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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转折 ...

  •   风寒本就未愈,又徒生诸多折腾,这一病更是重了。

      萧越衣不解带照顾着,一忙就是三日三夜。

      其间凌风劝他休息会,萧越摆摆手,表示上朝下朝路上小憩一会就是了。

      “那件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第四日晚上萧越终于抽出精力理会旁事了。

      凌风据实汇报道:“有了些新的线索,人估计很快就能找到。”

      “嗯。”萧越点了点头,换了个手帕继续替沈砚书敷着额头。

      “爷。”凌风想了又想还是说道:“有些事不能再拖了,那件事虽然还在调查,但真相大概已经清楚,要如何对建和帝,还需您尽早下决断。”

      伴着忽明忽灭的烛光,萧越抬眸看他,“依你所见,我该如何。”

      凌风是个忠心的,跟萧越也最久,别人不好说的不敢说的,他都好说敢说一些,“您该去宣城,若是真要开战,除了一个合适由头,也需笼络人心。”

      萧越收回放在沈砚书额上的手,垂眸看着床上人。

      “我知道爷放不下沈二公子。”凌风直指问题中心,“只是有些事时不我待。”

      萧越想了想,良久他站起身来,眸色幽深道:“今夜就出发,吩咐立春好好照顾他。”

      “是。”

      哒哒马蹄声消失在街道拐角时,沈砚书恰好睁开了眼睛。

      像是上天对这对小情侣阴差阳错的考验,分别总在碰巧时刻。

      马儿急速往前奔着,迎着寒风萧越按下心头惆怅惦念,盘算着早日回来,沈砚书则看着空荡荡房间暗自神伤。

      见不到萧越他本该轻松,可不知为何心里却又有些别扭难受。

      “公子你醒了?”立春一脸惊喜。

      今日也不知是什么好日子,她一早推开门,便见沈砚书直直站在窗子旁,窗子半开着,窗外黄草衬着残红。

      她本来还怕来早了,现在看来应该再早来些才对!

      “公子感觉怎么样?身子有没有好一些?”立春体贴询问着。

      这些天,虽是萧越照顾,她却也一直跟前跟后送着药,大夫说的话也一字不落听着。

      她想,还是他家王爷周到,对沈公子足够上心,大夫说至少7日才能转醒,这不才不到三日就醒了。

      还能倚窗瞧风景,想来是好多了。

      不过...刚病愈就吹风总归是不好。

      萧越支她来照顾,便是看重她稳重周到,这不刚想到这,她就担忧道:“公子刚好还是不要在窗前吹风了,您回床上躺着,要是想看风景等中午太阳出来暖和些了,我扶您去。”

      “不必。”沈砚书摆摆手,“我在这站着就挺好的。”

      挺好?

      立春没听出沈砚书话里的异样,只当他是太久没出去转闷得慌了。

      “那我给公子拿个凳子。”立春手脚麻利地搬来凳子,又体贴拿了件厚披风。

      站了许久,沈砚书着实累了,倒也没有反抗,任立春摆布着。

      “公子您是想先吃药,还是先吃饭?”正好两样都端着,立春放下挑盘,手快地端起了药。

      “不必了。”沈砚书摇摇头,眼睛离开那簇红花,转头又开始盯着床幔。

      这不是他原来的房间,布置摆设远没之前的好,相较之下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但胜在简约朴素,一眼看过去让人觉得通透舒心。

      像春日阳光从树影投下斑驳,温暖却不刺眼。

      立春以为沈砚书是不想先喝药,放下端药的碗,转而拿起粥碗,“那公子先喝些粥。”

      许是深宅多勾心斗角,计较算计,立春年纪虽小,脑子转得却快极了,转而就找到了解释,“大早上喝药确实苦了些,公子先用些粥,用完粥我再伺候您喝药。”

      “不用。”沈砚书继续拒绝着,背着光面容染着阴郁病气。

      立春试探问着,“公子可是嫌粥无味,要是嫌粥无味,我去厨房给你换一碗。”

      “不是。”沈砚书咳了几口,“我不想喝。”

      “粥和药都不想喝。”

      后一句话停顿片刻才又续上,话中气声多于实声,有气无力。

      他的确该有气无力,天底下着实没见过比他还能折腾,还能不在意身子的,病重下还能惹下那么多事。

      立春难办了,“公子还病着,不吃饭不喝药怎么成?”

      “没事。”沈砚书自暴自弃道:“左右一时半会死不了...”

      又是一阵强压不下的咳嗽,他抬起手,抓起袖子,捂在了嘴巴前。

      哪有人张口闭口就说死论活的?何况沈砚书那沾满病气的苍白脸还真像不喝药一时半会就会死的。

      立春有些怯懦,“公子...”

      “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小侍女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这会儿终于懂了凌风昨日临走前郑重其事将她叫出门外吩咐的深意了。

      “公子,王爷吩咐让我好好照顾你,你不吃饭也不喝药,我怎么交代?”

      “是我不喝。”沈砚书从凳子上坐起来,抬步走到床边,“他要问你就把错推我身上。”

      “可是我承了王爷吩咐,没做好,王爷会怪罪的。”立春目光随着那道纤瘦的身影移动,小脸皱在一起,一脸为难。

      “放心,他分得清对错,不会为难你的。”沈砚书抬腿上床,将自己埋进了被子深处。

      “公子...”

      立春最是尽职尽责,闻言还是不死心地劝着,奈何沈砚书心如铁石,一件事作出决定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床下人费尽口舌说了半天,床上人全当了耳旁风。

      萧越这次来去利索,一要顾及建和帝眼线,二要惦记沈砚书情况,事情办得又急又快,不过2日就回来了。

      抄近道穿过偏门往小院去时,恰好迎面撞上了立春,对方满面愁容,看眼睛似乎还哭过,是急哭的。

      萧越心中登时不好。

      张口正要问,小侍女便如见救星般,央求道:“王爷你可算回来了,你快去看看沈二公子吧,他不吃饭也不喝药...”

      不吃?不喝?

      萧越眉头紧锁,没听完,就大步朝院内冲去,一面走,一面思绪翻涌着。

      上次是寒夜落水,这次是不吃不喝,沈砚书你还真是花样百出啊!

      他满打满算走了两天,这人就硬生生挨了两天饿,这是打算如何?直接饿死羽化成仙吗?

      怎么不干脆连觉也不睡,这样死得更快。

      心中怒意急速高涨着,脑海一瞬闪过无数种强迫方法,可想到沈砚书那倔如驴的性子,还是尽数作罢了。

      已经有太多次前车之鉴了,沈砚书这人吃软不吃硬,之前教训还不够?再闹上一次,又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以前好的时候,萧越从不知道沈砚书性子这么难搞,这段时间他算是把这个人的倔与狠见识了个遍。

      临到门前,他缓了缓脚下步子,强迫自己拿出一个尽量平缓的态度。

      沈砚书醒着,察觉他来了,支起身子看着门口。

      正是傍晚,阳光斜洒下来,萧越高大身影在金光中微微泛着尘,一个低头一个抬头,两双晦暗不明的眼睛直直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恍惚,这场景似乎在哪见过,好像还仅限于两人之间,但两人搜肠刮肚半天,都没有想起来。

      “为什么不吃药?”萧越走了两步停了,似是怕靠太近又会刺激到这人。

      沈砚书平和着,其实只要不吵到关键问题,他一直很平和,只是眼神不再柔和,透着些后天形成的冷漠罢了。

      “本来就还不清了。”冷漠的人收回了目光,“吃了更还不清了。”

      “吃吧,这次不算。”

      两日不见,萧越脸色愈显疲惫,眼底乌青,唇纹干裂,满脸写着倦怠。

      以往飞扬的发带此刻低垂褶皱,仅存一寸软红,还昭示着这人的傲气,不过这傲气在沈砚书面前毫无作用。

      沈砚书摇摇头,“不管算不算,总归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不用你手短,也不用你嘴软。”

      几日休息不畅,萧越累极了。从心到身都累,累到说话都透着倦意。

      也许就是这抹倦意,让他的话听起来柔和了许多。

      “你好好吃药,好好养病。”

      萧越脸色不好,不过对于这段时间来说,脸色不好很正常,唯一的区别是,之前不好掺杂了些心情的原因,而这次是纯累的。

      像是一段感情走到尽头的放弃,那双眼睛里再没见到任何坚持。

      沈砚书瞥了一眼又快速移开,心里莫名有些难受,他觉得自己该开心,毕竟这是他的目的不是吗?可为什么却笑不出来呢?

      “吃药吧,你也不想病死在这吧。”萧越朝门外使了个眼神,立春立刻识趣上前递上了药。

      萧越接过药就势递到沈砚书面前,立春又退了下去。

      沈砚书没有接药,手缩在被子里用力掐上大腿,这一下力道极大,即使做好准备,他面容还是不自然起来。

      但沈砚书并没有放手,继续施加着力气,像是在逼自己下定决心,某种并非出自他本心的决心。

      “殿下什么时候放我走?”

      萧越并没生气,唇边溢出一抹苦笑,他说:“现在除了这句,你是不是没其他话跟我说了?”

      沈砚书沉默着。

      “对我一点耐心也没有。”

      依旧是沉默。

      “一句其他的话也不愿意多说。”

      还是沉默。

      沈砚书垂头盯着素色被子上的条纹,心中思绪翻涌。

      哪里是不愿说,根本是不敢说,怕一旦开口就停不下来,怕说多了平生怨怼。

      怨萧越当初自以为是,怼为何不告知实情,要一意孤行。

      沈砚书至今没听萧越解释,但通过这段时间对立春的旁敲侧击,他也慢慢将事情理顺了——无外乎是中毒,解不开,危及性命。

      而现在再次出现也应当是找到解药,解决危机了。

      至于谁做的?联合前后,除了建和帝还有谁?

      沈砚书应当原谅他,毕竟他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就算谎言也是善意的谎言。

      可沈珩却在这谎言中阴差阳错地殒了命。

      于是,这阴差阳错就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天河,让他不能回头。

      沈砚书知道沈珩有问题,可若非自己执意赴约,事情也许不会演变成这样。

      他对沈珩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感激又想逃避,对萧越...则有些怨恨。

      在萧越心中,他到底是什么?

      娇花?雏鸟?

      到底是将他想象的有多禁不起风霜,才会用这种方式?

      也许对萧越来说,这是保护,是计量长远,但在沈砚书眼中,不是!

      若是萧越当初实情相告,以他的心性,最多思索半月,他肯定会放弃仕途抱负跟他走,不管天涯海角都会跟他走。

      到时候天大地大,求医问药总有一线生机,就算没有,他自也愿意陪着他,直到生命尽头,哪怕同死共生!

      到时候不会有意外,沈珩不会死,他们也...

      可话说回来,若是没有一线生机怎么办?

      一场意外,救活了最爱的人,同时也带走了最亲的人。

      沈砚书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该庆幸还是该怨恨。

      而在这庆幸和怨恨中,他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一面为萧越无事高兴,一面又唾弃自己吃里扒外。

      除了折磨自己换取短暂心理安慰,他别无他法。

      同萧越的感情也像陷入了一盘死局,无论从哪个方向解,都解不开。

      手一直维持着掐动姿势,疼痛之后只剩了阵阵麻胀。

      沈砚书松开手,淡漠却坚决道:“殿下,我们情分已经尽了,放手吧!”

      “你觉得尽了?”

      萧越平静反问着,但隐在袖中渐渐攥紧的拳还是昭示了他的隐忍与不平静。

      “是。”沈砚书忍着心痛抬头。

      对现下情况而言,移开目光并不是个好的决定,躲避只能显得心虚罢了,所以在灼灼目光中沈砚书咬牙强迎了上去。

      萧越面容一瞬冷然,一瞬愤恨,又一瞬平静。

      他极力伪装着。

      那伪装并不完美,至少在沈砚书看来不完美。

      沈砚书可以清晰看到那双眼睛的变化,虽尽力细微却仍然明显。

      意外地,沈砚书莫名安心了下来,仿佛这才是两人的最佳相处方式。

      “喝药吧。”呼出一口气,萧越往前迈了两步,将药往前递了递,“不管如何,先把身体养好。”

      沈砚书抬头瞧他,眸中是一片晦暗,晦暗中凝着两点亮色似是在等一个答案,而所求答案是好是坏,仅瞧目光又看不出来。

      萧越无奈叹气,目光闪闪,似是妥协,又似有了解绳的法子。“喝药吧,等你养好身体,我会放你走。”

      沈砚书眼眸微抬,似是没想到萧越会这么说。

      嗓子一阵发干,他听到自己声音自喉间挤出来,“我不用还了?”细听之下,还能听出那几个字隐隐透出的不安与忐忑。

      别怪沈砚书矫情。

      要怪就怪他的心离不开萧越。

      他是爱这人的,又怎会毫无波澜涟漪?

      重逢到现在,萧越的隐忍退让他一直看在眼里,他本就吃软不吃硬的,又怎会不动摇?

      尤其在确定真相后...

      真相是那么荒诞无稽,可又处处替他考量。

      如同一个千方百计讨来笔墨用尽全力写错笔画的字,你可以说他笔画是错的,却不能指责他拼尽所有写完字的心。

      这也是当初沈砚书不敢听萧越解释的原因,他怕他会动摇...

      而长久对峙下来,他确实也动摇了。

      这段时间的争执拉扯,讨好道歉消耗了他心中的坚定,让那份恨意再也不能像当初那么纯粹了。

      至于中间的互相折磨,他很想道句抱歉。

      一开始他想折磨的只有自己一个罢了。

      他不怨天不怪地,甚至不怪萧越,他只怪自己,只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赎罪罢了。

      “三个月。”萧越报出一个时间。

      他的神色笃定,似乎这个时间不是随口说出的,而是细细算过得来的。

      “你先养病,病好之后来书房伺候,就当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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