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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乞丐 ...

  •   她往那个角落看去,果然黑乎乎的一团,那个乞丐正缩在那里避风。
      冬日里的风冷极了,冻的白鹤鼻尖耳廓都是粉红的,纤细修长的手指更是红的厉害。
      她蹲在那个乞丐身边,拿出热腾腾的烧饼递给他,这乞丐才从破烂的衣衫里抬起头来。
      白鹤登时愣住,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乞丐。
      阿虞……
      这怎会是她的阿虞。
      也是她一时眼花,本以为是个瘦弱的男人,她早该想到这是个女人。
      这小周天不公,哪一世不是让她的阿虞受尽苦楚,她早该想到的,早该认出她来的。
      过此处不知多少次,她早该留心的……
      心底的自责蔓延。
      见上虞狼吞虎咽的吃着,她吸了吸鼻子,掏出手帕给她擦着脸。
      而上虞却受宠若惊的缩了缩脖子,看着地面,一动也不敢动。
      白鹤心疼的轻声问她“你可愿跟我走?”
      上虞仍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不曾答复。
      一旁的丫头催促道“小姐,这人怕不是个傻子,我们快些回去罢。”
      白鹤自是不会走,可上虞却是不知她的心思,她本就对这个夫人有好感,日复一日的偷偷看着她经过,不答复她的话只是因她怕自己不配,若只问私心,她自是想跟她走的。
      听见旁人催促,她才猛地抬头看向白鹤,却只见她温和的开口劝自己。
      “跟我回去做个洒扫的丫头,虽有些辛苦,可也是吃得饱穿得暖,还有月钱。”
      听着自是比做乞丐好了太多,可她……
      嗓音喑哑嘲哳“我是个瘸子,一身的病……”
      她非是未去找过活计,可看她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哪一家老板都不肯要她。
      一旁的丫鬟也劝着“是啊,小姐,她一身的病,又脏又臭的。”
      白鹤不理会她,只顾着劝上虞“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愿跟我走,其它的无需你操心。”
      手里的烧饼已被冷风吹凉,上虞在白鹤投下的阴影里点了点头。
      看她满意的笑了,上虞心里也高兴,只是她不理解为何这位貌美的夫人对她这般好。
      白鹤带着她去裁缝店挑了身现成的衣服,裁缝店老板是认得她的,看见她身后跟着个乞丐,刚想轰出去,却见白鹤是为她挑的衣服。
      白鹤将头上的银钗拔下,递给店老板,店老板推拒“一件衣服不值这些钱。”
      白鹤道“那您找我一些?我带她去洗一洗,今日从娘家回来,匆匆忙忙的不曾带钱,您多担待。”
      店老板闻言找给了她一袋铜板。
      出了门丫头觉得很是不值的抱怨道“那是您的嫁妆,说当就给当了,那根银钗何止这个价啊。”
      白鹤只是笑笑,不曾理她,回首看向上虞,故作神秘“让我猜猜你叫何。”
      转了转眼珠,俏皮一笑道“你叫……上虞,可对?”
      上虞脏兮兮的脸看不清神情,只那一双错愕的杏眸仍是深沉不减,满含愁绪。
      在浴肆为上虞要了一个单间,好在这里不算迂腐,想她在凡界时不少地方的浴肆是只许男人进的。
      她在外耐心的等着,丫头心里又急又怕说了几次“您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老夫人会难为于你。”
      “上虞是我的旧相识,只是多年未见,她不记得我了,如今我看她遭难怎能不管。”
      不知等了多久,听闻里间响动,白鹤看过去静静的等着那一抹身影显现。
      头发散着,羸弱的身材畏畏缩缩,却如出水芙蓉般柔弱清丽。
      上虞何时有过这般小家子气,让白鹤想到了初次……
      青门殿内她素雅如窗前的梨花,被自己压在身下。
      太过随意了,你会后悔的……
      风晃动树梢,梨花吹落窗棂。
      白鹤回想着过往,不禁掩唇轻笑,用尽了毕生的温柔“上虞,别怕,万事有我。”
      上虞低着头垂眸不敢抬眼看她,娇嫩的耳角通红,不知是被热水洗的还是羞的。
      她走在前将上虞带了回去,丫头在最后,看着前方两道细瘦的身影被拉长,心里莫名觉得怪异。
      怪异……就怪在这二人太过般配了,似乎旁边多站一个人都显得违和。
      路不算太远,晌午之时进了家门。
      她郎君在街上的粮店忙碌不曾回家,家中除了一个恶婆婆一个小姑子,只有一个长工。

      “好你个白鹤!敢不与我这个婆母商量就随随便便雇个丫头,眼下到底是我主事还是你当家!”
      眼看着拐杖就要砸到身上,上虞已挡在了她身前,可白鹤却将她揽到了身后。
      抬眼看着凶神恶煞的老太婆道“这丫头与我有交情,我定是要留下她的。”
      婆母敲着拐杖眼里要冒出火来,她看白鹤一惯碍眼,不会下蛋的母鸡留着有何用,长的再美也是红颜祸水,是来祸害他儿子的!
      “我看你拿什么雇她!”
      家里的银钱都在她老婆子手里,只要她在一日,白鹤就休想翻了天!
      白鹤全然不惧“婆母若要看那便等着看罢。”
      说罢拉起上虞的手回了房,连陪嫁丫头都被打发了去。
      暖煦的室内,红帐生香。
      檀木的大床看着便觉得气派舒适,上虞局促的站在门前不知所措,手指揉着衣角。
      白鹤见此好笑的拉她坐下,“你这脚是如何跛的?”
      上虞仍是惜字如金,“生来如此。”
      沙哑的嗓音比破旧的二胡还要刺耳,这一世的的身躯未免太过小家子气,含胸低头,瘦骨如柴。
      像朵缺了水的野菊,花叶边缘破烂。
      白鹤心疼极了。
      比起以往上虞曾将她压在身下那般折磨她,她宁愿被她折磨一生一世,也不愿见她这般黯淡。
      上虞二字仿佛本就该是意气风发散着金光的。
      不过说来也是,世间哪儿有什么本就该,大起大落才是世道,没有谁本就该权势滔天,也没有谁本就该伶仃孤苦。
      权势滔天的人未免到最后不是伶仃孤苦
      伶仃孤苦的人也说不准一朝成龙。
      各有各的机缘,各有各的造化。
      不必羡慕亦不必嫉恨。
      更惶提本就该。
      白鹤笑笑“你日后就在我眼前做些洒扫小事,若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万事先要保证自己不要吃亏,平安最为重要。”
      白鹤一副自持稳重的样子,她要在上虞一无所知的境地里给足她心安。
      曾总爱对着上虞撒娇的神君,被迫反过来做了上虞遮风挡雨的依靠。
      被迫也是心甘情愿的……
      反观上虞,却是眉间疑惑,欲言又止。
      白鹤问她,她才小声的答“我何时与夫人有过交情?”
      “交情匪浅,只是你忘了……”
      话刚出口,白鹤脸色唰的红了,她反应过来方才的话似乎还有层含义,只是一般人难以联想。
      是她放荡了……
      上虞看她脸红,自己也跟着脸红,又支支吾吾道“夫人当真没钱?”
      白鹤怕她反悔,急忙道“有,我的嫁妆殷实,不必担心亏你月钱。”
      上虞一听,连忙摇着头,急得脸色通红,她本想说若是如老夫人所言,她也可不要月钱的,只要……只要能跟着夫人就好。
      可她却不敢表露这炙热的心意,只是道“我信夫人,月钱有无皆可。”
      仅此,便觉得脸上又是一阵发热,不敢抬眼看白鹤。
      世人不曾见过雪中的月季,也不曾想过沾了雪的红月季该有多美。
      白鹤觉得此时傻傻的上虞也未尝不好,尽管受过的苦不少,可毕竟不必担负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她想与上虞在一起多待,可正值年后,家中有些琐事需她打理,不便带着上虞。
      上虞默默的拿起扫帚清扫着地上的尘土,她身子弱,慢了些可做活却是仔细,扫完之时也开了饭。
      她羞赧的走进了伙房,见几个人直勾勾的打量着她,看的她浑身不自在,端了碗坐到一个角落里缩着,寻求些踏实。
      她做乞丐也有三四年了,平时脸脏着 她也就毫不在意的将脸皮踩在脚下,可此时领了白鹤的情,擦净了脸,堂堂正正的做人时,她倒是不好意思了。
      做饭的厨子肥头大耳,不怀好意的走到上虞跟前,踢了踢她的腿。
      “多大了,可有了汉子?”
      上虞不出声理他,只是低着头。
      那厨子觉得脸上挂不住,动手动脚起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
      上虞本能的挣扎,将手里的碗朝着厨子脸上狠狠砸去。
      她只觉得头发被松开了,那厨子满脸的血。
      她不知如何是好,只知自己闯了祸,留在此怕是要被打死,她慌不择路的往外跑。
      一瘸一拐的跑也跑不快,几个丫头小厮几步追了上来齐齐的按住了她。
      她心里被绝望淹没。
      被扭送到了前不久刚跟在白鹤身后来过的庭院,老夫人正用着饭,冷冷的看了她一看得知了前因后果后,红榉木的粗重拐杖狠狠的劈头盖脸打下来。
      她蜷缩着护着头,后悔跟白鹤来这鬼窟。
      可下一刻一道冷冽急促的怒喝响起,“住手!”
      随即眼前一抹白色闪过,借着那纤手扶自己的力道,她站了起来。
      抬眼看着急眉厉色的美人护在了自己身上。
      只见老夫人拍着胸口,一口一个忤逆造反。
      未曾缓过神来,白鹤已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她顺从的跟着,心里的几丝后悔已烟消云散。
      她将上虞引到她住处旁的小屋内,里面只住着白鹤的陪嫁丫头细柳,日后上虞也就住在此处。
      白鹤一心想查看她的伤势,不由分说的就解她的衣带,上虞羞的不敢看她,脸色绯红。
      白鹤却只看见了她背上的红肿瘀血,蹙眉,拿起化瘀膏在掌心揉开后在红肿处搓揉,上虞察觉不出疼一般,只沉浸在被白鹤关心的感动中。
      细柳不曾跟着,屋内只有二人静默。
      不多时,上虞蓦然听到身后细微的抽泣,扭头看白鹤脸上赫然一道泪痕。
      她笨拙的摆着手,又迟疑的伸手去为白鹤擦泪。
      可又不敢触碰,生怕亵渎。
      可却见白鹤哭的伤心,哭的她心疼,下一刻她只觉得时光悄然,一瞬永恒,她被白鹤拥入怀中,错愕的神情挂在脸上显得有些傻。
      像一座蒙尘的雕像,唯独一双眼里闪着光。
      “夫人……”
      白鹤却只自顾自的埋头在她脖颈间,不多时上虞便察觉到一阵湿意,还有那细密长直的睫毛轻轻眨动而来的痒。
      带着鼻音的哭腔略显沉闷,这一刻上虞的脑子空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何,只凭直觉抱住里怀里的人。
      “阿虞,是我没能护好你,都是我不好。”
      上虞僵着身子不敢动,也不懂如何安慰,只凭着心意直言道“我不疼的。”可白鹤如今满脑子都是上虞站在混元殿前的模样。
      她替她委屈。
      若说犯下的罪孽终要一点点偿还,上虞要经受等量的折磨,可为何她觉得这小周天折磨的分明是她。
      上虞心智本就淡漠,一丝残魂留在体内,如今这缕魂魄更是迟钝非常,于她而言这生生世世的苦难也不过麻木。
      可于她白鹤而言,看着自己的爱人倍受折磨,她怕是快要疯了。
      若她不来渡上虞,也就不必遭受这些,这或许本就是上虞的命,她又何必为之执着。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当真动摇了……
      “夫人,一会儿眼睛要哭肿了……”
      此夫人非彼夫人,可恍惚间,白鹤却觉得是在唤她,抬头看向那真挚的目光满含心疼与担忧。
      她方才那些动摇都随风而去。
      不由分说的在上虞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
      咬你忘了我,咬你只有我饱受煎熬。
      上虞身子一颤,却也乖乖的任她咬。
      她不知夫人为何对她如此怪异,可无论夫人对她作何,她都愿意。
      只见白鹤从她怀里离开,将她的衣服帮她穿好,眼神变得冷清理智,不复方才的感性。
      “你在此乖乖等着我,我去为你讨个公道!”
      上虞知她与老夫人关系不好,急忙拉住她“别去,我没事。”
      白鹤耐心的握住她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安抚道“若不将那厨子赶走,他找你寻仇又该如何?”
      说完即刻转身离去,清瘦纤长的身影又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见那厨子正诉着苦。
      白鹤当即道“你日后不必再来做工了!”
      老夫人闻言,怒火中烧“你是个什么东西!这家如今还是我管的,谁走谁留是我说的算!他拿的又非是你发的月钱!”
      厨子在一旁小人得志的睨着白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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