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云月尽相逢》越九川

25、初出茅庐

　　天亮了，那片地上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被一片片猩红染指，宋霁云知道自己早晚会经历这一天的，因为这就像是宿命一样，逃不开，躲不掉，既然如此，那就只有面对。
　　行了小半日，几个人才看到有人经过的茶棚，只是路边一个简陋的茶棚，用茅草搭建的，下边有几根不是很粗壮的木桩撑着，不至于塌下来。若是遇到暴风雨或者暴风雪的话，肯定会香消玉殒。
　　红羽：“要不要去那边喝个茶停下休息一下？”
　　林月儿担心宋霁云：“也好。”
　　昨晚那一剑，是宋霁云下山之后第一次使用风云剑斩风杀人，之前他都是轻易不拔剑，拔剑也不为取他人性命，只是用一些外家功夫还有风云掌对付，他和林月儿一样，对于取他人性命这件事情并不拿手，但是，这个江湖就是这样，你不取他们的性命，他们就会取你的性命，而且有些人执着得很，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宋霁云下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站在那里，靠着一棵大树。
　　红羽给林月儿倒茶，发现她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月儿？”
　　林月儿一直看着那边的宋霁云，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很担心。
　　红羽看出来她在担忧什么了：“他早晚是要接受这一切的，你也一样。”
　　林月儿知道红羽说的有道理：“我知道，你们先喝，我去去就来。”
　　墨墨：“……”
　　红羽：“你看什么？”
　　墨墨：“他们是一样的。”
　　红羽一瞬间笑了：“确实，你总算说对了一句话。”
　　林月儿：“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
　　宋霁云听到林月儿的声音，转过头去看她。
　　林月儿：“我当时也和你一样。”
　　宋霁云突然就明白了，他笑了：“我知道。”
　　林月儿：“你，为什么笑？我本来还打算过来给你安慰安慰的，看来，现在用不上了。”
　　宋霁云：“月儿？”
　　林月儿：“嗯？”
　　宋霁云：“还是山上好。”
　　林月儿：“嗯。”
　　他们看着那个方向，应该是他们来时的路。
　　林月儿：“要不要过去喝杯热茶？”
　　宋霁云：“好。”
　　墨墨看着他们走过来了：“他们过来了。”
　　红羽：“哦。”
　　宋霁云和林月儿坐下，宋霁云拿起一只杯子给自己倒。
　　红羽：竟然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情了，果然不是一般人。
　　墨墨：“小二！”
　　小二走过来：“少侠，您要再来一壶吗？”
　　墨墨：“不是。我是想问问，你每天都在这里摆摊吗？”
　　小二：“嗯，但也不是每天，只天气好的时候会来。”
　　墨墨：“那你有没有看到过一支奇怪的队伍从这里经过？”
　　小二摇摇头：“没有。”
　　墨墨：“真的没有吗？”
　　小二：“真的没有，要是有，估计也是在我没有出摊的时候经过这里的吧。”
　　墨墨：“按这样的话，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追得上他们啊？”
　　红羽：“对了，也行了这么多日了，我还没有问过你们，你们到底是要去往何处啊？”
　　宋霁云：“我们并不是要去往何处，只是上个月和家里大人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和大队伍走散了，现在这就是要去追上他们的队伍。”
　　红羽：“哦。”
　　红羽：分明就是为了骗我，故意说的瞎话，你们要做的事情，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我又怎会不知晓？
　　林月儿：“可惜啊，家里长辈觉得我们调皮想让我们吃些苦头，这不，一路上还给我们留下不清不楚的痕迹，让我们循着这踪迹赶上他们的队伍呢！”
　　红羽笑着：“原来如此，我看你们功夫不弱，还以为你们是在追查什么事件呢？”
　　墨墨笑了：“就我们三个路痴，追查事件，那猴年马月才能追上前边的人！”
　　红羽笑了：“说的也是！”
　　红羽喝茶掩饰：这三个人分明就是在撒谎，主人说的没错，这几个人虽然只是几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但是心思却足够深沉，一般攻于心计的人也很难对付得了他们，看来想要获得他们的信任，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午时过后，几个人也休息的差不多了，马儿们也吃饱喝足了，四个人继续上路，这几日走走停停的，红羽还特地抽出空来教他们三个人识地图，偶尔也考察他们学习的成果。三个人都比之前强了不少，至少按着地图走，不会再走错了，已经能够看得明白地图了，真是可喜可贺。
　　红羽笑着说道：“不错嘛，果然都是天资聪颖的小孩！”
　　林月儿：“主要还是红羽姐教的好！”
　　墨墨附和：“没错！”
　　宋霁云：“确实。”
　　红羽：“我总感觉你们不是在夸我。”
　　墨墨：“怎么会？”
　　红羽：“行了，少耍些嘴皮子吧，还是快些赶路！”
　　那些人的尸体，在第二日傍晚就被他们自己的人找到了，可惜没有一个活口，全都被杀了，但是这些都是红羽做的，她向来做事斩草除根，不会留下一丝春风吹又生的余地。
　　林月儿和宋霁云不同，他们都是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不会痛下杀手，否则，不论对方是否一开始就是来取他们性命的，或许，都会因为一点什么原因而留活口。
　　这江湖不是他们心中所向往的江湖，这世间也不像她们想象的那么美好，终有一日，她们还是会看见那些丑陋的，肮脏的，臭气熏天的事情，只是到那时，她们是否还会保持初心？这世间不好的东西太多了，怎样才能在满是泥泞的世界里不沾染一点污泥，这才是最应该做到的！也是最难做到的！
　　宋远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他感觉到了有风吹拂在他的脸上，那种触感，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这种自然的环境，让他忍不住放松自己，但是心下一紧，他猛地想起来，他如今深处囹圄，做什么美梦呢？
　　柳忆绵抱着披着披风的宋远道，轻轻地一个吻着落在他的脸上。宋远道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柳忆绵那双久违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阔别已久的神态。
　　然而，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
　　柳忆绵调笑着：“你醒了？”
　　宋远道偏过头去，发现自己确实没在马车上，而是在一片长满了花草的地方，身上披着的披风也随着他起身而滑落。
　　柳忆绵：“这里环境好，我们多待一会儿吧。”
　　宋远道没有说话，但是他难得在柳忆绵脸上捕捉到了那一丝的疲态。
　　柳忆绵将披风披在宋远道身上，然后温柔且笑：“披着吧，你身子不好，别着凉了。”
　　对于这一直以来的久违的不掺杂其他任何东西的温柔，宋远道竟然真觉得有一瞬间，他们回到了从前。
　　柳忆绵头枕在宋远道的腿上，闭上眼睛：“别乱动，让我休息一会儿。”
　　宋远道：这人要是一直都这么安安静静的就好了。
　　柳忆绵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是不是在想，我们要是一直都像现在这样该多好？”
　　宋远道别过头去，假装他没这么想。
　　柳忆绵嘴角一丝得逞的笑意，伸手环住他的腰：“帮我看着蚊子，它们很烦。”
　　宋远道凝视着闭着眼睛的柳忆绵，刚才内心里明明有点生气，但是看到柳忆绵现在的样子之后，他心里的气愤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宋远道：他的睫毛还是这么长，嘴巴也好看，鼻子也这么挺拔，这脸蛋，长这么白干嘛？
　　看着看着，不自觉地伸手掐着柳忆绵的脸。
　　柳忆绵：“小远，你这是嫉妒我的容颜吗？”
　　宋远道松手：“没有，我只是看到了一只蚊子而已。”
　　柳忆绵：“是吗？那抓到了吗？”
　　宋远道信口胡说：“飞走了。”
　　柳忆绵笑，是那种宠溺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宋远道又掐着柳忆绵的脸：“起来。”
　　柳忆绵：“让我再躺一会儿。”
　　宋远道：“起来，我腿麻了。”
　　柳忆绵无奈坐起来，嘟嘴撒娇：“真小气！”
　　宋远道想站起来，但是因为腿麻了，整个人一下子腿软，差点摔倒，还好柳忆绵手脚迅速将人抱了起来。
　　宋远道不悦，挣扎：“你放我下来！”
　　柳忆绵得逞地坏笑：“就不放。”
　　宋远道：“你！”
　　柳忆绵脸色立马就变了，手下站在那边，柳忆绵黑着一张脸：“什么事？”
　　手下：“阁主，我们该启程了。”
　　柳忆绵冷冷地：“知道了！”
　　向南而行的一队人，丝毫不敢懈怠，晏彦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马车了，身上的铁链虽然早就卸下来了，但是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确实是目前无法改变的。全身无力，微弱不堪，有的时候还不如一个普通人，但是偏偏身边还有一个医术高超的小子在，所以他也死不了那么快！
　　晏彦叹气：“唉！”
　　青羽：“你怎么了？为何总是唉声叹气的？”
　　晏彦：“没什么，就是觉得无聊。”
　　青羽：“哦。”
　　晏彦：“你不觉得吗？”
　　青羽：“什么？”
　　晏彦：“无聊啊？
　　青羽：“我不觉得啊，自从我识了一些字之后，看医书也方便多了，以前不觉得，现在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晏彦看见青羽那个兴奋的样子，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开心还是应该失落。
　　这些日子以来，晏彦就靠着教青羽识字读书来解闷了，青羽这孩子也是非常聪明的，基本上教了一遍就记住了，现在没人会相信这是刚学会读书识字写字没多久的人。他旁边堆着两摞书，都是些医书，之前他就算不识字，也会叫人给他带上的，向来是如此。
　　晏彦：“你有那么多书，能给我看一本吗？”
　　青羽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可以啊！”然后随手拿起一本书。
　　晏彦接过来：“你就不怕我在这医书里面找到恢复武功的方法吗？”
　　青羽镇静自若，也没有看向晏彦，轻松的回答：“不会的。”
　　晏彦：“你就这么肯定？”
　　青羽头都没抬：“在这些书里你是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晏彦：“什么意思？”
　　青羽看着他：“因为给你服用的药，是我亲自调配的，除了我，谁都不知道配方，又何谈解药。”
　　晏彦的心思落空不怒反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挺聪慧的！”
　　青羽：“那倒不是，我只是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晏彦摸了摸青羽的头，青羽躲开看向他：“你干什么？”
　　晏彦似乎慈祥地笑容：“摸摸你的头而已。”
　　青羽：“别想着贿赂我，没有阁主的命令，是没有人敢放你走的，就算你对我再好也没有用。”
　　晏彦笑着：“我知道。”
　　青羽：“好了，这本书给你看，别打扰我修炼！”
　　晏彦无语：与其让他看这医书，还不如睡觉了。
　　青羽无奈，这场戏不知道还要演多久，没有阁主的命令，他哪里都不能去，而且还要看住眼前这个人，为了阁主的大计，他别无选择，所以就连演一个大字不识的人他也演得惟妙惟肖，没有一丝漏洞。
　　行了剩下的半日，宋霁云一行人才来到鲜少有人烟的地方。
　　红羽：“这个村子还挺穷的，有些破败，看来借宿是不可能的了。”
　　林月儿：“我们在村外休息吧，至少离人住的地方比较近。”
　　宋霁云：“嗯，只能这样了。”
　　路过这个村子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每一个人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每个人都是瘦瘦弱弱的，一看就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只是这都临近九歌城了，那可是仅次于天玄城的最繁华的城，怎么这附近竟然还有这么多挨饿的百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走过这个村子，几个人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休憩。
　　墨墨拿过装干粮的食袋子：“还好上次我们烤鱼的时候，洛大哥做了一些鱼干，要不然我们今天就得挨饿了。”
　　红羽接过墨墨递给她的鱼干，咬了一口：“嗯，这鱼干味道不错！”
　　林月儿：“洛大哥总是做的比较周全。”
　　宋霁云：“这鱼干，确实还挺好吃的。”
　　红羽：“看来你们口中的这个洛大哥很厉害啊！”
　　宋霁云：“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会见到他的。”
　　红羽笑：“或许吧。”
　　林月儿看着那边离得很近的村子：“那里的人，看起来不是很好。”
　　宋霁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们也……无能为力。”
　　墨墨：“别想那么多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红羽：“你们看到的这只是一点而已，在你们没有看到的地方，这种地方这种情况，数不胜数。”
　　宋霁云： “你知道？”
　　红羽知道自己失态了：“不知道，我瞎说的。”
　　林月儿：“……”
　　墨墨：“一个家国有好的地方就会有不好的地方，就像这世上有好人就会有坏人一样，坏人是除不尽的，这种情况也是。”
　　宋霁云：“我知道。”
　　林月儿：这就是人间吗？
　　宋霁云：但是我不这样想，这些百姓，他们不该受这些苦，不该遭这些罪。
　　半夜几个人睡着的时候，听到了细细簌簌的声音，墨墨伸手抓住了要抢走食袋子的人，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是个小孩。
　　墨墨：“你怎么偷东西？”
　　林月儿，宋霁云还有红羽也走过来，小孩看到几个比他要高很多的人一时间竟然有一些害怕了。
　　墨墨还抓着他的后衣领：“你，是不是很饿？所以来偷我的食袋子？”
　　小孩眼睛里已经开始泛红了，墨墨：“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哭，我最受不了小孩哭了！听见没有？”
　　这话说的，本来小孩还没打算哭出来，但是这样被墨墨威胁，倒是彻底忍不住了：“哇！呜呜呜……”
　　墨墨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哎哎，你别哭啊。”
　　宋霁云：“他像是被你吓哭的。”
　　红羽：“你惹得事情自己负责。”
　　墨墨：“啊？这……”任凭墨墨怎么哄他，小孩还是哭声不止。
　　红羽放低身子：“你要是再哭，我就杀了你！”
　　林月儿：“红羽姐。”
　　红羽刚说完这句话，小孩就不哭了。
　　墨墨： “啊？竟然真的好使！”
　　林月儿从食袋子里拿出几块鱼干，放到小孩手里：“好了，别哭了，你是不是很饿了，吃吧。”
　　小孩握着手里的鱼干，看着林月儿，林月儿的脸近在咫尺，小孩一瞬间也看傻了。
　　宋霁云：“怎么不吃？”
　　小孩：“姐姐，你好漂亮！”
　　林月儿：“……”
　　墨墨拎着小孩的衣领，想把他拎到一边去，没想到小孩的衣服一下子就被撕碎了。
　　“吱吱”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响彻在几个人耳旁。
　　墨墨一瞬间僵住了，小孩也愣了一下，然后又嚎啕大哭：“哇，呜呜呜……”
　　墨墨：“我真不是故意的！”
　　宋霁云扶额：“算了，包袱里拿一件衣服给他换上吧。”
　　墨墨： “也只能这样了。”
　　衣服是墨墨的，对于小孩子来说，又大又肥，虽然已经挽起来了，但是还是很大。
　　墨墨：“先穿着吧，虽然大，但是比你之前那件要好很多。”
　　林月儿看见小孩始终紧紧攥着那几块鱼干：“吃吧，这鱼干都是给你的。”
　　小孩认真地看着林月儿：“姐姐，你们还有吗？”
　　林月儿：“？”
　　小孩：“我们村子里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小孩，每天都饿的哇哇大哭，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前几日，和我要好的狗蛋也没了……”
　　宋霁云：“你先回去吧，大人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小孩没有说话，只是往回走，墨墨看了一会儿，小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村口。
　　红羽靠在那里：“我们的处境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这个时候不是散发爱心的时候。”
　　林月儿，宋霁云还有墨墨知道她的意思，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天亮的时候，也没听见林间有鸟兽啼鸣，估计是因为这地方贫瘠，早就换了新家吧。
　　几个人上了马，驾马离开这地方，虽然心中五味杂陈，但是他们的能力有限，确实做不了太多。
　　几个人骑马跑了一阵，然后停下。
　　红羽：“看这地图，我们应该快到九歌城了。”
　　墨墨伸了伸懒腰：“终于要到了。”
　　宋霁云察觉到了草丛中的异动：“谁？”
　　慢慢地靠近，然后看到了躲在草丛里的小小的身影。
　　宋霁云：“你是，昨晚那个小孩？！”
　　小孩：“哥哥，我可以跟你们走吗？”
　　宋霁云感到为难：“这……”
　　林月儿和墨墨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小孩：“哥哥，我会洗衣做饭，还会劈柴，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你们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眼里含着泪，不停的落下来。
　　红羽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因为她看到了其他三个人的殷切目光：“带上吧，这是你们，甩不掉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