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寻真》公子血

163、第四十八章 缠蛛网飞燕落春泥

　　一转念，暗自摇头：“但她们召请了章海晏与燕卫麟，却是不假。秦愫璎执掌画柳，上达天听，又是燕家的人，这两位重臣见信即来，也并非全无可能。如此说，严中贤弟所言之祸端仍在，本座还应似往常那般将其清除！”
　　杀心才起，忽又犯难：“要清除，便该彻底，这五人是一个也不能留的。但此举有违阁主、少主之令，不但我有暴露私交之险，还将错失至宝……”
　　来回衡量了一番，不禁冷笑：“即便拿到那不知名的至宝，最终也到不了我衡山派手里，无有半点好处，傻替人家争些什么？当初归顺血海阁，实为借着势力发些大财，岂知这伙铁脑袋心高气傲，只将未来盛世挂在嘴上，不许现今享受分毫，竟是守着钱库过穷日子的呆货！”
　　转了转眼珠，终于拿定主意：“与这些位官员搭伙，却是整个江南西道将我供养，富贵荣华，岂可同日而语？生存于世，权位是空，名誉是假，只有金银玉石才是真真正正的实在物！于此时刻，我绝不能错翻了眼皮，横竖今日的消息全部由我掌控，瞒哄阁主也非难事。”
　　想得虽多，实际却只一刹，转过脸来，对着严正和一笑：“这穿红的升龙卫已去了半条命，如何处置，全凭诸位大人吩咐！”
　　众官员称赞不已，当即请他们一同坐下，一面奉上茶点，一面愉快地讨论着燕锦与章曦的死法。
　　被这刺耳的笑谈声一激，燕锦骇然苏醒：“不能再等，煦晨有难，我得先去救她！”暗念将军令，强行抗毒，竭尽全力半坐起来，到底握住了凤羽枪。抬眸扫视，却连花园石门都已看不清了。
　　严正和惬意地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高抬靴底，蜻蜓点水般地在她额前轻轻一蹭，竟致使她倒地不起：“朱雀大人，省省心吧！你已中了我们的春泥散，五脏、骨肉、筋脉、发肤，都正一点一点地慢慢溶解。偏又不会立时就死，可比凌迟更有滋味呐！”
　　贾刺史志得意满，不禁开怀大笑：“这是血海奇侠炼出的极品慢毒，无色无味，发作却快。江掌门得之，再由我辈呈与朱雀大人享用，实在是大快人心，妙不可言呐！”
　　浔阳郡守戴大人走过来，俯身叉腰打量了一回，手指着燕锦笑道：“瞧瞧，朱雀大人身子虽然瘫了，眼神却还厉害得很呐！朱雀大人，你为何这般蹙眉？莫非有事想不通么？”
　　宣城郡守李大人侧着耳朵，做出倾听之态：“快别吵，朱雀大人正在心里说话呢——怪事呀怪事，我处处小心谨慎，为何还会中毒？”
　　江夏郡守刘大人啧啧摇头：“这就唤作——聪明反被聪明误！朱雀大人疑心提防，唯恐被害，不敢吃我们带来的茶水点心，却不知那其中无毒，只有春泥散的解药！”
　　庐陵郡守丘大人拍了拍桌子：“真正的毒，却是在这烛盏里藏着的。借个火漆涂字的由头，点燃化作青烟，趁此和暖春风弥漫开来，哪怕是一尊石像，也得满满地吸上两口，立刻倒塌！”
　　零陵郡守乔大人却不同意：“丘兄此言却是托大。凭借朱雀大人的武艺，若能及早远离烛盏，也不至于发作得这样快。”
　　临川郡守郭大人故作悲叹：“只可惜，朱雀大人料定咱们隐瞒存假，生怕密信被毁，丢失铁证，是不用人劝，也要主动凑过来的。朱雀大人离着毒烟最近，又无解药抵御，岂能……嘿，不中毒哇？”
　　燕锦还在地下趴着，终于提起了一丝气息：“你们……何时……”
　　新安郡守赵大人烧了火漆信，露出门牙一笑：“我们何时设下的陷阱？朱雀大人看了严大人写的密信，难道还不明白？”
　　桂阳郡守肖大人晃了晃头：“赵兄何必为难？朱雀大人的脑子都快化成浓水了，还拿什么想得明白？”
　　在场近百人笑得前仰后合，严正和竟连眼泪也笑了出来：“朱雀大人哪里是不懂，分明是等着咱们招供呢！莫急，横竖你还能苟延残喘一时，本官就与你从头讲讲！”
　　又向身边一招手，得意道：“陈押司，快请证人上来！”
　　陈押司应声出列，转头跑进一座小楼，先请出了长沙郡守钱大人，又请出了衡阳郡守的义子黄螭。
　　黄螭还仍拄着拐，夹板、膏药也未取下，但头脸上缠裹的止血布已经摘掉。他歪着身子蹦跳过来，倚桌站定，高高举起了拐杖，恶狠狠地向着燕锦后脊猛砸：“臭娘们儿，还记得少爷我么！”
　　燕锦听见他声音，顿时记了起来：“是黄螭……黄云龙！长沙郡的蝗太子……竟是衡阳郡守的义子么！”忍痛睁开双眼，定睛一瞧，果然是他。
　　原来这蝗太子挨打吃亏之后，越想越觉心中憋气，无论如何也要报仇。便与长沙郡守钱大人仔细商量，连夜派出了百余名小厮、衙役，分头打探燕锦一行人的去向。
　　没过几日，他就知道了她们还在势力范围之内，于是乘上马车，一路向南追赶。许是天意使然，倘若燕锦五人未在荆家村内借宿，便可先他一步离开衡阳。却因闵家案拖住了手脚，反是蝗太子先到城内。
　　衡阳郡守听他诉说行抢反遭暴打之事，只当是遇上了难惹的武林高手，并未深思。堂上受审之时，因燕锦几人自称升龙卫，也未能将前后联想一处。
　　蝗太子却一眼认出了那五匹神驹，立刻就要冲出去指认，让郡守义父替他出气。但因衡阳郡守正恼着他窝囊，又不许他乱跑惹祸，只好忍耐着等待时机。
　　哪知越看越不对劲，直到满堂从犯被斩，义兄人头落地，义父也被戴上了团头大枷，才终于意识到事态之严重。于是连夜逃回家中，一刻不敢多停，叫上长沙郡守钱大人，一并赶往豫章郡。
　　豫章是江南西道的治所，严正和与刺史贾大人同在城内居住。某日，趁着春暖天晴，严正和邀他家中做客，一同饮酒赏花。
　　正惬意时，却见家奴慌张来报：“老爷，长沙郡的钱大人来了，衡阳王大人的干儿也在，都说衡阳出了大事，必须立刻求见您呢！”
　　严正和皱了皱眉：“请他们进来。”
　　转头对贾刺史道：“一干一亲两个六贤侄，竟是一个比一个草包，此番定然又在衡阳惹下了大祸！六弟多半是无颜来见，便叫老八陪着他来央告。”
　　不多时，长沙郡守搀着蝗太子前来拜见，还未说上几句，先放开嗓子悲惨哀嚎。
　　严正和看蝗太子伤得不轻，顿时也觉惊愕：“先莫哭了！快将衡阳之事仔细说来！”
　　“是，是，大伯父容禀！”蝗太子泣涕涟涟，说话又极啰嗦，偏偏还要先说自己是如何在长沙受气，一张嘴就没个完。
　　“住口！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严正和终于不耐烦，“老八，你来说！”
　　长沙郡守便将闵家死者翻案、衡阳衙内被杀、郡守王大人入狱等事说清。
　　贾刺史听得变颜变色，惊疑不定：“区区四个升龙卫，竟有如此本事？老六却是最能应变的，为何不找罪名，当场将她们杀了？”
　　长沙郡守连连摇头：“不是四个，是五个！我们沿途听说，当日还藏了一个不曾出手的，多半也不是善茬！”
　　蝗太子又来插嘴：“二伯父，您是不知道哇！她们的手段邪门儿得很，竟将整个衙门控制得丢魂相似！”
　　说着，又向严正和一指：“她们还有楚官家御赐的尚方宝枪呢！听说有了那枪，即便把您先斩后奏，也是早起三更赶错了集——没事（市）儿！”
　　严正和不禁大怒，抬腿一脚将他踹翻：“酒囊饭袋的玩意儿，一大家老少净做蠢事！如今既被升龙卫抓了现行，还来找我作甚！”
　　蝗太子一愣，连忙爬起来抱住他腿：“伯父息怒，是小侄说错了话！但咱们都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倘若义父出了闪失，咱们迟早也会被查！”
　　又抱住贾刺史的腿：“听说那章海晏生着铁心铁手，过些时日，到在衡阳县衙主审，义父必然受刑不过。他一供认，咱们就成了……什么砧板和猪肉，这皇帝般的好日子也就过到头了！”
　　严正和大惊：“章海晏？管她们的不是燕卫麟么！”
　　蝗太子又一愣，忽然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大伯父，小侄忘了说，她们不但要召回升龙卫，还要请章丞相来查江南西道啊！”
　　贾刺史噌的一声跳起来，严郡守咚的一声坐下去，互相看了看，谁也没说话。
　　长沙郡守急道：“升龙卫和章海晏，咱们哪一个也惹不起！二位兄长，事已至此……唉，该当如何呀！”
　　严正和沉着脸色凝思许久，忽然嗤地一笑：“老八，稳当些，惹不惹得起，现在还两说呢！江南西道是咱们的天下，说什么也不能丢！为今之计，只有……”
　　低下头，又呵斥蝗太子：“还趴着作甚！快去给我取纸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