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持俗世繁华》麻球也来球球了

3、第 3 章

　　“来了来了。”泽生理好衣衫，穿过天井去饭馆正门。
　　燕婶笑嘻嘻的向泽生问好，她身后立着的正是她的侄女，名叫莹儿，比泽生矮了半个头，身量也是和燕婶一样的清瘦。长得白白净净，就是稚气未脱，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的一身淡蓝色布衫，倒是和年龄有些不符。莹儿盯着泽生也不说话，倒是泽生先搭了话:“莹儿妹妹想去哪里玩？”
　　“去哪儿都看沈小哥了，我这侄女不挑的。”燕婶抢了白，泽生只得对她笑笑，说那就自己随意安排了。
　　莹儿到燕婶走都没说一句话，看上去也是阴沉沉的，许是心情不好吧。
　　两人出了门走在河堤上，阳光晒的人懒洋洋的，压下了泽生昨日被雨淋过的不适。走过乐渡桥，泽生远远就看见金丝在门口晒药草，孔大夫也搬出躺椅出来晒太阳。这两人一道在门口，看起来倒也和谐。
　　“孔大夫，好巧啊。”泽生挥挥手，立马走过去说话。
　　“在我家门口遇见也算巧吗？”孔确瞥了他一眼。
　　“孔大夫，我和莹儿四处去走走，你要不要一起啊？”泽生满脸期待。
　　孔确望了望他身后的莹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了，我还有事。”
　　“那金丝妹妹要不要一起啊？”
　　金丝倒是乐意，可被孔确接了话:“她也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啊！你这店里连个鬼都没有！还有泽生你得叫我姐姐！”金丝想是被闷坏了，店里冷清得很，她从前都是待着山野里，没有过这么无聊的日子。
　　莹儿显然对他们的交谈毫无兴趣，自己默默地向前走了好几步路去等泽生。泽生看着莹儿走开去，也不好意思再寒暄了，向他俩打声招呼就走了。
　　“莹儿，你想不想去府庙看看？”泽生快步走过去，问道。
　　“好，你带我走走吧。”莹儿开口，声音有些软软的，但心不在焉，她时常走神，眼睛望着河岸又不理会泽生。
　　这样的姑娘还是要多出来走走才好。泽生心里暗忖，十五六岁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心事重重是很容易生病的。
　　正想着，忽然间从人群里传来一声尖叫，聚在一起的人开始四处逃散。“汪！汪！”一条大黄狗挣脱了链绳发起狂来，见了人就往上扑。有位妇人被吓得跌坐在地上，菜篮子里的菜撒了一地，几颗鸡蛋滚在地上打破了，蛋黄蛋清流得四处都是。
　　那狗还在发狂，它的主人是一位在府庙摆摊的中年男子，此刻也是束手无策，嘴里嘟囔着:“平时很听话的，怎么突然发躁了。”
　　泽生见状，想拉着莹儿走远点，以免伤了她，可刚触及她的衣角，莹儿就跑了出去。“大黄！大黄！”莹儿向那条黄狗跑去，黄狗还发着疯似的乱叫，在人群里颠跑，泽生怕大黄狗伤着她，想拉住莹儿，奈何莹儿跑得快，泽生根本追不上。神奇的是，当大黄狗一看见莹儿，嘴里就发出呜呜呜的低咽声，也不再躁狂了。莹儿抱住大黄狗哭了起来，泽生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靠近黄狗。黄狗的主人走了上来，拿绳子套住大黄狗，想把它领回去，免得再叫它吓人。莹儿一看，拼命扯掉绳子，不想让大黄狗被带走。
　　“姑娘，我很感谢你制住了它，可我得把它带回去，万一伤了人就不好了。”摊贩老板许是有些害怕，想把狗带回去。
　　“你胡说，这是我的狗，正月的时候大黄被人掳走了，我找了它好久，没想到今天还能遇见它。”莹儿泪痕未干，看起来瘦小的她拼命护住大黄狗，不让它被摊贩老板带走。
　　“这怎么会是你的狗呢？我养了它五六年了，你怎么乱说的啦！”老板有些不开心了。
　　莹儿听罢，赶紧从自己脖子里掏出一节白色的吊饰，举着它说：“那时候我家门前流了一滩血，血里是大黄被打下来的牙，我把它挂在身上，今天大黄见了我，一定是认出我来了。”
　　“来来来，你看我家狗，嘴里牙少了吗？”摊贩把大黄狗的嘴扒开，让莹儿仔细看。莹儿眼睛睁大了看，失望的神色从心底泛起来，她摇了摇头，眼眶又开始红了。那黄狗又呜咽了两声，从莹儿怀里挣脱，像是认错一样走到摊贩身旁。摊贩摸了摸大黄狗的头，有些莫名其妙地走掉了，围观的人群也随着黄狗和主人离去而散场了。
　　莹儿坐在地上，盯着大黄狗离去的方向，心底有说不出的失落。泽生赶紧去扶她：“莹儿，地上凉，你先起来。”莹儿身形小，泽生一把就把她扶起来，替她掸了掸灰尘。“要不回去吧，我看你也没心思逛街了。”
　　莹儿摇了摇头：“你带我找个地方坐坐吧，就这样回去，我姑妈会担心的。”两个人河堤边的一段枯木做椅子，看看周遭春景，主要还是为了让莹儿舒心点。
　　莹儿告诉泽生，自己家有一条养了十几年的大黄狗，一家人从最穷的时候到如今，全是把大黄狗当家人一样来对待。今年过年，一家人出门走亲戚，留下大黄守门，回家时发现大黄已经不见了，地上留了一滩血和一颗狗牙。邻居说是听见了几声惨叫出门看，发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跑路，也没见着他们正脸。莹儿和大黄感情好，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后也哭闹了很久。今天看见那条大黄狗一下子魔怔了，可仔细看看确实不是自家那条，自己家的大黄怕是早就已经死了。
　　泽生小时候养过猫，每当他下学堂回来，那猫总喜欢蹭他裤脚，泽生也很喜欢这只猫，可后来猫老了，钻了几次灶膛后就不见了，泽生也难过了很久。像大黄这样的老狗，应该有灵性了，泽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莹儿，只能陪她发呆。
　　两人坐到晚饭时间就回去了。莹儿向泽生道了谢，感谢他愿意陪她走走，等下次泽生去南浔玩，莹儿也会带他去转转的。
　　第二日，泽生甫一起床就去了青药铺，带了点早饭给孔大夫和金丝。食盒里装着红油什锦菜，香菇菜包和糯米粥，这都是他爹做的，自己起不来那么早，所以早饭都吃现成的。
　　刚进门就看见金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杵药，眼里含着早起的泪水。“金丝，早饭吃了吗？”泽生在桌子上垫了布，才把餐盒放上去。
　　“你见过妖精吃东西吗？”金丝反问他。
　　“孔大夫这么大本事还吃东西呢，你就坐下一起吃点嘛。对了，孔大夫去哪儿啦？”泽生望了一圈没见着孔确，问金丝道。
　　“气死我了，他自己还没起来，就用这东西把我给弄醒了！”金丝抬手摇了摇骨镯，表示自己的不满。
　　泽生只听了上半句，下半句没听着。他进了里屋去叫孔大夫吃早饭，孔确已经醒了，但药铺根本没有生意，他想多躺会儿，反正也是不打紧的。
　　泽生轻轻地扣门，问孔确醒了没有，孔确爬起来给他开门。
　　孔确的房间东西不多，几本散乱的医书随意的散在书桌上，一副镶金青花暗纹茶具放置在桌子上，还有就是孔确常穿的那件黑色的衣裳挂在床边。
　　“孔大夫，我拿了点早点来，你要不要吃点儿？”泽生倚在门边上，看孔确穿衣服。孔确身量高，人也挺拔，衣裳穿在身上熨帖得很。丝绸的面料穿着就是华贵，比自己这一身粗布麻衣好看多了。
　　“拿给金丝吧，我不大吃得下。”话音刚落，就听见金丝在药铺里叫孔确。
　　“孔大夫，来生意啦！”这可是几天来的第一单生意，金丝赶紧把孔确叫出来。泽生随孔确一同出门去，发现是燕婶。
　　“燕婶，你哪里不舒服吗？”泽生关切的问。
　　“不是我，是莹儿。昨儿个回来后情绪不太好，我没太在意。今早有些发烧，才来找大夫，我府里有些忙，想着这家药铺离你近，还想劳烦沈小哥照应一下。”燕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泽生。
　　“无碍的，我反正闲着也没事。”泽生赶忙去拉孔确，让他去给莹儿看病。
　　孔确看见泽生急急忙忙的神态，拉住泽生说道：“你也要容我收拾下东西。”
　　金丝在一旁跳脚：“你们都走了，那我呢？”她在店里待得无聊，早就想出门去了。孔确没办法，带上金丝一起去了。
　　莹儿随燕婶住在朱府的偏院里，那儿都是住的粗使丫鬟，好在这个光景都干活去了。燕婶领着他们到了莹儿的住所，深院里树高蔽日见不到阳光，比外头冷上许多。一开门，就闻到一股怪味道，那是劣质香粉夹杂着腥气的味道，金丝对味道比较敏感，她捂着自己的口鼻埋怨道：“什么味道？”
　　燕婶脸色不太好，略有尴尬地答道：“前几日两个丫鬟打架，散了些脂粉，味道褪不掉。这些都是府里的私事了，说出来怕你们笑话。”
　　莹儿安静地躺在床上，看见有人来想起身招呼，燕婶过去扶住她：“这位是孔大夫，来看看你的病。”莹儿点点头，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泽生和金丝。
　　泽生给孔确找了个座儿，让他坐下来给莹儿瞧病，金丝则是好奇地到处乱看。
　　把了会儿脉，孔确没查出什么大问题，就开了帖退烧养神的药方，并嘱咐莹儿好好歇息。燕婶向孔确道谢，正想去拿那张药方时，金丝走到床前，仔细打量着莹儿，看得莹儿有些发毛。
　　“金丝，你干什么呢？”泽生不解地问她。
　　“回去再说吧。”孔确起身对金丝说道，他把写完的药方交给金丝，让她赶紧回去抓药。
　　“知道了。”她应了一句之后就离开了。
　　离了朱府之后，金丝没有直接回药铺，而是兜了一圈又从后门溜进了朱府。她走了两步，就闻到一股子血腥气，原来是到了厨房。满脸横肉的厨子在处理一头牲畜，那牲畜个头不大也不是猪羊之类，再定睛看，竟是一条狗。朱老爷还有食狗肉的爱好吗？金丝暗忖道。厨房不小，她再仔细看去，那笼子里竟还关着几条土狗，不过大多数已经虚弱得叫不出声了。
　　“阿祥，来搭把手。”厨子对着一个精瘦的仆人说道。
　　“这几日的狗成色不好啊，比不得过年那段时间了。”阿祥声音尖细，与他的身材倒是很符合。
　　“还不是你找的货，要是做得不好吃，也得你背着。”
　　“现在货不好找了，近一点的地方完全防着了，远一点的倒还可以，就是怕不新鲜。”阿祥帮那厨子提起狗身，厨子一刀下去开膛破肚，金丝眉头一皱，极其厌恶地啐了一声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