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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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多钟，付长松顶着一对憔悴的黑眼圈下了楼。
程抒背对着他，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听到动静，程抒装过头来，吃惊地看着他：“早……你现在就醒了？”
“嗯，你在做早餐？”付长松在沙发上坐下来。
“对。”程抒看起来有点儿手足无措，就像还没准备好看见他似的，又转过去，一边忙着手边的事一边含糊地说，“不知道你几点起来，所以想着先给你做好早餐，就算你醒得晚一点也可以热一热就吃，也省得让你等……没想到你这么早醒了。”
付长松没说话。其实他不是那么早就醒了，他是根本没怎么睡。
过了一会儿，程抒端着一碟吐司从厨房走出来，放在桌上：“这是早餐……”
他脸上温和的笑在对上付长松眼睛的一瞬凝滞了一下。
“你，”他微微蹙眉，“你的黑眼圈很重……昨晚没睡好吗？”
付长松轻咳一声：“可能有点认床吧。过两天就好了。”
虽然他其实并不记得自己有认床的毛病。他从小到大，睡眠质量都是很不错的，只要床板不至于太硬，基本上沾床就能睡。
程抒的眉头耷在一起，像一个忧愁的结。付长松站起来走到餐桌旁，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吃早餐吧，我去，好香。”
他坐下来，然后抬头看了看程抒：“怎么只有一碟，你不吃？”
程抒怔了一下：“我……”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用吃。”
“你不用吃还专门给我做？”付长松拿起旁边的餐刀，干脆利落地切了一半出来，起身说：“我去给你拿个碟装上，早餐多少还是吃点么。你不吃我自己一个人吃，吃的还是你给我做的，多亏心呐。”
他拿碟子过来装吐司的整个过程，程抒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很久也没有移开。
吐司很香，付长松吃得很快乐。但程抒只有在接过他递的吐司的时候轻轻笑了一下，之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确切地说，从看见付长松那对黑眼圈开始，他就是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了。
过了半晌，他开口道：“晚上睡前，要不要喝些热牛奶？也许会睡得好些。”
“唔？”付长松嘴里塞着一块吐司，无所谓地点了一下头，含糊道：“都行，谢了。”
程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付长松碟子里的吐司所剩无几的时候，程抒明显也加快了吃的速度，赶在付长松把最后一口吞下去时，他的碟子也清空了。付长松站起来，拿过他的碟子：“我来吧。”
程抒踟躇了一下，很轻地点点头。
洗过碗后付长松朝程抒要手机。程抒当时刚站起来去倒水，闻言壶口磕着杯沿洒出来一小半，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桌面，一边说：“现在看手机伤眼睛的，眼压高可能还会头痛……不如看电视吧。”
付长松心说这不都是用眼睛？
他眨了两下眼，还打算说什么，程抒把水壶水杯和纸巾扔在那儿，有点忙乱地穿过桌子大步走向客厅，抓起遥控器就给他把电视打开了，说：“看电视吧？”
听上去只像是一句普通的建议，他的表情看起来却莫名地有些讨好。付长松一对上他的眼睛，嘴边的话不知怎么又咽下去了，他叹口气，走过去：“成，看电视吧。”
屏幕上换了好几个频道，付长松看着里头生疏的新面孔，一时有些感慨。然而虽然人是新人，剧本倒都是换汤不换药的一个套路，比起他记忆里几年前的偶像剧基本没什么长进，付长松心里怅然想道，啊，可见总有些东西还是不会变的。想完了又觉得自己有点蠢，晃晃脑子把里面的胡思乱想甩出去。
程抒把午饭端上桌的时候，付长松趴在饭桌上看，说：“要不以后我俩轮着做饭吧，我记得我做饭也还行来着。”
程抒手又一抖差点没把盘子跌了，他定在那里错愕地盯着付长松看了好一会儿，才好像突然被烫着了一样咻地把手缩回去。他用手捏住了耳垂，梦呓似的说：“你……你想做饭吗？”
“啊，就，总不能什么都只让你一个人干吧？”
“我一个人……”程抒呆呆地重复了一下，“一个人干也……可以的。”
他把手放下去了，低头拖开椅子坐下来。
“那叫什么谈恋爱？”付长松脱口而出。
程抒愣了一下，脸刷地白了。
“不是，”他脸色变得太明显，付长松一下子有点慌，他是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仔细想来也没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可程抒看起来仿佛忽然遭了巨大打击，让付长松感觉手足无措，“呃，怎么了？我是说……”
“你是不是，”程抒慢慢地说，“你……不相信我们谈恋爱？”
“还是说，”他的声音低下去，几乎听不见，“你讨厌我们谈恋爱。”
付长松被他的脑回路给敲懵了。
“这都哪跟哪，”付长松两手无意义地摊了一下，“不是。不是。我就是说，就是我们，我们两个谈恋爱的话！”他几乎破罐子破摔一样把这句话大声说出来，“……那哪有让你一个人干活的！就是，谈恋爱啊，男朋友啊，对吧，那肯定都，互帮互助，呃不是，分担家务……”
他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一个水杯往程抒那儿推了推，“你要不要先喝口水？”
程抒的脸色太过苍白了，简直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一样。他定定地看了付长松一会儿，才接过那个水杯，喝了两口，脸上的血色稍微回过来一点。
付长松看着他喝水，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差啊？”
程抒愕然，慌忙放下水杯，摇着头说：“没，不，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什么都自己做，是我以前什么都让你做的？”付长松迟疑地问。
“不是的。”程抒否认，然后动了动唇。
他低下头去，两手捂着杯子，仿佛只有从那杯热水里，能汲取到仅有的一点点暖意。他垂着眼睛，最后低声说：“你对我很好的。”
他的指节蜷起来。
“……是我不够好。”他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突兀地闪过很多记忆的碎片。那些碎片都有很鲜亮的色彩，像许多轻悄的泡沫，某一个午后从一扇窗前飞过去那样，飞得太高太远，又看不清了。其实他希望自己记不清，也许把那些都忘记最好。如果都忘记，如果他从来都不记得这些的话，其实……其实他们不必走到今天这步的。
可他从当孩子的时候，就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出固执与笨拙，当他偶尔跟在父亲身后出门，遇到别的孩子在玩泡泡机的时候，那些泡沫飞过他的眼前，他总会忍不住伸手去抓的，然后泡沫消逝在他的手心，只剩下黏腻的、怪异的触感，他呆呆定在原地，听到父亲对他说该走了。
“你——你不好吗？”
付长松的声音在这房子里清亮得有些突兀。
程抒的样子看起来太难过。付长松什么都不明白，可是看着程抒这样难过，他莫名地心里一揪。
他生硬地说：“我觉得挺好的啊？你……你做的饭特别好吃。”
程抒抬起头，脸色还是有点恍惚，但闻言微笑了一下。
“真的吗？”他情绪似乎平静下来了，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说：“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吃。”
付长松愣了一下。但是程抒没有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推开杯子，轻声说：“吃饭吧。”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