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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第 227 章 ...

  •   第二百二十七章
      新科状元在勾栏院横死,此等风月丑闻无疑是打了想要提拔盛金鳞的帝党的脸,尤其是崔玄桢的脸。
      崔玄桢早已料到新科策论会引起官员反弹,是以不曾立即给盛金鳞授官,好让他别直面朝官们的怒火,然而反对者的手段如此冷酷坚决,不惜让一个才华横溢的新科状元在登科之日便横死,还是如此放诞可笑的死法。
      这自然是一种挑衅,清晰地表达想要改变税策的的不满。
      然而第二日朝堂上却显得十分平静,崔玄桢站在堂上见大家都一副全然无事发生的平静模样,心中不觉冷笑。这平静之后藏着多少张阴恻的嘴脸,等着看自己发怒的丑态。
      她看了一眼御座上的小皇帝,李铎目光仍是冷的,薄利的嘴角嵌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笑意,好似嘲弄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换来的抗拒与徒劳。
      或许,早先已经想得到如此的结局,才会一言不发吧,朝堂上虎狼的狠心与残忍李铎一直比自己更了解,看得更分明。
      是自己太轻慢了,崔玄桢沮丧地想到。
      可看着座上冷淡的皇帝,她恍然想起,若是以前,李铎绝不会如此漠视一条人命,上次派沈焰君去辽东,她还派了最精良的鸾翔暗卫随行保护,而这次沈焰君腿还伤着就立刻被遣着出发了。还有她素来疼爱的李沫儿入宫,也一次都不曾召见过。
      她越来越冷淡了,好像世上再没什么能引起她的注意,莫非世上真有人伤了心就会变成行尸走肉?崔玄桢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无名的恐惧。
      这份恐惧甚至盖过朝堂上的龃龉,盖过盛金鳞之死。若李铎一直消沉下去,她们在朝堂上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崔玄桢强忍着心头的惶恐,手头仍有条不紊地安排事务,好在狄进是侦案的高手,又在刑部任职,崔玄桢便委派他全权监理盛金鳞案,又责成户部探讨盛金鳞遗留的策论,寻找践行新税策的可行性。
      第三日,狄进自伍息郡返回,带回了一封素笺拜帖。
      “下官到盛家吊唁并查案,盛家人恳请内相能亲自登门吊唁。”
      崔玄桢皱了下眉头,低低叹了口气。
      “盛金鳞英年早逝,盛家人定然悲痛不已,我不忍见,你替我去过便好,我就不去了。”
      狄进也不勉强,只是将拜帖悄悄放在案上退下了。
      崔玄桢又看了一会公文,目光还是落在那方素笺上,又叹了口气,伸手拿了过来。
      “崔内相敬禀:兄长遭遇不幸,学生身心俱痛,哀泣禀明。兄长非死于风月,而是死于强权,乃为民而死也。兄长性虽轻佻,然白衣之身贱如路犬,何惹祸端,今一朝沐恩以利民策论夺魁,盖因圣人朝廷重视百姓,哀怜民生之艰,力图改革,是陛下之心重如泰山,兄长临泰山而遭刀斧也。而兄长之死,便是证明朝廷哀怜百姓会有多少阻碍,官僚与民争利何等咄咄逼人,而扫除积弊破旧除新将有多艰难。
      兄长与学生于民间亲见百姓终年偻背见日,而足下之田徒肥朱门之犬耳,此绝非圣人所愿,亦非我等儒生所求仁义之世。
      能将亲见百姓之苦上达天听,为民高声疾呼,兄长纵死不悔,学生亦不悔。
      学生将承兄长之遗志,继续为民请命,乞死肯求内相自朝堂亲下民间,目及乡野,若能亲见百姓生活之困,必能体怀兄长之死志。
      大熙昌盛,唯在于民。为民而死者,兄长非第一人,学生非最后一人。
      内相若得安便,兄长七七之日学生将净扫寒舍恭迎内相。”
      这并不是一封白事书,而是一封自荐书。
      崔玄桢思忖良久,叹了口气。
      “为民请命者,不可使其曝死于道中,传话给狄主事,七七之日我会与他同去盛家祭奠。”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六月,户部总算在盛金鳞策论的基础上鼓捣出了一个新方案。崔玄桢也终于腾出空来前往伍息郡吊唁。
      临行前,崔玄桢上到阁楼同李铎说了此事。
      见李铎仍旧是一副冰冷的模样,崔玄桢俯身拜道。
      “盛金鳞之死绝不会是结束,若想继续改革,以后还会死更多的人,臣立誓要抵住这股邪风,若...臣遭遇不测,望大家莫忘百姓之苦,莫忘舍身之义之人。”
      说罢又拜,便毅然起身离去。
      退至门前,突然一双清凉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崔玄桢心旌一荡,抬头望向盈盈而来的恋人,正眸中含笑,无声地表达陪伴与支持。她下意识往她身后望去,正好撞进抬起的幽深黑眸中。
      两人对视片刻,崔玄桢沉郁的心头如吃了定心丸安定下来,复又涌起欢喜。
      太好了,这世上,总算还有你在乎的东西,在意的人。
      她握紧恋人的手,内心涌起振奋,面上反而收敛了表情,朝李铎轻柔颔首,平静中流淌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臣去了。”
      崔玄桢话虽说得悲壮,但她毕竟出身门阀,圣眷荣宠非白身小民可比,此番出京,除了随行护卫外,还有二百五十人队的鸾翔暗卫暗中保护,谁要动一动她,都要掂量掂量皇帝滔天的怒火和满朝崔氏门荫绵绵不绝的报复。
      盛金鳞七七之日正好是收麦季,暑气正盛,官道两旁大片金黄的麦田,农人弯腰在地里飞舞镰刀割麦,偶一闻秦腔呼号,群相呼应,好生热闹,总算把崔玄桢心头因盛金鳞之死盘绕的阴影吹散了几分。
      因要赶路,崔玄桢一行皆是轻骑,不曾用车辇,不会骑马的崔玄桢一路与李鸢同乘,李鸢修习功法奇特,被她搂在怀中,肌肤不见汗意,反而如靠着沁凉的玉枕,幽幽生凉,如此冰肌玉骨的美人在一片热火朝天中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崔玄桢在心上人怀中好奇地环视周遭的景色,忽然想起春天到麦田视察诵了《载芟》,还笑言收麦时当诵《良耜》,如今正是这般心境,随口吟道。
      畟畟良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或来瞻女,载筐及莒,其饟伊黍。其笠伊纠,其镈斯赵,以薅荼蓼。荼蓼朽止,黍稷茂止。获之挃挃,积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百室盈止,妇子宁止。杀时犉牡,有捄其角。以似以续,续古之人。
      李鸢听惯了她吟诗,丝毫不为所动。
      反而是一旁影影绰绰听了个响的女官笑道。
      “内相心系百姓,民生有幸。”
      崔玄桢歪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路旁的农田。
      “这里临近雨娘的家乡,怪不得能用上你设计的水龙车,雨娘对百姓的功劳更甚于我。”
      胡雨娘闻言垂首谢道。
      “内相过誉了,下官惶恐。”
      崔玄桢对有才之人素来不吝惜夸奖,见她谦虚,反而正色道。
      “我曾经读诗,读到‘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大熙立国之初正值饥荒,又外虏来犯,中原五郡的壮丁几乎都被充作兵役,尤其是伍息郡的男儿,还未加冠便追随先祖皇帝从龙作战。家中只有老幼妇孺。岂不是同这诗中一般的凄苦。见到你的器械工图时,我便想起此诗,若有这样的机器,妇孺也能操持得当,也能得个好收成,不至饿死。
      天时难测,犬戎未灭,未来或许还有大灾大荒大战,若能依靠它们免遭旧日白骨荒原的苦厄,便是比肩圣人的功德了。”
      胡雨娘似是承不住这样的夸赞,在马上红着脸垂首弯腰低声答道。
      “小人惶恐。”
      崔玄桢见她羞了,便不再多言,转头望向一望无际的金黄麦田,唇角弯起笑容。
      车马一路南行,渐渐离了渭水,脚下的路也越来越窄,渐渐尘扬颠簸。
      不过崔玄桢此刻心情颇佳,并不介意这点小麻烦,仍是仔细观察着两边的农田。她知道远离水源,土地的品级会下降,收成也会下降,此时看麦田的长势,似乎与河道旁的上品水田并无甚太大的区别,只是田地里割麦的人多是妇人,衣着也更陈旧,背后光秃秃的土地上多了蹦蹦跳跳的孩童,挎着草编的小篮跟在母亲身后蹦跶着光溜溜的腰腿儿捡拾遗落的麦穗。
      “为何这边的田地都是妇人收麦呢?”
      崔玄桢低声嘟哝一声,但又觉得或许正是农忙时,天公晴雨难测,一家男女老幼都齐上阵抢收才是寻常,便也没再问。
      一路无话,午后便赶到了盛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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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第 2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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