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呈灰（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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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为了与清明节的阴冷、肃穆相配套，冰凉的雨滴伴着灰沉的天色徐徐飘落。
远离市区的墓园即使是清明也很孤寂，三三两两的扫墓人淹没在雾气树影中。袁朗在比邻的三座石碑前各放上一束白菊，生前聚少离多死后一家人终于在一起了，这或许也是上天的一种眷顾。袁朗从来不刻意在清明这天扫墓，一是工作上的不确实因素太多，二是在他看来只要想扫墓哪天都可以。今天，若非是捕蛇行动的第一步，他此刻应该正和南瓜们在训练场上闹腾。
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缓缓驶入墓园，开车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透着干练。
“博儿，你忙你的去吧，下午再来接我。”车后座上的老人不轻不重地吩咐着，声音中带着不可言喻的威严。
“是。”尉迟博将车停稳，“父亲，还是别呆太久了，您的身体……”
“博儿，眼下把资产转移出去是要紧事，其他的不用你操心。”老人推门下车，步履稳健直奔东区墓地。
尉迟博抿紧嘴唇，直到老人消失在视野中才拿起手机，“蛟虎，你派人看着，若老爷子有一丁点闪失，别怪我不讲情面。”
东区墓地
尉迟焰看着静立在墓碑前的袁朗，一时悲喜交加竟有些难以自控，“你，你......你是？”
袁朗转身，漠然望着眼前这位鬓角斑白的老人，“袁朗。”
“袁朗？”尉迟焰目瞪欲裂，“你是袁昭的儿子？”
袁朗：“是。您是？”
“我是你父母生前的同事。”尉迟焰颤颤巍巍拉起袁朗的手，“像，真像你父亲。”
一老一少的手紧紧握住，一双手表皮皱起却不失弹性，一双手粗糙带茧苍劲有力。只一握，双方对彼此都多了份了解。
尉迟焰：“部队的？还是个实干人？”
袁朗报以涩然一笑，“您眼睛真毒。”
“干我们这行的，眼睛不毒不成啊。”尉迟焰摇头轻叹，“可惜，你父母本是最出类拔萃的。”
“哪一行？”袁朗敏感地抓住了前者话语中的关键词追问道，“您以前在什么地方工作？”
尉迟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父母跟你提起过他们的职业吗？”
“教师。”袁朗低头轻笑，“虽然我一直怀疑，但是没人能告诉我真相。”
“也难怪，他们被葬在这里，还有谁会记起他们呢？”尉迟焰原本明亮的眼神忽然暗淡许多，“我从部队离开前在总参二部工作。”但见袁朗淡然一笑，眼中波澜不惊，尉迟焰颇感意外，“得知你父母的真实工作，似乎并不惊诧？”
“这么多年了，我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些。”袁朗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军装，“穿上它的第一天，我就觉得很亲切。”
尉迟焰了然地点点头，“我年年必到此地，却是第一次遇上你，可见你的工作性质很特殊，在时间上完全无法掌控。而你手上的老茧，更说明你是这个。”他伸出大拇指挑了挑，眼中泛着赞赏的光芒。
袁朗促狭地笑道：“您别揭我底啊。”
“不说了，不说了，是老头子违规了。”尉迟焰伸手指向墓园西侧的餐馆，“难得遇上你，陪老头子吃顿中饭好不好？”
“好啊，不过可得先说定，我请您。”袁朗抬手看表，“我还有5小时假。”
尉迟焰呵呵笑道：“行，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喝茶。”
眼看一老一少往餐馆走去，粗壮的松树后躲藏的人拨通了尉迟博的电话，电话那边先是沉默片刻，而后马上叮嘱此人查清袁朗的底细。一坡之隔的西区墓地，乔装成扫墓人的李阆将一切尽收眼底。
老A基地
袁朗停好车就径直走向训练场，十圈越障跑下来把自己丢进草地，摊平摆成个‘大’字。窝头雀跃地奔向袁朗，却被包子的一声低吼给阻止了，它歪头看看躺着的袁朗，又看看蹲在一侧的包子，思量之下扭身返回包子旁边安静地卧下。
今年第一茬南瓜正在唐萧的监督下练摔功，刚刚在训练场上发生的一幕，让他们对这个同样穿着作训服的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动作处理上没有花里胡哨只有简练实用，这种翻越障碍的方式与力度绝非一日之功。看出受训学员们在开小差，也觉察出袁朗有些不对劲，唐萧扭头瞅了眼佟立国手中的记分册，不怀好意道：“哟，才扣这么点分啊？看来你们的积分太充裕了，要不，我帮你们消费点？”他的话成功惹怒了学员们，训练场上的倒地声恢复了原先的节奏。
完成日常训练的三中队从靶场归来，一路上嘻嘻哈哈笑声不止，远远看到自家队长仰躺在草坪上一动不动，许三多担心道：“队长怎么啦？”
“个烂人。”吴哲抹着脸上的汗水，“一大早跑出去，现在才回来。”
骆研：“老大，不会又想法折腾咱们吧？”
“骆乌鸦，求求你了，再有这种想法时，你就让它烂在自己肚子里吧。”C3噘着小嘴道，“千万别说出来。”
徐睿：“队长好像有心事。”
“应该没事吧。”戚浩峰掸掉衣服上的杂草，“他以前发呆时也这样。”
成才肯定道：“不，这回不一样。”
“不一样？”许三多疑惑道，“成才，咋地不一样？”
“以前要是被咱们发现他发呆，队长肯定会掩饰，或是反过来把咱们戏弄一番。”成才抬眼望向草地，“可是这一次他全然没有。”
齐桓：“会不会是队长家的老房……”
“有这个可能。”吴哲恍然，“离上次回去有一个多星期了，那房子现在怕是已经被拆掉了。”
齐桓：“你们先回宿舍，我过去看一眼。”
“不必了。”铁路背着手悠闲地走过来，“都回去吧。”
“大队。”
读懂了众人眼中的不安，铁路宽慰他们道：“放心吧，不会有事。”
脑后传来阵阵响声，袁朗呆望着天空没挪窝儿。
“一队之长带头非战斗性减员，这话说出去好听？”铁路一把揪住前者的短发往上拽，下手之狠足见当年的功力尚存。“臭小子，现在的天气还没那么热吧？”
“诶诶诶，轻点轻点，真记仇。”袁朗捂着脑袋顺势坐起来，“我刚找个凉快地儿清醒清醒。”
“油嘴滑舌。”铁路横他一眼，“见到了？”
“见到了。”袁朗拍了拍衣服，震落些许草屑，低喃道：“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铁路掀了下眼皮，“你说呢？”
袁朗咬着唇瓣愣了片刻，扭脸冲铁路道：“或许有那么一丢点。”
呵……两个人全笑了，且笑声越来越大，惹得受训学员们纷纷侧目，惹得唐萧直冲这两个明目张胆搅乱他‘上课’的人翻白眼。
径深庭院，淡雨花香。
尉迟博毕恭毕敬走进正屋，在尉迟焰身前站定，“父亲，晚上您想吃点什么？”
尉迟焰放下手中的报纸，摘掉老花镜，慢声慢语道：“我还不饿，熬点粥吧。”
尉迟博点头道：“好的。”
“博儿。”尉迟焰出声阻住了前者迈出的脚步，“把你的人撤回来，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拿出来，简直是丢人现眼。”
“父亲。”尉迟博蹙拧眉宇，“我是担心……”
“我说过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尉迟焰肃目微敛，“做好你自己的事，还有，你不可以动他。”
尉迟博垂首，“是。”
两周后。
自从上次在墓园遇见袁朗，尉迟焰就再没有见过他。本想留下袁朗的电话号码，但他说不方便，尉迟焰就把自己的手机号写给了袁朗，只要袁朗有时间可以随时找他。可眼看半个月过去了，袁朗也没有打来一通电话。正当尉迟焰觉得这个周末也将在无聊中渡过之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却突然振动起来，看着屏幕上一串陌生的数字，他立刻兴奋起来，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喂，哪位？”
“尉迟伯伯，是我，袁朗。”
“小朗啊，我正唸叨你呢。”
“今天我休假，您有时间嘛？我请您喝茶。”
“老头子别的没有，时间倒是有得是。就去上回那家茶馆吧？”
“好。我大概要2小时才能到。”
“没关系，老头子等你就是。”
碧水映绿柳，胭脂染红桃。
一老一少倚窗而坐，轻执茶盏浅咂香茗。袁朗依旧穿着作训服，不是簇新却整洁干净。
尉迟焰扫了眼袁朗脸上的倦痕，“最近工作量很大？”
“还好，昨天赶报告搞得有点晚。”茶水在喉间泛晕出甘甜，唇齿上淡香还留。
“你这个劲儿，真象你父亲。”尉迟焰眼角堆起笑纹，将茶盏轻轻置于桌上，“当年我们同组工作时，他的淡静总让人觉得踏实。”
“我父亲……”袁朗忽然撩起眼帘，“我父母是怎么的人？”
尉迟焰低头看着杯中的渐渐凝稳的茶水，轻声低喃道：“他们是很好的人。”
袁朗歉然道：“是我唐突了。”
“不，其实那些事早已经过了保密期。”尉迟焰缓慢地转动着茶盏，“只是没有人愿意提起罢了。”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油翠的柳芽，记忆深处的点滴换做低声细语的叙说。
接到去总参二部的调函时，尉迟焰兴奋得一宿没睡，那里是他向往已久的地方。他提着行李下了汽车，迎接他的是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面孔。正当尉迟焰傻呆呆地站在天井中不知所措时，斜上方的窗口突然闪出一条人影，但见他眼中流光闪动，伸出修长的手指冲自己勾了勾，“尉迟焰？”
“是。”尉迟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仰头望着倚在窗边的人，他单手卷扣着一本书，低头凝视着自己，眼眸中满是笑意。
“袁组，人家刚来，你可别把人吓着。”内勤小王捧着一摞卷宗奔向档案室，经过尉迟焰身边时调皮地挤了下眼睛。
“怎么说话呢？我吓谁了我？”袁昭向尉迟焰求证道，“我挺温柔的，是吧？”
“呃，啊是。”尉迟焰心中暗惊，难道这人就是大名鼎鼎‘夜莺’？二部的第一干将？
“袁昭，别逗他了。”冯晋从办公室里探出头，“尉迟，你到我这儿来一下。”
“是。”
半小时后，冯晋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将尉迟焰介绍给众人，根据他的工作特长，尉迟焰被分配到了袁昭所带的小组，这样的安排令尉迟焰激动不已，他暗自发誓一定要干出成绩，成为像‘夜莺’那样优秀的特工人员。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会议室的门被一双纤白的手推开，“这位就是尉迟焰吧？你好，我是三组的黎菲。”娇美的容颜与精干的军装，英姿飒爽中不失妩媚，黎菲的笑自然大方，没有丝毫的扭捏做作。
尉迟焰从回忆中脱离开来，凝望着对面的袁朗缓缓说道：“没想到办了很多棘手案子的就是你的母亲，她那时的代号是‘蔷薇’。而更令我惊奇的是，‘夜莺’和‘蔷薇’那时正是新婚燕尔。”
滴水石上的水滴颤悠悠落入石槽里，激起一片涟漪。
“谢谢。”袁朗的声音暗哑，听不出一丝情绪。
“没什么，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能有人愿意听我真的很高兴。”尉迟焰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你还要归队，今天就到这儿吧。”
“好。”袁朗伸手搓搓脸颊，“今天刚买了个手机卡，有时间我会给您打电话的，平时恐怕多是关机。”
“这我懂，你什么时候想听故事都可以。”尉迟焰笑呵呵道，“老头子随时奉陪。”
“那就老规矩。”袁朗狡黠一笑，“我请您喝茶。”
尉迟焰爽快道：“一言为定。”
猎豹与奥迪在路口分向而驶，隐藏在农家院两层的尉迟博目光阴冷绷紧了嘴角，他放下望远镜，向身后肃立的人问道：“交给山猫的事怎么样了？”
“老板，山猫说什么也查不到。”
“不用查了，马上做了他。”
“是。”
“弄干净点儿，别让我给你们擦P股。”
“是。请老板放心。”
与尉迟焰分手后，袁朗驾驶车随意地在公路上兜了几个圈子，才转往灰楼方向。
傍晚的近郊，公路上车辆稀少，袁朗的猎豹车开到了最高限速。从山路上盘下来，前方突然出现一辆侧翻的农用车，驾驶室里探出一只手搭在车门上，袁朗一个急刹将车停下，快步朝事故车跑去。‘轰’的一声巨响，爆炸激起的气浪将猎豹掀翻出去，折了几个滚后才卡在护拦上停下来，汽车碎片伴着蹦起的土石四处散落。
TBC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呈灰（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