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呈灰（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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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黄昏被红蓝色的警灯搅得失去了往日的宁静。警车、救护车、拖车将公路封堵，事故现场交警、刑警、法医、医护人员忙作一团。袁朗悠闲地坐在严重变形的猎豹车旁，叼着香烟无所事事地看着一身便装的李阆与刑警队范队长嘀嘀咕咕。直到一支烟吸尽，“行了，咱们走。”李阆走过来拽起他，谨慎地追问道，“真没伤着？”
“就这？”袁朗白了李阆一眼，“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人家到没小瞧你呢？”李阆冷哼一声，“一上来就招呼这么高级别的炸弹，你说说你怎么招惹人家了？”
“嗳，这事我可有点冤，我不就跟那老头儿喝喝茶聊聊天儿嘛。”袁朗可怜兮兮瞅着李阆，“问个正经事，你们给我买保险了吗？”
“行，明儿我就给你买十份去！”李阆气乎乎把他推上安全车，“刚几天啊，就毁我们一辆车，这回可真是要破产啰。”
司机小孟搭茬道：“李组，那猎豹是咱家的？”
“你以为呢？”李阆不满道，“就他们大队那优良传统：玻璃耗子琉璃猫，铁铸公鸡铜羊羔。他会使自家队里的车才怪呢，那车是冯头淘换回来的，没看车牌子挺眼熟？”
“呃，我说呢，那车牌前阵子用过。”小孟叨咕道，“袁队，您是怎么看出那辆车子有问题的？”
“第一，那车翻得挺惨，可四周却没有痕迹，就算它开得好好的突然自己翻了，也该在路上留下些剐蹭印子。”袁朗舒舒服服往座位上一靠，“第二，伤的、死的，我见过不少，人的肉身与这种塑料模特的区别我还能分辨。”
“牛！您这眼睛可够利的！”小孟赞叹道，“所以您故意冲向事故车，造成中计的假象，诱使敌人引爆预先布置好的炸弹。”
袁朗淡笑，不置一词。
“若是他们沉着气不动，咱们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应对。眼下一颗炸弹送过来，反而给了我们机会。警方在山脚下发现了爆炸操控者的尸体，有人抢先一步把现场收拾了。看来，我们要拍死尉迟博，还得再等等。”李阆撇撇嘴，“行了，回咱姥姥家。”
全封闭小院
灰楼东侧的屋子里灯火通明，袁朗坐在沙发里低头扒拉着盒饭，冯晋打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慢点儿，小心噎着。”
“嗯嗯。”袁朗嘴唇上挂着薄油，吃得不亦乐乎。
李阆推门进来，夸张地叫道：“嗳，这不对呀，他的饭里怎么有炸鸡排啊？”
冯晋莞尔一笑，“客饭。”
李阆气哼哼道：“冯头儿，您再这样偏心眼儿我可罢工了。”
“你舍得罢吗？”冯晋往椅子上一坐，抓起桌上的烟盒，抖出一支香烟自顾自点上。
遇上这样内外有别的领导，李阆无奈之下唯有无语望天。
老A基地
铁路站在办公楼下舒展筋骨，中午批了小狼崽子的假，按说现在应该归队了，却没见着人影，不知道是不是出了麻烦？正想着，忽听楼上何政委叫他接电话，铁路额角上的青筋没来由地跳了几下。
“我是铁路。”铁路拿着电话仔细听着对方的讲述，期间只问了一句，“人怎么样？”而后就没有再发问。
见铁路挂了电话，何政委疑惑道：“哪儿的电话呀？也跟咱们似的一串星星。”
铁路：“冯组那边的。”
何政委蹙紧眉峰，担心道：“袁朗？”
“人没事。”铁路淡然道，“小狼崽子命硬得很。”
何政委没好气道：“骗鬼啊？你不担心才怪。”
铁路摸摸下巴哑然失笑。
尉迟宅
雅致的书房里，墨香袭人。
专心挥毫的尉迟焰被电视中的一则新闻快报吸引，毫尖上的墨汁滴在洒金萱上渐渐晕开，他竟然一点儿没发觉。
尉迟博端着茶杯进来，见到尉迟焰这副神情微微一怔，他刚要退出屋外，却听到尉迟焰沉声叫自己进去，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将茶杯轻轻置于案边，“父亲。”
“我前脚叮嘱你不可动他，你后脚就派人搞暗杀。”尉迟焰怒冲冲道，“你眼里哪儿还有我这个父亲？”
“父亲！博儿的一切都是您给的，如果没有您，我早就冻死在路边了。”尉迟博刷地跪倒在地，“我是担心您，这家伙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单单挑在蜈蚣事发后出现，他很可能是那边派来的人。”
“这个用不着你来提醒我。”尉迟焰冷然道，“你根本不明白他对我的重要性。”
尉迟博：“既然父亲不允，博儿绝不会再动他。目前资金正在转移中，只要再等两周，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哼，离开？”尉迟焰轻蔑地扫了眼前者，“你自诩聪明，却不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
“难道父亲不希望在国外无忧无虑安享晚年？”尉迟博高声道，“那还将资产转出去做什么？”
“那是给你的。”尉迟焰将他拉起来，“我一个老头子，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在哪儿待又不是待呢？”
“父亲。”
“与袁朗聊天可以找回我年轻时的记忆，就算这是冯晋挖出来的陷阱，我也心甘情愿往里跳。”尉迟焰低声道，“博儿，你就不同了。你还年轻，没必要陪我耗着。”
“父亲。”
“不要再说了，我主意已定。博儿，等事情办完你就走吧，不用跟我打招呼。”尉迟焰阴沉着脸道，“我警告你，不可以再碰他，否则，你我再不是父子。”
“是。”尉迟博垂下头，闷声闷气道，“我知道了。”
简朴的小屋，笼罩在暖光之下。
袁朗把空饭盒放进塑料袋里系好扔进垃圾筐里，冯晋看他拿起桌上的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水，突然开口道：“有问题吗？”
待杯中的水升至七分满时，袁朗抬手松了开关，漫不经心地转身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是。”冯晋盯着办公桌上的监听设备，“每一句都是，没有半点儿假话。”
袁朗含着温水在嘴里咕噜两下咽进肚里，“可以跟我说说他们原来的事情嘛？”
“当然可以。”冯晋淡淡一笑，“就接着他说的往下讲好了。那时，二部里流传着一句话：再难的案子只要遇上二加三都会迎刃而解。二是指二组的袁昭和尉迟焰，三是指三组的黎菲、虞阳。袁昭的大气沉稳，黎菲的机智果敢，虞阳的密码破译，尉迟焰的追踪寻迹，这四人联手解决了多起重大案件，也正因为他们的出色表现，几年后，总参二部为安全部输送骨干时，他们四人都名列其中。”冯晋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正当他们准备调往安全部时接到了一个任务，窃取国家军事机密的嫌疑人出现在某国一赌场，于是四人小组领命出发，却不知这一去，一个更大的阴谋正等着他们……”
老A基地
一辆没有牌照的全黑商务车停在门口，哨兵诧异地看着袁朗打车厢里钻出来，向车里人摆了摆手等车离去才慢吞吞进了基地。
大队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袁朗揉揉鼻尖推开门进去，没正形地冲铁路点卬道：“报告，袁朗销假。”
“完事了？”铁路抬起头扫了他一眼，“早点回去休息吧。”
袁朗赖皮赖脸笑道：“大队，打个商量……”
铁路无语，向沙发努了努嘴。后者立刻从旁边的柜子里扥出条薄毯，三下五除二把自己丢进沙发里，敛起疲累的笑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晨光淡染，雀鸟啼鸣。
杯中的茶水早已冷却，白润的杯壁上留下一圈暗褐。尉迟焰呆坐在椅中，回忆一幕幕在脑中滚动。
异国的深秋，别样美丽，只是他们无暇欣赏。今天是四人小组抵达这里的第二天，工作进展很顺利。
尉迟焰靠在窗边似是观风景实则放哨，房子周围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注视之下。
黎菲端了托盘进来，“来，尝尝我泡的红茶。”
尉迟焰蹿上前抢去一杯茶，“谢黎姐。”
“小阳呢？”黎菲将另一杯送到袁昭手中，注入适量的牛奶轻轻搅匀。
袁昭浅咂了一口红茶，“在楼上。”
正说着，虞阳突然从二楼跑下来，手里扬着刚破译的密电码，“头儿，目标后天晚上会去赌场。”
“好。”袁昭扫了几人一眼，“按计划行动。”
黎菲欣然一笑，“不枉我们大老远跑来，大鱼总算露面了。”
虞阳：“黎姐，我还没去过赌场呢，这回可得好好玩玩。”
“玩玩玩，你就知道玩。”尉迟焰忍不住数落道，“你都多大了，还玩？”
“你才多大啊？说起话来跟老人家似的。”虞阳凑到袁昭身边，“头儿，他欺负我！”
“你们两个啊，真是一对活宝。”袁昭耸耸肩，一把将黎菲拉到身边，“让他们闹去，咱们看戏。”
虞阳惨兮兮叫道：“夫妻就是夫妻，嗳，可怜我只有受欺负的份儿了。”
黎菲哑然失笑，“你啊，活该！”
“活该活该，活着应该。”虞阳摇头晃脑道，“黎姐，你们家小朗若是遗传二位的优点，以后一定是个……”
黎菲娇骂道：“看我不撕碎你这张嘴！”
眼看虞阳被黎菲追得四处逃窜，袁昭和尉迟焰笑得乐不可支。
“头儿，想儿子了吧？”
“可不是嘛。”袁昭淡淡笑着，脸上溢满幸福，“现在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等我回去不知道又得给谁家赔不是呢。”
回忆渐渐远去，尉迟焰摁着隐隐坠痛的额角，艰难地摸向茶几上的药瓶，莫名的头痛症已经折磨他很久了，久得他自己也忘却了病因，“我从来没想过背叛，可它却偏偏找上我，就像这头痛一样顽固。为了掩盖一个错误而犯下更大的错误，这难道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不，不是我的错，是他们。”尉迟焰嘟喃着，药片在口腔中溶化泛着苦涩。
老A基地
办公室
接了班的何政委双手摁在窗台上，做着不知道已是第几组的俯卧撑。
睡到自然醒，对袁朗来说是件很难得的事。睡得这么好，一般人起来定是精神饱满，但对于选错了床的人来说，却是颈酸腰痛浑身不舒服。袁朗伸了个懒腰，冲何政委问了声早，把毯子叠好放回柜中，摆了张‘没睡好，别惹我’的臭脸，晃荡到食堂填饱肚子，返回宿舍把自己拾掇干净，又到训练场上折腾一溜够，跟在三中队后面在375上兜了一圈，才算缓过劲儿来。
“嘘，嘘……”
C3一把捂住戚浩峰的嘴，“瞎嘘啥，搞得我条件反射。”
浩子吐了下舌头，向背坐的袁朗指了指，“队长好像不大对劲。”
“这还用你说。”C3白了他一眼，“大家都看出来了。”
骆研：“关键是不知道老大为什么事情绪低落？难道，与他这几次外出有关？”
许三多：“要不去问问？”
“三呆子。”成才笃定道，“能问出来才怪。”
“我想……”吴哲：“有一个人肯定知道原因。”
石头：“谁？”
“锄头说的是铁队。”徐睿冷哼一声，“问了也等于白问。”
罗滨：“那怎么办？”
“老规矩，凉拌。”齐桓招招手，众人自觉靠拢过来，“既然铁队放手让队长处理，就肯定有把握。而咱们要做的是平时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菜刀说得对。”
“南瓜们，又密谋什么呢？”众人心中一寒，转身看去，自家队长正掏着耳朵憋着一脸坏笑，“是不是觉得还没练够量，想让我给你们开开小灶？以前，我可没觉得你们这么天天向上。”
吴哲挑挑眼皮，心中暗骂道：真是个烂人。
“袁朗。”大队办公室的窗子被霍然推开，铁路探出半截身子，“你电话。”
“哦。”袁朗左右各扫一眼，抬脚踩上窗台直接翻进办公室，铁路将听筒扔过去，万般嫌弃地用抹布擦掉窗台上的泥土。
老A食堂
四月的天，阴晴不定。傍晚的红霞刚映出，一团黑云就压了下来。
袁朗从冰柜里拿出一只小塑料盒，敲敲冻得硬邦邦的冰砖满意地笑了。冰砖上露出一截红线，等到与盒子内壁接触的冰融化开，轻轻一拽冰砖就可以提起来。他管这东西叫冰挂，原是小时冬天常玩的玩意儿。前年一中队出任务，袁朗无意中想起就在纸片上写了‘平安’两字系上棉线，趁寒夜冻了一个，第二天挂在了宿舍窗框上。南瓜们见了纷纷效仿，自那儿以后，各式各样冰挂成了A大队基地寒冬中的一道亮丽风景。老A们闲下来时会扒着一个个冰挂看，猜测那些稀奇古怪的愿望都是出自谁的手笔。
晶莹剔透的冰挂脱离开塑料盒，袁朗拎着冰挂上了375。不甘等待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向地面，嫩绿的枝芽在冷风中乱舞，这让袁朗联想到上午冯晋打来的电话：敌人急不可耐，准备收网。
袁朗随手将冰挂系在一节枯枝上，望着天边越来越浓重的黑云出神。冰挂被风吹得摇摇摆摆，水与冰融合在一起化作冰雨坠入土中，当空无一字的冰心只剩下一段棉线时，再也没了束缚的力量，线被风卷走一无所踪。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呈灰（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