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声(删减版)》淼之越

6、哥哥和他

　　迟父轻叹气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你还小……”
　　迟舟打断道：“17岁，还有半年就成年了，也不小了。”
　　“当初你和你和她就从来不管我，现在我哥死了，你们到回过头来教育我，凭什么？”
　　“你们有什么资格不让我过问我哥的事？我是他一手带大的。”
　　“对你，我和你妈之前是没用心，但是你哥……”
　　“当初不想上心，现在倒头回来是什么意思？为了抚慰你们对我哥的愧疚？还是悔恨？”
　　“你…想什么呢？”迟父微怒道。
　　“不然你们为什么对我哥的死这么遮遮掩掩，是你们不敢面对？曾经令你们那么骄傲的人，是什么会那样的一个人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迟父见着迟舟态度坚决，犹豫几番还是开了口：“你哥他……是同性恋。”
　　同性恋……
　　那阵子迟扬瞒着他的伤口，和父母的争执，日渐暗淡的双眸，再没被拿出来的小提琴……许多当时没放心上的细节现在翻出来细细咀嚼一番，好像都有了源头和缘由。
　　“所以呢？”
　　“那阵子我们仨总因为这事起争执，有天他从学校回来，带着被撕得稀碎的琴谱进了自己房间…那扇门再也没开过，他死后我们去学校了解了他的遭遇。小孩子的把戏，却格外地戳人心窝子。”
　　什么把戏呢？不过是千篇一律，课桌上的涂鸦、厕所里的冒犯、阴阳怪气的话语、被毁掉的得意作品……同性恋就不是人了吗？和别人不一样就可以被当做众人发泄的对象了吗？
　　一点一滴的恶意单看着并不势如洪水，但他们忘了，所有的这些微乎其微的伤害，是强加在一个人身上的，他只是个平常的普通人。
　　“为什么？”迟舟几乎没了声音。
　　没有回答，迟舟想要的也不是回答。
　　迟舟去墓园的时候带上了小提琴，哥哥是想听到琴声的吧，他当初那么爱小提琴，后来拉不了小提琴了，是他很大的遗憾。
　　“我学校对面的早餐店搬走了，你想吃的虾饺吃不到了。”
　　林医生？
　　闻着有脚步声靠近，林医生抬头看向迟舟，“你来了。”语气淡然地像是早料到今天会在这儿碰见迟舟，见着迟舟还带了琴盒，“打算给你哥拉一曲？”
　　“嗯。”
　　“介意让我借花献佛吗？”林医生问。
　　迟舟拿出琴递给林医生，林医生熟练地调音，对着迟扬的墓碑道一句：“赏光。”
　　一曲《烟夏》流畅的从弦间溜出来，还带着青葱年华逝去后的一抹不经意察觉的哀凉，充满着对已逝昔人的无限念想。
　　迟舟回过神的时候，林医生已经把琴装好递琴盒给他，“怕他嫌烦，你下次再来拉曲子给你哥听，行吗？”
　　迟舟点头，“嗯。”
　　两人出了陵园，林医生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便转头问迟舟：“吃过午饭了吗？带你去吃个饭。”
　　见着迟舟想拒绝，林医生又开口道：“你哥之前很喜欢吃附近一家店的麻婆豆腐，想去尝尝吗？”
　　迟舟立马点头答应：“好。”
　　噗，小孩子真好懂。
　　坐两站公交就到了林医生说的那家饭店，林医生轻车熟路地找位置、点单。
　　服务员刚走，迟舟就单刀直入地开口问道：“你和我哥…是恋人关系吗？”
　　男生和男生在一起，也是叫做恋人的吧？
　　林医生意外地愣了一下，转眼间又恢复了常态。“嗯，你爸说的？”
　　迟舟点头道：“说了一点，对象是你，是我自己猜的。”
　　“小聪明脑瓜子，和你哥一个样。”林医生靠在木椅背上，“就是你这不爱说话的性格，怎么没随了你哥的唠叨劲儿？”
　　迟舟没回答林医生，只是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迟舟只请了一下午假，晚上还得赶回去上晚自习，林医生贴心地把他送到了西巷才说有事得走了。
　　苏爻最近状态越来越不对劲了，自打上次月考掉到年级第五后，就一个字，躁。
　　他和老爸谈了很久，最后是老爸让步：三个月的试训期间功课也不能落下，最后成绩得在年级前三。就不到一个月，下次考试就要验收了，如果不是前三的话…不会的，不会的，相信自己。
　　会成功的，任何努力与坚持，都不会被辜负。
　　但是……害怕是人的本能，对可能的失败的恐惧，倾尽全力后仍无法实现的坠落感。有时候就想，要不就算了……
　　苏爻看着迟舟的空位置走神，迟舟回来的时候也没见着他挪开眼睛。
　　“苏爻？”
　　“嗯？”苏爻迷瞪瞪地抬头看他。
　　迟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苏爻抓住迟舟的手，头靠在他肩上蹭了蹭。
　　“好累。”
　　呼吸都是重的，特别不爽，空气都像是在压着人。写作业写不进去，发呆还有罪恶感。kao，让不让人活了！
　　苏爻大口呼吸了两口，聊胜于无地感觉好了点，可能也是心理作用，但足以他向迟舟开口。
　　“就想着，放弃就没这么累了。但都坚持这么久了，现在放弃更不得劲，所以我还是想试试·。”
　　“嗯，”迟舟手搭在苏爻肩上，“那就别放弃。”
　　六月底开榜，苏爻可能是否极泰来，冲到了榜一，江栖都调侃他前阵子装沉闷，原来是为了一鸣惊人。
　　迟舟正从操场准备会教室，苏爻冲过来抱着迟舟，又向前冲了两米最后双双倒在草坪上，看情况是和他父亲交谈成功了。
　　“迟舟，班长，同桌。”
　　“在呢。”迟舟勉强陪他幼稚一回。
　　“我成功了！”
　　是很高兴了，尾音都是上扬的，笑得像个小太阳。知不知道这副样子多勾人心弦。
　　“知道了，恭喜。”
　　苏爻纵然开心，也怕地上烫着他同桌了，忙起身。
　　“苏爻。”迟舟叫了他一声。
　　“哎。”苏爻伸手要拉迟舟起来。
　　迟舟看着悬在他面前的手，开了口：“我喜欢你。”
　　“正常正常，毕竟你爻哥万人迷。”苏爻甚至还作势撩了下头发。
　　“不是朋友间的喜欢，也不是对某件事情的崇拜，是想和你谈恋爱的喜欢。”迟舟难得一下子说这么一大句话，语气依旧坚定。
　　是，我害怕失去，但少年更害怕遗憾，对没有尝试的遗憾，对没有用尽全力的遗憾。
　　“我……”苏爻把手缩回来，扭头看着地面，我该怎么办？迟舟，你让我怎么回答？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我该怎么回答你？
　　迟舟眼神暗下去，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不需要在听下去了。他逃了。
　　苏爻摸着还余留迟舟体温的草地，我对他，是什么感情？
　　打篮球的时候江栖很明显能看出苏爻状态不对，框下球都能差点出框。结束后江栖把苏爻拉一边去，问他：“怎么回事？老走神。考第一考得神都没了？”
　　“没，”苏爻摇头道，“感情方面的事。”
　　“嗯？别人告白你反应也不会这么大，你看上哪方神圣了？你这么大的魅力害怕追不到？”
　　“不是，”苏爻揉了揉自己后脑勺，“男的，向我表白。”
　　江栖丝毫不意外，“迟大佬？”
　　苏爻看着江栖，想要把他看穿个洞来，“wc，你咋这么神？”
　　“我内行啊。”江栖淡然地说。
　　“哦，忘了。”
　　“看你这样，准没搞好，拒绝得太干脆，怕迟大佬伤心？”江栖问。
　　“没有，但是就我那反应，他可能觉得我是拒绝的意思。”
　　“那，你是怎么想的？”江栖打手势示意盛里等会儿，“朋友？还是动了心？我看你对他也不像一般朋友的态度。”
　　江栖拍了拍苏爻的肩膀，“人家都鼓起勇气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都好好回复吧。”
　　盛里抱着球跟着江栖离开，“哥你和苏爻聊什么啊？聊这么久。”
　　江栖看着气鼓鼓的小朋友，摸摸他头，“你爻哥可能要谈恋爱了。”
　　“啊？”盛里抓着江栖摸他头的手，“我未来嫂子受得了他那骚性子吗？”
　　江栖看向教学楼，笑着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