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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生死 ...

  •   他还不曾看过儿子一眼。
      正伤感之际,天上星越发明亮,转眼成了一个个大火球往城里落,不多时见将军带着人逃了出来,他们狼狈的逃回了梁国要塞。
      听说要塞内皇差带来了圣旨要将军三日内收复失地,他巡营时听见不少军士对将军颇有微词。
      夜色里看不真切那个清瘦孤高的身影,他觉得将军曾在铜陵关带他们走出困境就足以令人敬佩,哪里会有长胜不败,古往今来那么多名将有谁比得过将军的战绩,可偏偏这些人只记住了这次她的战败。
      他心底也是惶然的等过了这三日,本想随将军再出征却不曾想苏将军违抗皇命被押送回了王都,他不禁慨叹惋惜。
      那个绝无仅有的女子终还是被从云端拉了下来。
      既是不发兵,需一队人将定陶城俘获的守将押至都城,常森与穆离都是苏执安的亲信,是以派遣了他这个功绩平平的人执行此任。
      山高路远,他走了许久。
      到都城时正看见将军被关在狭小肮脏的囚车内游街,粗鄙的无赖混混往她身上泼着泔水,女人边骂边朝她扔着石头,只有一个老婆婆塞给了她一张饼。
      他看的心酸,看着本风骨傲然的将军如同毛发脏乱打结的癞皮狗一样。
      看到这里,白鹤忍不住哭出了声。
      那个好像不论何时都为自己撑出一片天地的清冷女子不该受这种屈辱,天道不公。
      天道不公!
      对上勉喾关切的眼神她坚强的点点头示意继续。
      画面一转,这个部将回了家,白白胖胖的儿子穿着红肚兜虎头鞋冲着他笑,虽不会说话可仍咿咿呀呀的很是兴奋。
      一个娇憨的妇人也扑进他怀里,看得出他们母子生活的也是不错,从怀里掏出布包来,里面是沉甸甸的散碎银子,那妇人却不愿接下。
      娇嗔道“你总留下银子就走,也不怕我们母子二人受欺负。”
      他只讨好的笑“还未到时候,再等几年我年纪到了就可卸甲归田了。”
      妇人却是掉下泪来“前几日接到报丧,二狗死了,耀龙也死了,我是真怕你出事。”
      男人只是故作轻松的呵斥道“傻娘们儿,别胡说,给老子拿坛酒来,咱好好的吃顿饭。”
      妇人抹着泪去置办饭食,这顿饭吃了许久,部将终是又走了。
      走之前留下话,若老子倒霉真的死在那边你就趁早改嫁,给老子的种找个好爹。
      妇人哭着锤了他两拳。
      而他又回到了边关要塞,离京前只听说苏将军被关入了天牢,那个地方关的尽是高官,据说进去的人就再出不来,活活将人折磨死。
      近一年的光景,幽国与魏国明着联合攻打大梁,人皇曾派人来劝说过,却无济于事。
      梁国国土陷落大半。
      此时他们心中都只剩那一个名字,苏执安。
      上天可否再派下一位那般勇武的战神来解救他们。
      自是不会,毕竟那样的战神绝无仅有,决不可能再来一位。
      但,却可将从前陨落的那位再次捧上神坛。
      陛下旨意降下,苏执安无罪,再次统领大军驱除鞑虏。
      多可笑,谁会在遭受这般不公后仍会为朝廷卖命,可偏偏那个女人真的来了。
      她瘦了很多,脸上带着疤,眼里冷漠的没一丝生气,不由得让人又想起了那个美貌女子,若她在或许将军眼里会有光采的。
      常森与穆离也被启用,她重新部署了一切,拉锯战又开始了。
      又一次,她带将士们收复了失地。
      可偏偏下了一场冻雨,冻烂了士兵们的手脚。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
      将军怕拖下去损伤更重,便直接勒令决战。
      他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人,刀已卷刃,无人去割耳朵捡人头,都只顾着厮杀,可人越来越少。
      一柄刀插进他的胸口他未能躲开,倒下时只见人一层层的围住将军,长矛金戈挥舞……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最后想的是他那虎头虎脑的儿子和娇憨的媳妇。
      他回不去了。
      至此,这一年间的事从这部将的视角展现清楚。
      白鹤捂着心口喉间涌上腥甜,泪打湿了脚下的黄沙,勉喾扶着她将她抱在怀里安抚,指尖下她的身躯在发抖,那样明显的无助与绝望他觉得与怀里这个女子相隔了万里。
      只见怀里脆弱的女人手忙脚乱的划破她的指尖恳求的望着自己“帮帮我,帮我用追踪咒找她好不好。”
      追踪咒简单,可却需被找之人身上有施咒者的切身之物,那一缕相思的发丝倒成了生死追寻的信物。
      勉喾手搭在白鹤肩上,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她体内,白鹤以血结印。
      山水无隔,踪影立现。
      指尖血丝一缕缕飘散,如长了眼的红线,蜷成诡异的花纹。
      是鬼界。
      是鬼界图腾。
      白鹤当即扭头看向勉喾,勉喾则二话不说便扶着她往鬼界去。
      是昭易救了阿虞,还是阿虞成了鬼界的孤魂,白鹤不敢想,只愿心里还留着一丝期盼。
      可走过黄泉看见那巍巍鬼城,她心里被恐惧占据,她害怕知晓结果,仿若不知阿虞或许就还活着一样。
      她愿拿自己的修为去换,愿拿自己的寿命去换,愿拿美貌愿拿身份,她只愿倾尽自己的一切去换她回来。
      眼眶红的厉害,可却强忍着泪。
      走上临渊殿看见来迟的昭易那比自己更美貌的脸上满是憔悴灰败,未等她开口便带路引她去。
      白鹤不免庆幸,她若开口也是哽咽的说不成话。
      这段路走的她心里惶惶,心跳的快且疯狂不受她的控制,仿佛想冲破她单薄的身躯更早的见到那个傻女人。
      这里是莲生洞,鬼界最深处,六界边缘。
      莲生洞内莲生池,活死人肉白骨,是上古纪元的遗迹。
      方一进洞,本就不甚明朗的光线更显晦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如同寒天涧的冷寂。
      待眼适应这幽暗后借着洞顶的四颗夜明珠窥探清了全貌,洞顶刻着繁杂的莲花纹路蔓延至四个角的异兽脚下,那四只异兽眼似铜铃,爪如金龙,身如玉狮,偌大的口中衔着那斗大的夜明珠。
      光线交杂之处一片莲池水声潺潺,白莲妖冶,一注流水至洞顶龙口落下在池中激起白色水花。

      白鹤走近见莲池中一方微凸的石台,石台上是那再熟悉不过的身躯。
      曾与她夜夜交缠,不过一日……
      于她只一日,可于在凡界苦等的人便是一载,一次春夏秋冬的轮回。
      上一次失内丹堕凡,傻傻的在凡界渺渺茫茫的仍念着自己。
      耳边犹记得那句‘我想你想的都要疯了’
      泪再也忍不住,她径直上前走进池中不顾寒凉刺骨的池水来到上虞身旁,那熟悉又陌生的苍白面容,这般清冷大气精致的眉眼除了她的阿虞又还会有谁,可她的阿虞何时如这般了无生机过,喉间幼兽呜咽般紧紧握住了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冰冷的手。
      目似泣血,那几欲红的滴血的眼角分外惹人怜爱,可似闭眼安眠的人却不肯睁眼再用那温柔的过分的语调来哄她。
      堂前双飞雁成了孤雁长夜泣血。
      勉喾看的心疼的不自觉往前挪动一步,却被昭易按住,二人只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不远处那两个身影。
      一黑一白,一生一死。
      一个伤心欲绝身姿佝偻,一个身如枯木纹丝不动。
      勉喾垂眸黯然,轻声问一旁的昭易“你可曾见过霜华池的天鹅。”
      昭易不解的看向他。
      勉喾道“那年隆冬,一天鹅被偷猎者射死坠落在霜华池结冰的湖面上,其配偶叫声哀戚盘桓于上空,不眠不食,一意殉情。”
      闻言昭易不由得看向莲池内的二人,轻笑了笑却是有泪溢出眼眶,红了眼角“白鹤的确像天鹅,可阿虞只像是那北归的雁,身不由己的被时局推搡着忙忙碌碌,不曾有一日的福气去为自己而活,唯独遇见了白鹤,她觉得那是她最大的运气。”
      “你……喜欢她?”
      勉喾失礼的问出这个最昭然若揭的问题。
      得到的回答却是一句“你喜欢白鹤。”
      勉喾到底是道行不够,比不过这个娇美的鬼王,实话实说“或许,上虞与白鹤这样的女人六界鲜少有人不会动心,可终究是肤浅,只有她们彼此才配得上。我做不成上虞那般,不爱白鹤。”
      昭易眸光一凛,转过脸来眯眼看着身旁的勉喾“说的不错,你倒是通透。”
      二人言谈间,白鹤却陷入了一个梦,确切的说是上虞的记忆。
      上虞躯壳之内仍余一丝魂魄承载着记忆。
      看着眼前上虞视角的景象她心情复杂,心酸而又庆幸,忐忑间掺杂的惊喜,又被一股从哀痛缝隙的冲出的爱恋包裹,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眼前是双羽的那张脸,上虞卑微的祈求却只换来殴打,清清楚楚的听见上虞说出那句“你不要我了?”
      白鹤觉得刺骨的冷。
      自己心爱的人,日日夜夜与自己缠绵的人却在问另一个女人是不是不要她了……
      多可笑。
      忍着胸口的酸楚苦闷,见双羽不顾上虞哀求决绝离去,白鹤也不知是该心疼上虞还是该心疼自己。
      直到眼前浮现出那截发丝,白鹤心里如同被醋泡过又被细细的牛毛针扎。
      眼见得这个傻女人为了将士性命去抗旨成了阶下囚,她可曾是六界至尊的魔尊上虞,怎受得了如此屈辱。
      曾锦绣珠玉作配,月纱虹光制衣,万年古木焚作熏香,吃喝精奇金贵,到如今布衣褴褛,脏臭不堪,还不如畜生来的被善待。
      双羽她真该死……
      不见天日的牢内,狱卒铁面石心,鞭子牛皮里拧着铁丝,打下去莫说是见血,就是连肉也能刮下来几条,可即便如此也不曾打断上虞的傲骨,上虞始终不曾求饶半句。
      烙铁烧的通红,落在人身上灼痛难忍,不由自主的挣扎想逃开却无济于事,低头看那伤痕遍布恍如破碎的身躯,她轻轻唤了声“鹤儿”
      就在酷刑几乎要将她打死的时候,朝中有老臣将她保了下来,她便被关到了一间偏僻的牢房,每日送来的饭食不是生硬便是发馊的,可好在还有,毕竟有时这些人连饭都会忘记给她送。
      就在这腐臭的腌臜之地,凭着一瓶老臣偷偷送来的药粉她长好了伤口,只是瘦的也就剩一把骨头了,终日里没精打采的偶尔瞌睡,赶上两天不曾有人送饭时她连老鼠都抓来吃。
      她活的已无人样却唯独会省下发下来喝的半杯清水将那一缕发丝洗净,进天牢时她将这缕发丝绑在自己发间才躲过了搜身。
      在这肮脏之地上虞曾无数次的厌弃自己,看着那缕发丝更觉得自己不堪,可却不敢死。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与双羽在无殇花海旁要杀自己的心境截然不同,那时她要一个体面,不许自己受辱半分,可如今却只想能再看白鹤一眼。
      为了白鹤,她可放下自己的傲骨,卑微进尘泥。
      上虞也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正如以往一般瞌睡时一帮宫人侍卫涌了进来,塞满了她脏冷阴暗的牢房,被人搀扶着去沐浴更衣。
      见到外间日光的那一刹她闭上了眼。
      洗净污秽,华服加身,皇帝亲信宣读圣旨,道往事非她之过,命她前往边关御敌。
      上虞冷笑笑,既是非她之过那为何将她关了将近一载,不见天日。
      她抗了旨,皇帝便又多加封赏,同时派人私下传话以常森穆离做要挟。
      她淡然的笑笑,丝毫不为所动。
      皇帝问她想要何,她只道在梁国诸城都建上一座仙鹤祠,供奉逍遥仙白鹤神君。
      神是吃香火的,香火越旺神力越盛,上虞只怕白鹤在秘境吃了亏便想着以此来助她一臂之力。
      皇帝答应了,上虞也不再为难,即刻动身发往边关。
      这场仗她不得不打,常森穆离都是大梁的将士,他们是要死守大梁山河的,上虞不会看他二人送命。
      梁国只是人皇治下的一国,幽国亦然,国土算不得大,比起广阔的魔界疆域不值一提,仅一月余上虞就将失地收复。
      但双羽是要让她死的。
      一场突如其来的冻雨冻坏了将士们的手脚。
      她无奈,与武时月通了书信要周国援助打一场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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