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淘沙》寻若木之遥

3、意外

　　听到这话，余殊瞬间欣喜若狂。

　　跟随许景秋上了公交车，余殊握着扶手而许景秋就站在他身后，感慨几天不见就伤成这样也是一种本事，许景秋把余殊和自己当年的“光辉战绩”做对比略微有些遗憾，果然还是自己更胜一筹。当然了，这不是什么能高考加分的好荣誉。许景秋看着有些犯困的小兽在自己眼前东倒西歪，最后找到落脚点选择把头靠在许景秋的手上。

　　公交车马达轰鸣，窗外雨脚如麻，骤雨极降打在车窗上，许景秋觉得有些草率就把人领回去，但自己拒绝不了那双请求的眼睛，她许景秋妥协了。“真是的，麻烦精。”
　　在梦里的余殊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许景秋骂，只是这一觉太安稳了，连续几天都没怎么拥有睡眠让余殊已经很疲惫了，站着睡觉也很安稳，他感觉梦里的自己也因此十分知足了。

　　只是睁开眼，眼前竟然是熟悉的地方，余殊瞬间被吓醒了，看见张大夫的身影他下意识就往后退。
　　“呦呦呦，是谁来了啊，原来是我们的许姐，又来蹭饭了。”张大夫热情地出来，虽然许景秋给他送来了不少工作量，但他一直很喜欢这个小孩，很欣赏她身上敢作敢当的气质，把许景秋当自己的孩子来照顾。

　　许景秋笑着回答，“张叔您可别这么叫我，我就吓唬一下那些人，您这样叫得我浑身不自在。今天还带了一个同学来吃饭，您不介意吧。”
　　张叔背对着许景秋添饭，“当然不介意，多来个人也好陪陪我这老头子。我倒还没见过你带人呢，朋友也让我来把把关……”

　　张叔回头就对上了一张如此熟悉的脸，过了几个小时这张脸他当然没忘。余殊准备想逃可单脚跳加上外面下雨，摔在路上得不偿失。
　　“小兔崽子！你上午怎么跟我保证的啊？又来烦我！”张叔刚才和许景秋说话的好心情在看见余殊时就荡然无存了。

　　这回懵的就是许景秋，不是这余殊不是刚转来吗，和张叔又怎么认识的。
　　许景秋盯着两个人打闹的场面，上午见过……许景秋又想到余殊包扎过的伤和张叔还在开诊所的本职。系统提示：答案明显，不想承认，读档失败。

　　许景秋听得头疼，一顿饭在嘴里也索然无味起来，导致张叔没忘记本职抓了点治疗上火的药材让许景秋带走。

　　“到了。”
　　许景秋从铁门中熟练地钻进去，铁门早已生锈，杂草顺势爬上去，建筑外观的字已经摇摇欲坠，但余殊还是能看出残留的几个字，“华宜……爱、心、福利院。”读清楚完石砖上的字余殊惊讶的神情再也遮掩不住，震惊地盯着许景秋前行的背影，雨中独自撑伞的样子在一片荒凉中也显得落寞起来。
　　许景秋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现在怕了吗？”因为心虚余殊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撑着拐杖走进来，余殊移动到她身边，没有回答，“走吧。”

　　在漫长的雨里，只留下蹚过泥水的声音，往前走了几步眼前却是不一样的光景。朦胧的雨中矗立着一幢建筑，雨水从屋檐滑下滴在长廊。很孤独，又让人觉得很温暖，像是这片土地上最后一片净土一样。“院长很少打理大门，就是希望借此来唤醒那些要来遗弃小孩的人最后的同情心。”

　　两人并排走进建筑，许景秋走在前面带路，小声道：“我们小点声，这个点孩子们应该都睡了，明早再见院长吧。”

　　余殊点点头，从窗户口往里看，孩子们的懵懂的睡颜让人平生怜爱之心。余殊不免出了神，这样的画面不禁让人想停留下来欣赏上一番。许景秋站在楼梯旁欣赏着余殊，太和谐太安宁的氛围了，没有催促。余殊想到要走时已经过了五分钟了，许景秋伸手把他的拐杖放好，余殊疑惑地看着她，嘴巴抿在一起，潜在表情就是：你这样，我该怎么上楼。

　　许景秋走过去把人直接打横抱在肩头上楼，余殊不敢发声吵嚷只能拿拳头捶许景秋表达不满，刚拎上去许景秋只觉得这人也太轻了，不知道有没有七十斤，还没她兼职扛的货重，自然余殊打的几下和开玩笑一样。奈何余殊打了几下还不停下来了，开玩笑，余殊心里想的是怎么自己就这么轻易被人拿去当案板上的鱼肉了，可回头看向自己现在的状况，现在再正常不过了。
　　许景秋往人腰上掐了一下，沉声道：“少废话，不想被打就老实点。”余殊脑子里又立刻被那天许景秋一手放倒两个大汉的“□□行为”所充斥，意识到许景秋要说这话不可能是假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余殊抬起手把嘴巴拉链关上，保证不再搞事。

　　许景秋把人放下到自己房间，开口说：“你在这不许乱跑，自己收收东西，我马上回来。”
　　余殊点头应好，等到许景秋离开余殊才开始缓缓坐到椅子上，房间设施很简单，就一张床和书桌，带有个人色彩的东西很少，但放了很多书。余殊这次实在是住不了才跑出来的，被醉酒的爹拿酒瓶砸头半夜找张叔求助把别人搞出心理阴影，才处理完伤回家又被拽着打。

　　“我没心情和你商量，抓紧带着你的酒瓶滚。”见了血余殊血性大发，索性也不装了，要拼绝对是有能力对着打的，只是这样很麻烦很累。那间房子是余淮锐的，酒精已经把他催化的和个猛兽没区别，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敢这么和老子说话，你算老几啊，这是我的家，滚的是你，给老子滚，晦气玩意儿。”
　　这话是难听了点，和在学校那群人除了多了层能叫父亲的身份别的也没啥变化，余殊觉得这话也没什么问题，那房子就是他买的，余殊自己才是个外来户。

　　余淮锐让他滚出来时没带什么东西，余殊手上只有手机和现金十块，然后就是防止自己这颗心脏暂停直接去见地阎王的药。余殊就怕在那被打得伤痕累累去不了学校上学，别人都讨厌上学，可余殊只怕没学上自己就会完全死在这里，□□没死精神先死和行尸走肉般活着。他就想凭考出去，摆脱这个傻缺酗酒爹和不管不问的妈。

　　那个家是肯定不能住了，余淮锐一天盘踞在那里余殊就不可能回去一天。来华宜时行李箱夹层里藏了从小到大的所有压岁钱，银行卡现金能带的都放进去了，用线缝好的。这样盘算来余殊还要找一个余淮锐出去喝酒的时间回家，把家里的东西都收走再从许景秋这离开再做规划。
　　许景秋抱了几床被子进来，“洗漱的东西还有毛巾、换洗衣物都在浴室了，出门左转就是，都是新的你不用顾虑，需要换药的地方不方便的话可以叫我，我就在这不走。今晚你就睡在我房间凑合一下，我现在给你铺地铺。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余殊瞪大了双眼，没想到就短短一会许景秋已经十分周到地打理好全部事务了，“你简直，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是吗？哪一点？”
　　“全部，我要为刻板印象所对你的一些想象道歉了。你考虑真的很全面。”

　　许景秋笑了笑，“正常，我是福利院最大的孩子，难免想多点。给那些孩子是真又当爹又当妈的，考虑多点正常，习惯了。
　　她原来真的是……信息量太大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谁又能想到救下自己能在地方上称霸的大姐大，会在校园的楼道里聆听自己讲述霸凌事件的观众会是个孤儿呢。

　　水汽氤氲，余殊艰难地套上柔软的衣服，可许景秋从来没表现出来过，一直是一个乐观的人物，相反反而是自己在她面前频频露怯。余殊抬眼把镜子上的雾气擦去，水汽包裹显露的人影突然陌生起来，怪于为何觉得刚才许景秋所做的一切让人充满了安全感，寻找原因大概是第一面见面就已经把脆弱的一面展露给她看了，后来几次的遇见这样的一面一直没有转变，可许景秋展露的永远是坚强的一面，偶尔冒出几句难以捉摸的话总让人觉得伤感。

　　“可她感觉很幸福的样子。”
　　被爱环绕的人在人群中也常常是极具吸引力的，他们这类人通常自信大方，乐观豁达，朋友也不会少。这些一一比对每一项都符合许景秋，可走进这里就让余殊好像窥见了一个不同的许景秋，她会有落寞哀伤的情绪环绕，看来心理书只能信一半。许景秋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余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都快要不认识了，“就是个废柴样，还在渴望凭自己逃出去，跟做白日梦一样。”余殊懊恼地垂下头，害怕自己正在被坏种污染，可另一边担心自己就是在空想，飘忽不定不坚定的状态让他现在就是浑浑噩噩地活着。被打通过疼痛还能刺激下快麻木的自己，也挺好的。

　　“我洗好了。”
　　余殊出来的时候许景秋正在写作业，地铺已经铺好了。听到声响许景秋回头去看，眼前少年湿软的发丝贴在脸上，往下滴着水，白色的T恤被水珠打湿露出肌肤。“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吗？”许景秋好心地问着，余殊带出来的热气染得许景秋耳朵上也带上了红。
　　余殊把药递给许景秋，“后背上不太方便上药。”
　　“那你自己找个地方趴好。”
　　余殊跪在地上趴在椅背上，许景秋依照余殊的做法坐在床边，撩开衣服，后背一片青紫色的淤青混在一起，旧伤新痕交杂在一起，倒壮观极了。许景秋挤了硬币大的药膏在掌心化开再涂到余殊身上，“怎么搞的？” “磕伤的。”余殊没过脑子随便搪塞的理由。
　　“对我没什么好藏的。”许景秋这样回答他道。
　　余殊咬着牙忍痛，“你早有答案的。”许景秋停下了动作，少年的肩胛骨突出，单薄的身子仿佛只有皮和骨支撑，病态似的皮肤颜色，这才是余殊那份真正的懦弱，他藏不了的东西。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事实。”
　　余殊只觉得如鲠在喉般。
　　余殊偏过头去看光亮处的人，眉眼专注，再认真做着很要紧的活一样。廉价的自尊貌似救了他一命，“没有什么事实，那就是事实。”
　　许景秋不再评价，“黄毛那些人后来还找过你吗？”
　　“目前还没有，身上也应该有点伤是拜他们所赐的，其他没了。看来他们还是很怕你的。”余殊把头埋在臂弯里。许景秋淡淡道：“那就好。”

　　“别的我不会再过问了。如果到你想说的时候，我一直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