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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如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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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和有些不喜:“什么叫往后的路还长着?等这次的海战打完了,我就回漠北种树治沙去!才不要同你待在一处!”
“那我也去漠北。”段煦连声道。
“你一个皇上,如何能去漠北?不同大臣议事了?”
“我把京都也搬去漠北……总之,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别想赶我走,死也要同你葬在一处。”段煦急得连理智也忘了。
元清和推开他,气得叉腰:“你要死便自己去,我还不想死呢,为何咒我!”
段煦讨好地拉了拉她的手:“清和,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元清和瞪他几眼,没好气道:“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在京都安了家,个个过得好好的,你一句话便叫他们全都搬去漠北,难道不怕史书上记你一笔‘暴君’?”
“我还怕史书如何写我么?”段煦摇头大笑。“左右不过是‘为佳懿公主姿容所迷’、‘与皇后共天下’、‘过路之君’、‘登了帝位却让子孙改冠元昭国姓’。”
一字一句,听得元清和心疼不已,气也消了泰半:“段煦,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么?元昭毕竟已过去了,如今你才是天下共主,便是用了新朝年号,没人会说你什么,我也不会。”
段煦捧住她的脸,认真道:“自从那年在漠北见了你,我就再也不知道‘自己’这两个字到底该怎么写。我只知你,只知元昭。”
见元清和眼中盈盈有泪,他忽地叹道:“其实我也后悔,自从做了这个皇帝,每日里累得要命!等回宫后,你快些给我生个孩子,我们好好培养一番,把这皇位早点让出来,免得我日日夜夜操心国事。”
元清和“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倒是会偷懒,让孩子替你担那些重担。”
“那你答应同我回宫了?”段煦搂住她。
元清和暗道自己怎的又上了他的当,拼命摇头:“才没有!”
段煦笑着放开了她,拉她坐下:“先不说这些,你真的不回山南?”
“你怎的又要赶我走?”元清和拿起倒了许久的茶喝了一口。“你在此处,我回去了也放心不下。”
段煦一把拿过她的茶盏,倾了茶水,道了句“别饮冷茶”,命人烧了热水来,才继续道:“大战那日,你就在此地别出去,也别上高楼,有什么情况,我让他们随时报你,如何?”
元清和惊讶:“这么说来,你是要亲自上阵?”
段煦点了点头:“这仗难打,若是不去盯着,我不放心。”
“可你是君,如何上那战船?万一出点什么事……”
段煦拿起一块糕点塞了她的嘴:“你还说我咒你,你不也是句句咒我?”
元清和含糊不清道:“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的话,就好好留在此地替我坐镇。你在这里,我想着你见你,定会凯旋归来。”
元清和只好点头答应,思来想去,又嘱咐了他好几句,这才安歇。
探查四十八岛之事进展得很是顺利,不过两日,派去的暗哨就将东瀛人的行踪摸个清楚,也探得他们眼下不过六艘战船,三百来号人。
不过他们将七八百俘虏挟持在岛上,替他们做活探路。这些人大多是玄海滨的侏儒一族,若真打起来,东瀛人自然会将他们尽数丢下,绝不给他们登船的机会。
段煦和诸位将领们商议许久,决定将那些东瀛人从岛上逼到海上去,如此一来,便可把他们一网打尽,同时也不会伤着那些侏儒。
再过几日,暗哨传了消息来,说离间计已成,东瀛人有了弃岛登船的打算。
次日清晨,大雾蒙蒙,元清和送全副武装的段煦上了战船,嘱他定要回来。
十二艘战船悄无声息地出了港,元清和飞奔到了瞭望台下,正要上去,却被左继拦住:“娘娘这是做什么?皇上特意嘱咐了,不让娘娘上高处的!”
元清和眉梢一凛:“他都亲自出征了,难道要我坐在屋子里像个鹌鹑似地等?!”
她登时闪身绕过他,飞也似的上了瞭望台,慌得左继连忙跟上,一路却犹豫着要不要拽她下去。
元清和的余光撇见他伸出来的手,当即喝道:“左继,你要对本宫不敬?!”
“臣不敢!”
说话间,两人上了高台。
此时距战船驶出港口的时分,已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大好,浓雾也尽数散去。
宁水卫的瞭望台建得颇高,依稀可将附近的十余处小岛尽收眼底。
元清和望见元昭的战船正列了队往东南而去,而极目之处的小岛正是东瀛人的驻扎所在。
那岛的北端停着五艘船,桅杆还未升起,似乎东瀛人仍在登船中。
元清和紧张地等了半刻钟,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元昭打头的战船不知怎的起了火!
她揪心地望着段煦所在的那艘船,见它一切安好,只是行进速度有些减缓,才放心不少。
左继指着东瀛人的船:“娘娘快看,方才那声炮响定是东瀛人捣的鬼!”
元清和赶紧看过去,那五艘船已然拉了满帆,隐隐可见其中一艘的大炮筒正对着元昭战船驶来的方向。
她急道:“为何暗哨的消息里没说东瀛人有火炮!”
“娘娘莫急,我们的船上都备了大炮筒,将士们也会拼死护住皇上。”
元清和咬紧牙关,拼命告诉自己镇定下来。
再过一刻,被火炮击中的元昭战船已然灭了火,十二艘船重新列队完成,摆出半圆似的环状,眼看就要追上东瀛人的船,将他们死死围住。
就在这时,炮火声连天而来,海面上青烟顿起,元清和焦急地望着,却发现战船们纷纷起了火,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敌我。
隆隆的战鼓声,在海上层层铺展!
在炮火中摸瞎的元昭战船瞬间得了方向,合围之势顿起,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将东瀛人的船只紧紧包围!
双方的火炮都快用尽了,青烟也渐渐散去。
元清和这才发现,那立在船头击鼓之人,竟是段煦!
要击出这般洪亮的鼓声,必得拼尽全力才行。
这人几日前才吐了血,怎么可以亲自击鼓!
他是不要命了么!
战鼓声依旧在海面上震荡,元清和却急得快要哭了。
左继这会也看清了击鼓之人,欣喜道:“娘娘快看!是皇上在击鼓!”
元清和正想痛斥一句“他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转念间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左继跟着段煦那么久,怎会不知他身子如何?
眼下段煦这般拼命,但左继脸上却毫无忧色,反而激动得很,倒像是一早知道皇上今日定会击鼓,眼下特意指给她瞧似的。
元清和眯了眼观察许久,听那鼓声一直浑厚有力,心中的担忧渐渐变作愤怒。
好你个段煦,又骗我!
元清和一把扯住左继:“你说,皇上是不是没病!”
左继脸上的欢喜顿时僵住,低了头道:“娘娘何出此言?皇上他,他……”
“左侍卫为何结结巴巴说不清楚?”
“皇上的病情自有医官看护,臣一概不知的。”
元清和气道:“你身为宫中护卫之首,竟对皇上的病情一概不知,说出去谁会信?皇上亲自上阵擂鼓,指挥战船,你不担忧,反而激动异常。若不是知晓他根本没病,怎会如此放心!”
见事情瞒不住,左继慌得跪下:“娘娘慧眼,臣就说这事早晚要被捅破,可皇上他不听,非要这么做。臣也是觉得,皇上和娘娘这般情深,却天各一方,心里实在难受,才答应皇上来……来……”
“来骗我?”
元清和不气反笑,抬手命他起来,转身继续盯着海战,咬着咬道:“眼下战事吃紧,本宫不同你计较。等皇上回来了,本宫与你们一同算账!”
左继只得缩着手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东瀛人火炮有限,反攻了几回后,很快败下阵来。
眼看元昭大获全胜,元清和心中颇为激动,但面上却一点不露,冷哼一声下了瞭望台。
入夜时分,元昭船队靠了港。
段煦望了许久都没见着元清和,正疑惑着,却见左继哭丧着脸小跑过来,唉声叹气道:“娘娘发现了。”
段煦一惊:“你同她说的?”
“臣怎敢!是娘娘自己发现的。皇上,你前几日当着娘娘的面吐了血,今日却精神抖擞地立在船头擂了那么久的鼓,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定有蹊跷。”
“可是那日你明明同孤说,清和见了孤站在船头擂鼓,定会心生敬佩……”
左继慌得摆手:“臣那是随口乱说,皇上可千万不要说这主意是臣出的!”
说完,他一溜烟逃得飞快,生怕段煦抓他去元清和面前顶罪。
元昭大败东瀛人于宁水卫四十八岛,本是一件值得庆贺三日的大事。
可在一派得胜而归的喜悦中,年轻的帝王却面露忧色。
他一步三拖,强打精神回了军营,站在寝帐外鼓了许久的勇气,才迈步入内。
后来史册有记:“是夜,帝得胜归,入寝帐被逐,宿将军帐三日方归。”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如悔(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