暗里显得格外渗人。

      “啪嗒。”林星野把灯打开了,风更大了,鼓鼓囊囊的帘子像是猛兽将人吞噬进去,这次清清楚楚看到了躲在窗台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林星野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脸色煞白,之后才想起来阳台有密封的栏杆网,人坐在那里是不会掉下去的。

      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他把脚步踩得极重,也不见窗台的人有任何的动静,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加快了步伐,拉开了帘布,这才看到了藏着的人的全貌。

      平日里吵吵嚷嚷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抱着腿靠在窗户的栏杆上,侧着的这个角度看过去目光涣散着,没有焦距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精明。

      她似是没有察觉来人的到来,仍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无奈之下,林星野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让她赶紧下来。

      转过头来,她乌糟糟的头发像杂乱的线,衬的一张脸空洞得可怕,嘴唇微抖,脸上重重的巴掌印在屋内的光下分外明显,连着耳边的一片,刺痛的红铺满。

      林星野眼底略过一瞬的怔楞,很快移开目光,垂下的眼睫轻颤,似是不忍去看。

      自从他认识大伯母以来,就没看过她那么狼狈的时候。她总是骄傲里带着点市侩的精明,但又不贪多,该做的她一分都不会少。也是她在他们家特别难的时候愿意把林志孝接到家里来照料。

      很久之前,她不是这样的,在林星野小时候的记忆里,大伯母会自己做糖果,每次来都带一罐给他,别的小朋友欺负他不会说话的时候,她会捂住他的耳朵带他走。

      后来她生了头胎是个女儿,惹得奶奶不快,只催着生个儿子出来,被逼无奈下辞了工作,备孕的同时养着女儿。

      直到第三胎才生出了奶奶的宝贝孙子,但她再也没有走出这个家的机会了。

      她的全部希望都落在孩子的身上。

      家里的日子三两分都落在个钱上,她张罗着吃喝的同时也把自己埋葬在柴米油盐里。

      “我没输呢,你来的时候看见你大伯没有,我扯了他的头发、衣服,狠狠踩了几脚,往他身上砸了好几下。”

      凄冷的灯光打照在她笑着的唇角,几道皱纹叠在一起,无力的笑空泛,笑着笑着就没有了表情,眼神静得像死水,冷得可怕。

      “他跟我说没钱,骗我……”

      “我明明看到他有钱的,他宁愿给别人花了,都不愿意给我。”

      “我说要去工作,他不给,他妈也不给,说什么那几千块有什么用,你们倒是给我呀。”

      “什么都要钱啊,小念的跆拳道班课要续费了,小雅的生活费也没见他拿。买菜吃饭不要钱吗?”

      悲怆和难堪的哽咽在喉咙里喃喃自语,吞刀子似得割肉生疼。

      她猛地抬头,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彩,“他一个月没回家了,我好不容易才盼到他,他跟我说他没钱,还问我有没有钱。我哪里有钱啊。”

      “他的钱被那个女的卷走了,还在外头欠着债,我脑子一下蒙了,什么都想不到了。他问我他的钱呢,什么他的钱,早就没了。”

      无异于心头惊雷,林星野也被这些话震住了。

      踩着窗户边,她拉着帘布慢慢走了下来,乍然直面灯光,她酸疼的眼睛哗的一下挤出泪来。

      “砰!”一声清脆的响抖落。

      她没站稳,长时间曲着腿神经不活动,脚板发麻,扑哧一下就倒了。

      林星野下意识去扶,搀住了胳膊将人带到了椅子上。

      视线落在了地上,他的目光凝住——

      耳边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飘在空中,标点符号都被吹散。

      “他扯着我头发骂我,从口袋里拿出几百钱来,用打火机烧,他说烧了都不会给我。我也疯了啊,我拿着钱死命撕,狠狠砸在他脸上。”

      一地的红覆着灰烬,如落红枯叶,颓败的绝望被铺在光下毫无遮掩。

      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房间,林星野拖着步子来到了客厅,机械的记忆让他自觉拿起扫把打扫杂乱的客厅。

      脑子怎么都忘不掉刚刚大伯母痛意交杂着报复快感的眼神,像是拥抱烈火不死不灭。

      直到林志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响起,“你大伯母没什么事吧。夫妻俩吵架归吵架,动手可不行,你看大哥刚刚都什么样子了,这出去怎么见人。”

      林星野的腿突然撞倒了桌腿上,一阵天旋地转,他忽然感到荒唐,诡异的情绪没由来。

      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他想说你也应该去看看她是什么样子。

      肢体的伤害和精神的摧残都让人变得失常了。

      还论什么体面?

      眼神忽而凝结在脚下玻璃上,冷白的光下倒映着他的脸,被割裂的,扭曲的面容,变形后的躯壳钻进断裂崎岖的玻璃缺口,灵魂被缝补,在七零八碎中。

      而后又后知后觉的沉痛。

      有什么关系,他不会说话,无法表达的情绪会被埋好,哪怕明日山洪呼啸,骤雨惊雷。

      父亲和大伯母都对他说话,无须顾忌,因为不需要有回应。

      “你把你爸带回去,放暑假了吧,你们回去吧。”

      颓然的声音阻断在门口,再也看不到她的情绪。

      “星野,你在干什么?”林志孝疑惑地看了过来。

      林星野才从恍然中挣脱出来,发觉自己竟然想用手直接去摸玻璃碎片的一角,堪堪碰上的一瞬马上弹开,他静默地拿起了扫把扫起了玻璃。

      “你这孩子,那么不小心,也不看着点。”林志孝絮叨两句就继续盯着手机了。

      临走前,林星野不放心的目光落在紧闭的门上,是不是该去再看看。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灼热,让一旁的林志孝心生不耐烦来,一挥手打在了林星野的手臂上,冷着声音,“你操什么心,他们家的事情外人关不了那么多。再说了,你大伯母就是现在想不开,别去搅和。”

      林星野沉着气也没看父亲,径直走向了房间小心翼翼推开门,依旧是一团黑,借着客厅的光勉强能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窗户大开,帘布没有拉,一览无遗的窗没有躲着人,这才让林星野的心定了几分。

      再转过身来,林志孝的眼神已经不对劲,“我已经叫你奶奶来了,家里的女人不管事,孩子怎么办。跟你没有关系,现在就回家。”

      话里的怨气和暴躁已经搭在了弦上。

      真正的实际行动落在了林星野背林志孝下楼的时候,他死活不肯坐电梯,非要人走楼梯,在空荡荡的楼梯口,重重的泄愤的拳头砸在了瘦弱的肩膀上,一下又一下。

      闷闷的声响如鼓锤,与下楼的脚步声交杂在一起。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是不是要造反!你在学校都学了什么狗屁,都会顶撞我了是不是?”

      车轱辘话颠三倒四的来回说,直到背上的人卸了气,靠在林星野背上低低喘着气,他缺少锻炼,刚刚那几下让了失了力。

      等到下了楼,林星野的衣服已汗湿,咬着的牙略松动了几分,他仍是紧紧将人背着。

      几分钟的折磨在被挤压的幽闭空间里像是钝刀割着心脏,但他却像是灵魂被一分为二,一半凝视着他的麻木和忍耐,露出它鄙夷的嗤笑。

      林星野别过头去不看它,遥遥的一眼落在了漆黑的夜里,他忽然想起祁砚那句小王八蛋,像是在耳边轻骂。

      他轻轻勾了一下唇角,在沙漠独行的旅人找到了他的绿洲,再疼的痛都失去了力道。

      可下一秒,他垂下了眼眸,这或许是他一个人的海市蜃楼罢了。

      回到家中,例行将父亲安置好,林星野做好家务洗完澡就放松自己,一下躺在床上,手挡着光,闭了一会。

      几分钟之后他才从床边拿起手机来看,群里的消息接连跳了出来,爆炸似挤满了屏幕。

      林星野立刻坐直身子来,额发的上水啪嗒滴在了屏幕上,模糊开了群里的那句——阿砚疯了疯了,在别人班里打李子松。

      立刻用袖子抹去水痕,林星野定睛看去,几乎是读了三遍才弄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又马上打开了和祁砚的聊天框,消息还停留在他之前发出的那一条,没有回应。

      心头疑虑更甚,他飞快打字:阿砚,你怎么了?

      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林星野又打开了许子昭发在群里的视频,并看到了那句——各个小群都传遍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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