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寻真》公子血

2、第一章 少年人夜谈醒春山

　　她顿时吓得浑身冰凉，两只手止不住地颤，不由自主地把厉鬼索命的话一股脑全想起来，从头到尾信了个十成十。
　　抖了一阵，门外却不见动静，两旁边的小厮们也没什么异样。她缓了缓，暗自思忖道：“好像没有东西在，莫不是我听错了？”
　　正想着，门上又响了一声，虽然轻，却足能听清楚。
　　大小姐魂飞天外，张嘴便要喊人来救，声音却吓得出不来，想拔剑去战，偏偏浑身发麻动弹不得。正急得掉泪，门缝里忽然飘进来一张纸，上面隐约还有些字，她睁大眼努力瞧了一阵，见那像是人的笔迹，这才稍微恢复了知觉。
　　她不敢走近去捡，一手扶着床，一手将宝剑伸出去，慢慢地将纸拨过来拿在手里，先擦了擦眼睛，再挪到窗边仔细看，只见那上面写着：“开门，我不是鬼。”
　　她不禁一愣，立刻提醒自己：“不能信，这定是厉鬼写来骗我的！”
　　又一琢磨：“不对，哪有厉鬼会写字？再说，鬼要进门，又何必骗我？难道我不开，它便进不来不成？嗯，这字迹摸着还有些潮，应是刚刚写成的，那么门外一定是人了！是人我便不怕，若敢闹事，本小姐一剑送他归西！”
　　想到这里，她胆子又大起来，心智也跟着清明了不少，当即提剑走过去，轻轻地拨开木闩，将门拉开一条缝，向外探视。
　　走廊上也没有灯烛，只有一点月光透进来，瞧得并不分明。
　　大小姐不敢高声，只低低地问道：“何人叩门？”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迅疾无声地闪在眼前。她刚要惊呼，先被捏住穴道推回房内，定睛瞧时，自己的宝剑竟也到了那黑影手上。
　　大小姐心中又惧又怒，没奈何被点了哑穴，一个字也骂不出，便要动手与那人厮打。
　　谁知那人却不慌忙，只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坐下，又将宝剑递还。
　　大小姐见状反倒一愣，接过剑来不知该不该还手，最后还是坐在了床边。
　　那黑影高挑纤细，行动敏捷，先将门闩落下，又走过来低声道：“姑娘莫怕，我不是坏人。”
　　大小姐冷哼一声，表示全然不信。
　　黑影低声笑道：“你若不信，仔细瞧瞧我是谁？”
　　大小姐便拧着眉仔细打量，看清时着实吃了一惊，手指着那人跳了起来。
　　黑影又示意她坐下，低声道：“这回可信了？方才你好心请我吃饭，现在我便来还礼。我知道一个画柳派的秘密，你想不想听？”
　　黑影正是那寡言怕生的少年货郎，此时他已将脸上的污泥都擦净了，神态也判若两人。
　　大小姐又惊又喜，两手不停地比划。
　　小货郎低声笑道：“莫急，我这就解开你的穴道，但你不可高声，若被人发现，这秘密就说不成了。”
　　大小姐连连点头，刚一解了穴，就像黄莺鸣柳般地问起来：“你是谁呀？知道什么秘密？我看你武功不弱，是哪一派的弟子？你为什么要扮成货郎？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货郎也像小石头那样连连摆手：“你慢些问，先听我说。”
　　大小姐才不受人摆布：“我就要问！你不说，我就把你赶出去！”
　　他却点了点头：“赶出去也好，我便去四季山庄拜访陆庄主，他老人家一定想知道小女儿在外面做些什么事。”
　　大小姐一听见四季山庄，顿时没了底气，嘴上却还狡辩：“你……你说什么呢，我可不是四季山庄的女儿！”
　　货郎立刻反驳：“你就是四季山庄的陆小姐！否则剑鞘上为何会有秋霜花纹？我问你，你为何要瞒着老庄主偷跑出来？”
　　大小姐一听便急躁起来：“谁说我是瞒着爹爹跑出来的！我明明和他说好出来转转就回家，爹爹也同意了！我若是偷着跑出来的，身边怎会有人跟着？”
　　货郎听罢，微笑不语。
　　大小姐眨了眨眼，立刻发觉上了当，不禁又羞又气，伸手就要赶他走。
　　货郎含笑提醒道：“现在我已知道了你是谁，你就不怕我真的去请陆庄主接你回去？”
　　大小姐的确是四季山庄的小姐，姓陆名霜，字秋白，年方十五，只因在家里待得烦闷，便出来行走江湖，今日却是出门头一天，哪里就肯回去？她犹豫了一番，还是服了软，对那少年央告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便是，你可不许和我爹说！”
　　小货郎笑道：“你若听话，我便不说。我先问你一件事，方才那位张五爷和掌柜的说的话，你可相信？”
　　陆秋白皱着眉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信，我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只是一时说不出来。”
　　货郎挑起拇指夸赞：“不愧是四季山庄的秋女侠！不错，醒春山里的人的确是被歹人害死的。”
　　陆秋白险些惊呼出声，急忙一捂嘴，又轻轻松开一线：“你怎知是人？那位张五爷可是亲眼瞧见过厉鬼的呀！”
　　他低声道：“五爷只是远远地看见了一条白影，那白影可没说自己就是鬼。你虽不知，我却识得张五爷，他以前是为画柳派经营城中药铺的，为人良善忠厚，只是有些胆小。依他所言，这附近百姓早在他兄弟出事之前便已认定了山上有鬼，他心里一定也是相信的，因此一遇到反常之事，便自然地认为那是厉鬼了。况且他本就胆小，当时又被吓得那样狠，定然看不真切。”
　　陆秋白听得眼睛一亮，不由得欢喜道：“你说得可太好啦！如此说来，还是没有人亲眼瞧见过厉鬼，那传言便不可信！”
　　她又一转念，悄声追问道：“可若不是鬼，人间又有谁能做下如此惊天惨案？”
　　货郎道：“是谁做的我也不知，但我却知道他们为何杀人造谣。”
　　“为何？”
　　货郎却反问她：“画柳山庄里藏着一件宝贝，你可知道？”
　　陆秋白立刻得意起来：“当然知道，你说的是秦家世代相传的春寒剑！此剑质如美玉，透光可见石中之宝；鸣如金铁，弹剑能合琴瑟之音。”
　　货郎笑道：“你年纪虽小，知道得却不少。可惜，却不是它。”
　　陆秋白又道：“那就是画柳派的武功秘籍了！我爹说过，春寒剑法如诗如画，风雅飘逸；轻功“临风渡”，如御风渡江，轻盈灵动。无论哪一样，都是千金难换的！”
　　货郎颔首道：“画柳派的武功的确独步天下，但也不是它。”
　　陆秋白稍一思索，又说道：“我知道了，是秦家的家传医书！尤其是那“折枝挽情”的本领，既能给病人点穴接骨，又能当作武艺施展。”
　　货郎干脆不说话，只是摇头。
　　陆秋白三猜不中，心下不快：“那我可猜不着了，你倒说说看？”
　　货郎微然一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说的那几样宝物，就算加在一起，与那件宝贝比起来，也算不得是宝了。”
　　陆秋白听得一愣：“你休想骗我，我自小崇敬画柳派，常听爹爹说起他们，却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珍贵的宝贝！”
　　货郎正色道：“我不骗你，那件宝贝就在山庄里藏着，若是没有，那些凶犯为何要杀那么多人？如我所料不错，他们当年并没有找到那宝物，因此才想方设法地造谣山中有鬼，就是怕人进山发现端倪。”
　　陆秋白眨了眨眼：“如此说来，这些凶犯不过是一伙杀人越货的强盗！不但害了两千英杰的性命，还要将别人家的宝贝据为己有，他们若是得逞，这人间天理何在！”她情绪激动，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小货郎忙打手势叫她悄声，自己也压低声音道：“不单是姑娘一人，武林中正义之士都不答应！但前人旧事不可不鉴，要他们偿命并不容易，因此我才扮成货郎，秘密前来此处阻止他们的恶行！只可惜我人单势薄，孤掌难鸣，总找不到得力的帮手。今日恰见陆姑娘智勇双全，侠义无双，又有心匡扶正义，便想求姑娘助在下一臂之力！”
　　陆秋白听得热血沸腾，一把将那少年双手握住：“我答应了！咱们现在就走，连夜杀进醒春山！”说着她便跳起来，拽着人就要出门。
　　小货郎急翻手腕将她拉住：“傻姑娘，如此莽撞可去不得！难道你忘了山中屈死过多少豪杰？”
　　陆秋白一怔，这才想起要紧来：“是啊，醒春山去不得，那怎么办？”
　　货郎安慰道：“若是得了要领，也不是去不得，我既然来找你，自是有办法的。”
　　陆秋白立刻又跳起来：“那还等什么？快走，有话路上再说！”说着又往外推人。
　　小货郎头痛不已，一转身将她挡住：“我去，你不能去！”
　　陆秋白一听便不高兴：“我为何去不得？我年龄虽小，剑法却不弱，要不是刚才被你夺了剑，早刺你几个对穿窟窿了！”
　　小货郎听见这样孩子气的话，真真哭笑不得，只好耐心向她解释：“我并非说你剑法不好，不让你去，是要你留在城中配合。”
　　他低头与她耳语一阵，又问道：“如何？这件事你可做得到？”
　　陆秋白皱了皱眉：“这么简单的事我当然做得到，可我不愿意，我就要进山去亲手抓住那贼人！”
　　货郎见她如此倔强，顿时把脸一沉：“你不听话么？好，那我这就出城，不等天亮便带陆庄主来接你回家！”说着，他大步就往门外走，装得竟像真的一般。
　　陆秋白一听回家便觉心虚，急忙追上去挡住门，拉着他央求道：“你别去呀，我留下便是！”她口中虽然答应，面上尽是委屈，可知心里定是不愿意的。
　　小货郎瞧出她的心思，柔声劝道：“你莫要小瞧这件事，它听着虽不惊人，却是整个计策的关键，眼下除了你秋女侠，再无第二个能做到的。我将此事托付给你，便是将一切托付给你，万一出了差错，不仅我要丧命醒春山，连那宝贝也要落入贼人之手了。此事并非儿戏，你可明白？”
　　陆秋白虽是小姐脾气，于大事上却不糊涂，此刻听那少年说得认真，便也不再固执，当下痛快点头道：“明白，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不出差错！”
　　小货郎冲她抱拳一笑：“那在下先替画柳派谢过陆姑娘！”说着，他又如来时那般迅捷无声地闪了出去。
　　陆秋白侧耳听得他走远，跟着便落下门闩，也不睡觉，径直走到窗边持剑而立。
　　货郎安顿好了助手，飞身下楼回到自己房内，锁了门，轻手轻脚地走到货担旁，先取一套干净衣衫换好，又拿出一个轻便包裹系在背上，接着将那长条扁担捏住，五指用力，只听得“啪嚓”一声轻响，扁担开裂，竟从中露出一柄亮闪闪的银枪来。他很快地整理了一番，轻推窗，飞燕般凌空而出，几个起落后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