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啊月亮》王临水

53、分开

　　那一声‘好’，像是把俩个人彻底分了个清清楚楚。

　　黑板上的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顾不暇，实在不适合再节外生枝。

　　崔望舒坐在位置上，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梦，梦里的他有了一个朋友，现在梦醒了。

　　他还是坐在之前的位置上，窗外还是那棵杨树，头顶上吱吖响的风扇在转，就连黑板上倒计时的颜色都一样，是不是家里还有外婆等着自己。

　　就剩下两天了。

　　就算晚自习已经结束了，大部分学生还在教室里面埋头看书，崔望舒舔了一下嘴巴，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走出了教室。

　　李智抬头看着崔望舒的背影，觉得有些委屈。

　　崔望舒躲在厕所里面，把嘴里的烟燃着。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手忙脚乱的把剩下的半截烟扔厕所，冲了下去。走到水龙头那里假装洗手。

　　进来的是老王。

　　“王主任。”

　　王主任盯着崔望舒上下看了两眼沉着脸开口：“下不为例。”转身走到了一半，伸出手指头点着崔望舒：“老师提前祝你考个好成绩。”

　　“谢谢王主任。”

　　老王这才背着手走了。

　　压力大，老师又何尝不明白呢？这次就放他一马，也许这几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

　　第二天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

　　老王暴走了：“你你你……怎么又是你，今天晚上是你们在学校的最后一晚上，你还非得留个纪念是不是？昨天知道你们这群高三生压力大，我就当没看见，放了你一马，怎么？把我当放马的了？”

　　“把东西给我交出来。”老王气的头顶都冒烟了，上学期也是这货，连续抓了他两次，年纪不大烟瘾不小。

　　崔望舒把空烟盒和一个送的打火机，放到老王的手上。

　　“你……。”

　　“赶紧给我回去。”老王能怎么办，后天就参加高考了，也不能再把他揪到办公室关着。

　　崔望舒只好灰溜溜的跑了。

　　跑一半就撞到了人：“对不……。”

　　李智撞到崔望舒的那一瞬间就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抓着他的胳膊：“你跑哪去了？”

　　“班长，找我？”崔望舒把自己的胳膊从李智的手里抽出来。

　　“你怎么又去那边吸烟了？老王每天都去你知道不知道？”

　　“……嗯。”已经跟王主任见过两面了。

　　李智其实就是看到崔望舒又早早的从教室跑出来，就觉得怀疑，忍了一会儿没有忍住才跑出来的，今天晚上是他们在学校里面住的最后一晚上了，明天大家就要去认考场了，他们没有被分到一个学校。

　　所有的注意事项，老师已经讲了百遍，李智知道崔望舒肯定都知道，他还是想再跟他再说一边。

　　“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

　　崔望舒看李智不说话，就开口：“班长，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宿舍了。”

　　李智盯着崔望舒看了班长，也不知到该怎么开口，他又我没有想到两个人回变成现在的样子，怎么就……，他没想过的，最后这一个月他都快被自己逼疯了。

　　“那你好好考，小月亮。”

　　崔望舒冷着脸开口：“班长，以后能不这样叫我吗？”

　　对上李智的视线，沉着声音开口：“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叫我。”

　　李智知道后天就要考试，这个时候无论什么事情都往后放，等考试过后再说，可是他今天晚上就像是疯了一样开口：“我是别人？”

　　“……你是班长。”崔望舒说这句话的时候，往上扯着嘴角。

　　但是着举动在李智眼里即像是一根针一样扎进眼里：“哦……我只是班长。”

　　“我一直都只是班长呗？是吗？”

　　崔望舒从发紧的喉咙里面发出声音：“你难道不是一直都是班长吗？”

　　“你为什么总是说话这么难听？”

　　“为什么？”

　　崔望舒又笑了一下。

　　李智往前走了一步，崔望舒退了一步。

　　李智最后认输般的低着头说了一句：“等考试完，我们可以谈谈吗？”

　　“嗯。”

　　李智转身离开了，走了两步听到后面有一个声音说了一句话。

　　他说：“班长，好好考。”

　　“你也是。”他除了这三个字以外，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第二天李智回到宿舍的时候，崔望舒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些东西带回去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他最近一直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沉默的，安静的。

　　看考场都是两三结伴一起，可是只有崔望舒背着书包，走在陌生的校园里。

　　算不得陌生，去年也是这个考场，但是他只是高考前一天来认了一遍考场，第二天都没有来得及考试。

　　像是老天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一样，今天还是这个考场，这又算什么呢？

　　如果真的是个玩笑的话，那就把那个老太太还给我啊，你要一个老太太能做什么呢？我就这一个，你还把他带走了。

　　最后一场考完的时候，崔望舒着跟人群往校门口走，鼻子一酸，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他终于完成了考试，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往下流，一颗颗的掉，一串串的掉。

　　抿着嘴隐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脚步越来越快，从快走变成了小跑，然后就真正的跑起来了。

　　往学校里跑，耳边只剩了风声。

　　眼睛就算是被眼泪糊了眼睛，走了四年回校的路，他可是认得。

　　跑到了学校，跑进了教室，教室里面空空如也，前后黑板上擦得干干净净，课桌上没有摞了很高的书和卷子，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好像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慢慢走到自己桌位，应该是最后一次坐到上面了吧。

　　托着下巴，空着脑袋，看着外面的杨树入了迷。

　　直到从教室门口有了声音，他才恍惚的回过神，看到李智朝着自己走过来，崔望舒把手放到桌子上合在一起搓着拇指。

　　李智坐到崔望舒的旁边。

　　两人时隔一个月，才又坐到一起。

　　“考完了？”李智先开口。

　　“嗯。”两个人明明是一起参加的考试。

　　崔望舒转过头看了李智一眼开口：“考的怎么样？”

　　“还行吧，会做的都写上了，不会的都蒙上去了。”两个人倒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相敬如宾。

　　“你呢？考的……”

　　“要不要在一起？”

　　李智：“…………？”

　　“我说，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崔望舒说完，眼睛就开始躲闪着不敢看李智脸上的表情。

　　李智：“…………？”

　　崔望舒没有听到声音，便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李智又说了一遍：“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里面不仅有试探还有仅剩的最后一丝勇气。

　　“你，你什么意思？”李智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崔望舒的勇气用完了，他说不出口了。

　　收回视线换了一个话题：“你要报哪个学校？”

　　李智回答的是：“可是我喜欢的应该是女生啊？”不知在回答崔望舒，还是在问自己。

　　“嗯。”崔望舒看着李智用发紧的喉咙里发出声音。

　　李智看着崔望舒，崔望舒也看着李智。

　　一个没有基础问，一个也没有继续回答。

　　“班长，谢天和他们顶不住了，让叫你回去呢？”教室门口有人喊李智。

　　“啊，哦，好，我马上过去。”李智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们在操场跟三班打全场，你去……”李智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崔望舒打断：“我等会还有事。”

　　李智抬了一下手，然后又放下：“哦哦哦，那我去了。”

　　“你要是不急，可以一起去。”

　　崔望舒笑着开口：“嗯，你先去吧。”

　　“那我先去去。”

　　“嗯，去吧。”

　　李智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转身看了一看坐在教室里面的崔望舒，想叫他一声：“崔望舒。”

　　“嗯。”

　　“对不起。”

　　“嗯。”

　　李智还想说‘对不起，我喜欢一直都是喜欢女生的。对不起，一开始我骗了你。’但是他说不出口。

　　好像男生女生们参加完高考，就成了预备大人。

　　就算是大人，都会做错事，更何况是预备大人。

　　他们总是肆意的往前跑，虽然不知道前面有什么，总是有致命的吸引力，吸引着这群预备大人，他们不会看延边的风景，不会看陪在身边的人是不是换了，只想着前面有更好的风景，有更好的人。

　　崔望舒低着头坐在教室。

　　窗外起了一阵风，窗外的树叶哗啦啦的响：‘崔望舒是在哭吗？’

　　‘他好长时间都没有看咱们了啊？’

　　‘他哭是因为刚才表白失败吗？’

　　‘不对啊？崔望舒什么时候变成同性恋了？’

　　‘崔望舒喜欢男生？？？’

　　‘怪不得表白失败了，班长应该喜欢的是女生吧。’

　　………

　　崔望舒离开校园的时候，能听见操场那边打球的声音，看不真切。

　　李智是考完半个月后去找崔望舒的，但是他扑了一个空。

　　刚开始是打电话没有人接，他就直接上门，在门口等了很长时间，碰见楼上的陈阿姨。

　　“小崔考试完没几天就走了。”

　　李智愣着开口：“阿姨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没有说，那个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在学校总是受欺负，初一还是初二来着，还把人家的头打烂了，听说那个人经常带头欺负小崔，说他是个野孩子，小崔从小也是一个可怜孩子，他妈早早的生病走了，就剩下他和老太太两个人相依为命，日子过的苦。好在小崔这孩子争气，学习从小就好，老太太早不走晚不走，小崔考试那天早上走的，折腾了一圈，小崔就没考成，这不今年才复读了一年。”

　　“阿姨，他要是回来了你给我打电话好不好？”李智非得在陈阿姨手机上把自己的手机号输上，他自己还把陈阿姨的手机号也存上。

　　隔个几天打次电话，每次都是无疾而终得不到消息。

　　学校让学生回学校整理档案和学籍的时候，还以为崔望舒会回来，但是也没有见他，李智问李老师，但是李老师说崔望舒已经给自己打过电话 ，肯定来不了了。

　　“你和崔望舒吵架还没有和好？”

　　李智只好摇头：“那你知道他在哪吗？”

　　“他电话里只说他现在在外地做兼职，来不了，没说在哪？你们都是同学，什么事都说清楚，别拖着，有些事拖着拖着就说不清楚了。”

　　现在就已经说不清楚了。

　　李智是在八月底接到陈阿姨的电话的：“小李啊，我看见小崔家的灯亮着呢，估计是小崔回来了。”

　　“谢谢陈阿姨，下次我去看您的时候给您再带着新鲜水果哈。”

　　李智挂断电话就从家里跑出来了，到崔望舒门口的时候，他家的灯真的是亮着。

　　“砰砰砰……。”

　　“谁啊？”熟悉的声音，然后就是那个熟悉的人。

　　“班长，你怎么来了？有事？”崔望舒开口的时候，就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路上遇见后的寒暄。

　　李智搓着手往前走了一步，崔望舒的手抬起扶住门框，做了一个拒绝让人进门的动作。

　　“你去哪了？我给你打电话发信息你怎么没有回啊？”

　　崔望舒笑了一下开口：“班长，你可别这个表情，是你拒绝我的。”

　　李智睁大着眼睛：“我我，你你就是因为这个不接我电话的吗？”

　　崔望舒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陈阿姨就从楼上下来了：“小崔回来了啊，你不在的时候，你同学来找你好几次，天天给我电话问我你回来没有？你下次走的时候也给你同学留个电话什么的。”

　　“小李这孩子长的这么帅还有礼貌，听说是你们班长对吧。”

　　“你俩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赶紧进去？”

　　崔望舒看看陈阿姨，再看看李智，把手放下来，李智推开门这才进来。

　　房间里两个人面对面，崔望舒看着李智开口：“班长，咱俩这种情况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就是觉得跟之前一样。”

　　“我做不到，我心里一边恶心你的假惺惺，还一边喜欢你，你说我怎么跟你做朋友？崔望舒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让李智有些陌生，也就几个月不见，为什么跟学校里面的他不一样了。

　　“你身边那么多朋友，我想你也不差我这一个。”

　　李智张嘴半天才开口：“可是，我喜欢的是女生啊？”

　　“我他妈也不喜欢男生，到现在看见两个男生接吻都恶心。”崔望舒大声的开口。

　　李智瞪大眼睛看着崔望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崔望舒扒拉一下头发开口：“你接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你看我俩还见面有什么意义。”看见李智想开口，崔望舒伸出手打断他继续说：“我表达的很清楚，你也表达的很清楚，你以后不用给我打电话，也不用给我发信息，也别再说做朋友这些话。”

　　“我不需要朋友。”崔望舒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盯着李智的眼睛说的。

　　“是人都需要朋友啊？你就把我当朋友不就行了？”李智烦躁的挥了一下手。

　　崔望舒往前跨走两步，一手拉着李智的胳膊，一手按着李智的后脑勺，就亲了上去。

　　明显这次就有了经验，经验也仅限于使劲磨蹭人家的嘴唇。

　　李智从刚开始的震惊，到反应过来后开始挣扎，但是崔望舒像是被魔怔了一样，就是不松开，两个人就像是跳恰恰一样，一旁的凳子已经被碰倒了。

　　李智最后被人压到破旧的老沙发上，老沙发吱呀吱呀的抗议，但是抗议无效。

　　李智的后脑勺被磕到沙发扶手上，就算下面垫着某人的手，他都能感受到疼，更何况某人应该又多疼，就算这样，也没把人松开。

　　“呜呜呜……。”

　　两个人粗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直到李智不反抗了，崔望舒才抬起压在李智山身上的上半身。

　　两个人都很狼狈，李智的嘴巴破了皮，血珠在上面挂着，崔望舒嘴巴也别李智咬了好几口，甚至还挂着牙印。

　　就算是被咬的疼的时候，崔望舒都没有松开。

　　“好啊，做朋友吧，我随时都有可能像今天这样扑上去，你只要不建议就好。”

　　“也许还会做些比这更过分的。”崔望舒把自己当成了那个斗胜的将军，手抬起的时候他自己都有种错觉。

　　说完从李智身上爬起来，手还一步小心按住人家的皮肉。

　　“嗯。”

　　慌张的躲开的时候，没撑住就又倒到了李智身上。

　　“哼！！！”

　　这次李智是真的被砸懵了。

　　“小智，放过我好吗？你这样会给我一种我也配的错觉。”崔望舒轻声说完就起来了。

　　李智躺在沙发上，一时半会起不来，头也疼，腿也疼，胸口也疼的。

　　崔望舒在一旁也没有催促，只是把口袋里的烟掏了出来，独自吸着。

　　那根烟快吸完的时候，李智才缓过来从沙发上坐起来：“给我一根。”

　　“咳咳咳咳……。”李智点着刚吸了一口就被呛住。

　　“怎么这么难吸？”

　　崔望舒把李智手里的那根烟拿到自己手里。

　　“班长，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呗。”

　　“我走了。”李智起身把歪到一旁的衣领拉正开口。

　　“嗯，以后就别再打电话了。”

　　“嗯，知道了。”

　　这是两个人少年，在青春期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