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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付长松被程抒轻声叫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那个……到了。”程抒的声音轻轻的。车子熄了火,程抒站在被拉开的副驾驶车门前等他,手里攥着行李箱的握把和一些大包小包的七零八碎,显然在叫醒他之前就已经把后备箱所有要拿的东西都收拾完毕。
      付长松有点迷糊地搓了搓眼睛,长腿一跨下了车。程抒双手拿满了东西,略显艰难地空出两个指头来按车钥匙上的锁车键,付长松过去顺手要接他手里的行李:“给我拿吧。”
      程抒有点无措:“我……我拿就好了,你刚出院……”
      付长松费解地皱了一下眉:“哪有那么娇贵,伤着脑袋又不是手断了。”他开了个玩笑:“你供菩萨呢?”
      程抒有点错愕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一时没说话。付长松停顿片刻,摸了摸鼻子,突然又尴尬起来:“就……给我吧。”
      程抒眨了眨眼睛,犹犹豫豫地分给他两个轻飘飘的袋子。付长松心里啧了一声,但也没再坚持,跟着他往前走去。
      面前矗立着的是一幢高大的独栋别墅。付长松脚步停了一下,目光在眼前人的背影和别墅大门之间扫视几回,叹为观止。
      程抒堪堪二十出头,又有车又有别墅,这该不是真让他傍上大款了吧?……说真的,他们这恋爱到底是怎么谈上的?
      但说是傍大款也不对啊。哪有当大款的反而处处贴心小心翼翼服侍人的?
      付长松一边在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一边跟着程抒走进别墅。程抒按下门口的灯开关,从鞋柜里给他拿了双鞋,然后引着他走进客厅,让他坐沙发上休息,说自己先去做饭。
      付长松说行。程抒随即进了厨房,付长松坐在沙发上端详着四周的环境。
      虽然外面看起来很高大上,进来了却发现里面的陈设其实也很简单。比起这个,更加吸引他注意的是,这房子里每一个桌角、柜角总之一切家具的尖锐处都包裹了一层橡胶软垫,像是那种有小孩的家庭常会配备的东西。
      是在他受伤之后为了防止再发生意外而装的吗?
      付长松觉得有些怪异。
      正常没有小孩和老人在的家庭,应当很少有装这种东西的。他们这个房子里,显然没有小孩和老人,两个四肢健全行动能力完备的成年男人住在这里,哪怕醉酒发生一次意外,下次少喝点酒也就罢了,而且他本来也不觉得自己是爱酗酒的人……真至于谨慎到这种地步吗?
      付长松接着往上看。
      别墅有两层楼,二层的应当是房间。付长松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擅自上去。虽然程抒说这是他们两个一起住的地方,但他心里总还觉得像来别人家做客一样拘谨,手脚都有点不知往哪放。
      他一边打量着房子一边发呆的时候,程抒已经做好了饭,正不声不响地试图自己把碗筷菜碟全都摆放好。但是付长松本来就没太放松的神经让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立刻起身,走过去打算帮忙。程抒看见他来,终究没有推辞,让他接手了,看起来却不大自在。
      付长松只能想出一个解释——从前和程抒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真是一点活不干啊?
      他感觉莫名其妙。
      他从前也不是这么懒的人啊?
      付长松边摆碗碟边打量桌上的菜。程抒果然按他选的炖了鲫鱼汤,奶白的汤色肉眼可见地诱人,另一碟是红烧排骨,色泽鲜亮,惹人垂涎。付长松在病房里吃了几天清粥白菜,终于看见一点有味道的东西,一下子发觉饿得要命,轻轻砸了咂嘴。
      他没发现,在他观察菜的时候,程抒正不着痕迹地观察他的表情。
      终于开饭的时候,付长松觉得自己的味蕾被深深地惊艳了。
      付长松口味偏重,喜欢浓油赤酱的菜色,但吃排骨时又不喜欢有肥肉,觉得腻。而这碟排骨就像是完全照着他口味做的一样,吃得他心满意足。鱼汤十足鲜美,连一盘青菜也很脆嫩。付长松一边吃一边想,程抒这男朋友的身份,确实还是很有几分可信度的,如果不是真的朝夕相处而且花够了心思,谁还能对他的口味了解得那么清楚?
      “好吃!”他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赞叹。
      他看出来程抒望向他的眼神当中隐含期待,不知那是单纯在期待一句夸赞,还是在期待通过他理应熟悉的味道来唤醒他的一丝回忆,而他只能给予程抒前者,自然毫不吝啬。
      但程抒好像已然为此很高兴,他听到付长松对饭菜表示夸赞的那一刻露出来的表情堪称惊喜,就仿佛他为了等来这一句夸赞,已经反反复复努力过很久很久。
      但付长松注意到程抒吃得并不多。他说:“你好像吃得很少啊?这一碟差不多全让我吃了。”
      程抒愣了愣,解释道:“我饭量少……你多吃点就好了,你伤还没好,应该多补充点蛋白质的。”
      付长松沉默了一下,他觉得这对话仿佛更应该发生在什么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家庭里,而不是一幢独栋别墅的餐桌上。
      他回想起在医院里程抒神色黯然说出的那句:“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
      然而眼下程抒对他好像比他还要客气别扭。付长松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又蹿过那个“傍大款”的猜想。真要有这种事的话,他总觉得自己倒像那个被傍的大款,而程抒对他如履薄冰的态度,十足像伏低做小的情人。
      “我真吃不了这么多。”他笑了笑,“你自己做的菜,自己还不多吃点,不觉得很亏啊?”
      程抒筷子停在碗沿,看着他,没说话,眼神有点发怔。
      “怎么了?”付长松伸手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
      程抒回过神来,吸了口气,低下头露出一个意义难辨的浅笑,摇了摇头。他说:“吃饭吧。”
      接下来他总算也多吃了几口菜,但吃得慢条斯理的,付长松看着他,不知为什么,觉得他吃饭的样子莫名地也很有意思。
      等到他们都吃完的时候,程抒忽然轻声说了句:“你现在真的……挺像以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的。”
      付长松下意识地挑了下眉。
      “啊。”他想了想,“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程抒嘴角那抹笑意慢慢地消散了,又恢复了平淡的神情。
      他站起来,一边把几个空碗碟摞在一起,一边说:“高二下,我转学过去的。”
      高二下。
      付长松自己的记忆尚且还停留在高二上学期,恰恰把有程抒在的记忆全都忘了个精光。
      他们认识这么久了?
      程抒垂着头收拾东西,看起来颇有一点低眉顺眼的样子。付长松看着他,心里又想,他怎么偏偏就把男朋友所有的痕迹都给忘了?程抒刚才说的那句话,听起来好像对“刚认识的时候”的他很怀念。他后来……变了很多吗?
      在他发呆时,程抒又要把碗碟都收拾好拿进屋了。付长松站起来,说“我来洗吧”,但是程抒挡了他一下,笑了笑说:“不用,有洗碗机。”
      付长松:“……”
      没想过还有这么高端的东西。
      他只好又坐下来,看着程抒把碗放进洗碗机里,按下几个按钮。
      程抒转过身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程抒正在墙边挂的毛巾上擦手,闻言动作停下来,抬眸看他一眼,又飞快把视线收回去。
      他半晌都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很仔细地擦干了手,走出来,又抬头看向他。
      那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付长松看得明白。
      但最后,他只是有点无力地笑了笑:“等你自己想起来,好吗?”
      他这样的神情,让付长松一下子什么也不忍心问了。
      “我……我努力吧,我那个,努力想起来。”他干巴巴地说了句玩笑似的话,但程抒看起来并没有被他的话逗得轻松一点,只垂眼说:“你不用着急。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
      付长松简直有点窒息了,只想着赶紧转移话题,犹豫片刻问他:“那个,我住在哪?”
      他心里忽然跳了一下,心想如果他们是住在一起的呢?付长松从没和别人在一张床上睡过,还真有点怕自己不习惯。尤其那还是他的……男朋友。尤其那还是他……不认识的男朋友。
      他心里七上八下,有点紧张地盯着程抒,等待他的回答,程抒沉默片刻,嘴角扬起一点显然在故作轻松的笑:“这段时间你先住在二楼走廊中间的那个房间吧,我已经收拾好了,待会带你去看。我知道现在让你和以前一样的话……你应该很不适应。”
      从记忆中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程抒很少笑,其实他的五官露出笑来是很好看的。然而此刻这个表情,并不像是一个真正的笑,至少不是因愉悦而起的笑。
      故作轻松是对那个笑较为温和的形容,事实上它几乎称得上是苦笑。
      显然他们从前是睡在一起的。
      但如今他的恋人委曲求全地改变着自己的习惯,全心全意地体谅着他的不适应、不自然,在他还没出院的时候的某一天,独自一人来到一个空置的、没有任何二人共度过的痕迹的房间里,慢慢把它打扫出来留给他住。
      付长松沉沉地吐了一口气,想说谢谢,也想说抱歉,不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晚上程抒领着付长松去了他要住的房间。
      程抒站在门口,对他说:“房间都打扫过了,你的衣服也都在衣柜里。你……好好休息。”
      付长松将要开口,程抒垂着眼,声音很低地说:“不要说谢谢,好吗?”
      付长松迟疑了一下,道:“你也早点休息。”
      程抒笑了笑,说好。
      他离开后,付长松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床铺确实都整理好了,地板也干净得一尘不染,显然是被很用心地打扫过。但和客厅一样,每个柜子的尖角上都包着橡胶软垫。程抒围着屋子走了一圈,不知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房间给他的感觉却有些不好,究竟如何不好,他说不上来,但他——他莫名地想要离开。
      付长松皱了皱眉,想着把窗子打开透透气,走到窗边却蓦然发现,窗框居然被封死了。
      ……这又是为什么?
      付长松站在窗前盯着外面的黑夜。这别墅建在郊区,周边再没有人,外面黑沉沉的,连灯都不亮一盏。付长松打了个寒颤,转身从窗边走开,自己打开衣柜翻了翻,从里面找了套睡衣出来打算换上。
      换衣服的时候,那种发自本能的莫名的不自在感更加明显了。付长松在准备脱衣服的时候,动作有所停顿,对于要暴露身体这件事,总觉得有一种隐隐的抗拒。他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衣服,僵硬地坐上了床。
      一片寂静的白噪声里,他越发感到古怪,简直好像身上有虫子在爬。他甩了甩头,下意识想玩手机解会儿闷,才发现自己手边没有手机。在医院那几天程抒说他的手机在家里,他问能不能给他带去,程抒说他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不能用眼过度。现在回到了家里,也没有医院的电视看了,大晚上没有手机……这日子怎么过。
      付长松想去问程抒要手机。他跳下床,按下门把手,然而打开门的一刹那,外面走廊上的黑暗流进他的视野里。程抒已经把外面的灯都关了,他的房间门也紧闭着,看起来,程抒已经打算睡觉了。
      付长松纠结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前去打搅。他关上门,按下了灯开关,泄气地往床上一摊,决定早点睡觉。
      然而反复睁眼又闭上,体感上来来回回折腾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不知怎的他就是睡不着,很多次感觉意识有点模糊了,莫名其妙却又突然惊醒过来。过了很久,他才终于睡过去,然而梦里好像出现许多恐怖的画面,他也看不清;忽然间,他猛地睁开眼,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拼命地喘着气。有一种很轻柔的被触碰的感觉,从他身上一闪而逝了,但他坐起来,房间里一片黑暗,确确实实没有任何其它动静。
      付长松转过头,看见窗帘隐约透着一点微光,外头已将将到天明。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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