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寻真》公子血

164、第四十九章 毒内鬼毁伤天承运

　　经严正和等人一番考量，因衡山派离衡阳最近，利益交往最深，又是实力强劲的武林大派，便请来他们悄悄埋伏。又给其余十几座州郡都发了密信，指定其中十个按兵不动，余下众人约好时间，同在衡阳会面。
　　说清了头尾，严正和愈发得意，踩脚凳似的踩着燕锦：“幸好本官机智敏捷，胸有妙策，才能安排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巧！朱雀大人，你才做了多少年的升龙卫？只怕你的年纪，还没有本官混迹庙堂的时日长！啧啧，黄牙孺子，可知老叟戏顽童么？”
　　贾刺史冷笑道：“我们虽不曾与尔等谋面，但只听贤弟、贤侄一讲，便已猜透了你们各自的脾性！你们将会如何怀疑、如何试探，都是我们事先算计好的。就连公堂审讯、铡刀恫吓，也是我们与老六默契对接的一场好戏！”
　　众郡守抚掌大笑：“妙就妙在严大哥抢先喊出了‘快斩’，不但保住了六哥的命，还让你们深陷迷局而不自知。可你们却只当是大局在握，还自以为有理有据，真是狂妄无比，可笑至极！”
　　蝗太子歪着嘴狞笑：“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将你们牢牢地拴住，不加怀疑地自愿来我府邸受死！再告诉你一件好事，我们执掌江南西道多年，衙门里的大小角色都知道该听谁的话。狱卒也是我们的心腹，此时定已将我义父解救，只需诸位叔伯用些手段，便仍然做得衡阳郡守！”
　　严正和仰天而笑，并不否认：“此乃小事一桩，不费吹灰之力！在这江南西道，生死簿、贫富谱、清浊录，全由我们书写，旁人就只能任凭予夺！你和那姓音的小娘儿最是棘手，就先引来这里做掉，至于剩下的那三个……”
　　他故意掐指算了算，又与左右瞧了瞧，呵呵笑道：“必也活不过今夜子时啦！”
　　听得此言，燕锦顿时忧如火焚，想起秦画临别时的一笑，更觉心如刀绞。急怒之下，奇迹般地稍能移动，双手握住银枪，竭力向前去刺。这一刺，是摧城枪法第九式“绝杀式”，极限的迅猛，难喻的精妙，绝佳的角度，常能反败为胜，扭转乾坤。
　　即便是在万马军中，她也极少落入以此取胜的绝境，但每逢施展，必不落空。然血海阁的春泥散毒性可怖，不单令她内功流失，就连基本的格斗能力也都丧尽。刺出这一枪，竟如递去一支枯草杆，毫无威势可言。
　　众官员稳坐不动，面带哂笑。
　　旁边却跳出几个衙役来，将她连人带枪都踢出去。转过脸，一面卷起袖子，一面等候传令。
　　“就地打死，”严正和轻飘飘地一挥手，“打慢些，让大家瞧着乐一乐。”
　　话音落，衙役们扔开棍棒，撩起衣摆塞好，踢蹴鞠似的来回狠踢燕锦，脚底下花样百出，一下接着一下。
　　燕锦的枪已脱手，绛红箭袖上满是泥尘，芙蓉颜血迹斑斑，白玉手伤痕累累，却始终不出一声。
　　蝗太子喜得眉飞色舞，坐在一旁不住地拍案助威，嘴里也不干不净地骂着羞辱之词，引得百十来人肆无忌惮地起哄发笑。
　　打了一刻，后花园里忽然一阵大乱，三四个官兵逃窜出来，衣上染血，鼻青脸肿，显是吃了败仗。他们狼狈地跑到近前，神色惊恐：“大人，不好了！那穿蓝的就要杀出来了！”
　　众官员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都站起来。
　　严正和急忙上去接住：“说慢些，究竟发生何事？”
　　官兵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人，那姓音的升龙卫十分了得，机关陷阱竟只算得摆设！地下埋伏的上百兄弟，除了小的们还活着，余下的……都已被她斩尽了！”
　　衡阳小吏们惊叫迭起：“可这花园暗道已被我等封得密闭，春泥散也是一早就燃起来的。只要她走进去，立时就得中毒，怎能还有这般气力？”
　　官兵们苦着脸摇头：“想是这般想，却不知她练了什么邪门武功，春泥散竟然不起作用，反倒暴露了咱们的意图！在当时，只瞧见深蓝的刀光一闪，血帘就飞溅一片，若非我们站得远，早也身首异处了！”
　　贾刺史登时跌坐在椅子上，扶额恨道：“都怪我方才嘴闲，眼下真的应验了，却如何是好！”
　　江还雁也正暗中思忖：“既已动了杀招，便要一杀到底！倘若中途失败，放走了一个，这些官员必为章海晏所擒，阁主也会得知细情。到那时，我今日与过往之所作所为，定然再难隐瞒，不单断绝了财路，连生路也要一并葬送！”
　　这是绝对不可承受的结果，他狠狠地抬掌一拍，桌案应声而断：“贾兄怕甚来？我江某人有言在先，绝不容她生还！这朱雀已是活不成了，那姓音的再棘手，也只是戴着枷锁撒野，跳不出几丈远去！”身形一晃，遁入暗处潜伏。
　　护法尊者立刻跟上，众高手也在一刹那里消失不见。
　　恰此刻，后花园中惊现数道蓝光，霎时间楼倒墙塌，尘烟蔽日。朦胧之中，章曦提刀而来，天蓝衣衫已被鲜血染得辨不出原色，肩上落着数朵初生即死的残花。
　　“严正和！尔等从何得来的春泥散！”刀气在她身畔盘旋，杀意正浓。
　　众官员因有衡山派保护，丝毫不见慌乱，反倒大声嘲笑着还了她一句：“我们的手段，几时轮得到你升龙卫来打问？”
　　章曦冷笑着点点头，抬步向前走：“好一副找死的相！你们……”未说完，人群散开，尘埃落定，半句话仓促结尾。
　　她一眼就看见了被人踩在脚下的燕锦，登时原地怔住。在她脸上，粘稠的血渍已经凝结，假面般遮住了容貌，辨不出是何表情。
　　在场百余人，包括江还雁与衡山派二十余名高手在内，无一人看清她是如何杀来的，更看不出她所用是何招式。却见踩踏着燕锦的七八个人同时跪地，栽倒时，四肢都与身子分离，头颅也皮球似的滚出好远。
　　再一转眼，燕锦已被她抱着带上了高阁。
　　“虹翎，虹翎！睁开眼！”章曦手上发抖，捏了六七下才取出晨露针，探进刀鞘里调和幽冥毒，“你先运功撑住，我立刻解毒救你！”
　　连刺十几处大穴，却发现她中毒太深，竟已无可逆转，顿时泪流满面。
　　“小麻雀，你莫怕……我马上带你回去，画儿定有办法！”章曦尽量温柔地安慰她，一面努力地将她背起来。怎奈她已浑身瘫软，无处借力，手臂才刚搭在肩上，就如水漂叶般滑了下去。
　　“不……你快……回家，”燕锦气若游丝，根本说不出整句的话，“危险……”
　　“你别说了，咱们一起走！”章曦深知此毒厉害，心里越发焦急，干脆收了夜刀，双手将她打横抱起，展开日月行踏檐而去。尚未越过三座楼，猛听背后剑气如雷，一动一静，直向自己后心刺来。
　　“笼中之鸟，还往哪里逃！”来者是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弟子，素有“雁峰双杰”之称。说话间，他们已配合着杀出了十几剑，趁章曦手不能动，专向她头颈进攻。
　　章曦立刻认出了衡山剑法，再一瞧他们的装束，唇边冷笑不已：“我当是谁，原来是江还雁的门徒！你们真正的主子却是姓林，瞒着他们擅自出来咬人，已是违反阁规之举，就不怕被血海阁钳掉了牙么！”
　　她怀中还仍抱着燕锦，背对剑锋，展开噬髓功的腿法抵挡。五招走过，足尖正点中一人右臂曲池穴，登时逼他长剑脱手；紧跟着侧步变式，照腹一踢，连他人也踹下楼去。
　　另一人未及回神，又见她接了一套鸳鸯玉环步。这是重叠的两击，左踢头，右蹬胸，满势袭来，快如流星，毫无破绽可寻。他躲闪不及，难以招架，只勉强护住了头脸，到底还是翻身坠落。
　　衡山派的南岳七星瞧见，无不震怒，当即拔剑去战：“妖女岂敢伤我爱徒！今日便叫你命丧黄泉！”踏风登楼，结成剑阵，八面纵横，十方笼罩，霎时将章曦困在死地。
　　这七人都是江还雁的师兄弟，修为远非双杰后辈可比，而章曦此时只有双腿能动，着实感到难以应对。她有心一展实力，却不敢放下燕锦，只得就在原地站住，一手抱着人，一手擎刀抵御。
　　优势之下，南岳七星联手走了数十招，还仍不能取胜，便知自己不是章曦的对手。但他们已经放出大话，又是师门元老，实在无颜逃走，于是来回地变阵围攻，要将她二人活活拖累耗死。
　　此招果然奏效，又过一刻，章曦虽然还占上风，燕锦却已脱力昏迷——她倚靠着章曦，初时还能勉强站住，渐渐地只能跪坐，最后难以支撑，终于趴倒。
　　打斗之间，章曦分心无暇，指尖稍一松弛，抓空了衣领，燕锦便顺着屋脊向下滚落，彻底没了保护。
　　南岳七星目光毒辣，一见有了取胜之机，忙不迭地齐声大叫：“快先杀了穿红的！”当即使出七剑合一的杀招，闪电一般直扑燕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