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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在一场博物馆火灾之中,我们是要救一幅名画,还是救一只猫?
      这个问题听上去好像是两个答案,救画,或者救猫。两方拿着各种数据,案例,理论,情景,价值互相驳斥,任谁说话,都太有道理。
      然而放到现实里,这个问题变得复杂而又沉重,而有时候选择只在一瞬间而已,这个选择可能只是直觉,无关其他。

      把问题再换一下。
      在一场火灾之中,我们是要救一个人还是救一只猫?再或者,我们是要救一个人还是救一副画?
      这个时候问题的答案似乎就变得明了。
      救人。
      然而,我们再换一下问题。
      在一场火灾之中,我们是要救关乎人类未来的资料,还是救一个人?
      这个时候,答案似乎又朦胧了起来。

      于是我们发现,有些时候,这些问题的讨论实际上没有意义,或者说有了太多的意义。
      不如说我们其实是在比较价值,我们把人的价值简单分开了,一是生命,一是人文,我们把生命分给猫,把人文代入画。
      然而,人始终凌驾在二者之上。
      人把这种自傲的姿态摆放在每一处问题的审视之中。

      猫在意吗?对它来说,这是一场不可逃离的意外。
      画在意吗?它甚至只是承载人的思想。
      从始至终,只有思考问题的,要做出选择的人在自作多情,他把自己高高挂起,要宣告自己作为人的特殊性。
      因为他创造了文明,他自我定义的文明。
      那些因此而提出的正义反驳,一致性反驳,无休止性反驳,都只关乎他而已。

      当月亮升起,海水退潮,文明被冲击得只剩下制度的惯性的时候,人又究竟在思考什么?
      他此刻终于只剩下最为纯粹的思考。
      明天,我要如何存活下去?
      而这仅仅只是一场大水来临。

      水无情地夺走能够产生温度的一切,它夺走心跳,夺走亲人,夺走爱人,夺走朋友,夺走宠物。
      而太阳要在第二天才能升起。

      “太阳明天才会升起。”裘曦看着散发温度的火忽然吐出一句话。
      “小曦,怎么了?”黎半亭说。
      裘曦方才吃过了食物,忽然就陷入沉默,看着跳动的火苗,变得呆滞,却又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事情而已。”裘曦这么说着。
      她伸出手感受火苗的暖。

      夏天的夜半,山里风大,气温较低。风吹来的时候,裘曦能够感受到凉意,手掌心又是暖意。
      她抬起头来看夜空,发现,夜空的星星也变得冷了起来。
      望着广袤的天,她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孤独,她不知道这种孤独是作为人的孤独,还是作为猫的孤独,或者作为画的孤独。
      这种孤独混合着一种迷茫,让她又回到几天前那种无所措的状态,然而之前的答案已经不能再回答她。

      所谓的未来在于教育好像已经不能够解答她的疑惑,所谓的青年才志此刻好像也显得无用起来。
      人一旦混乱,就会开始跳跃地思考一切,就好像快要入睡时候一样,上一秒还在想明天吃什么,下一秒就在想宇宙飞船什么样比较好。

      实际上,目前北洲的处境只有一处和以往不同,那就是失去了共和国中央的一切救助。
      “小姑。”裘曦说,“你知道吗?古廉和我说,北洲要被抛弃了。”
      黎半亭说:“不是抛弃,只是共和国没办法再照顾这么大的领土,不得不让一些地方自理。”
      “那不就是抛弃了。”裘曦淡淡笑,“没有时间,没有金钱,没有新的制度,只有提前预警过的灾祸,灾祸过后也可能没有救助。”

      “在聊什么呢?学姐。”许朋朋从屋子里面出来,坐在一边。她刚才进去清点物品了。
      裘曦摇摇头,说:“没什么。”

      吃饭之前这俩人还想着怎么救猫,怎么过了几十分钟,好像话题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学姐,你在想,那些受灾的群众要怎么办吧?”许朋朋说。
      裘曦没有正面回答。
      许朋朋接着说:“能自救的自救,善良的人救人,不得救的听天由命吧。”
      裘曦说:“再往后一点。灾难之后北洲要怎么重建?受灾的人又要去哪里?还是说成为和西南各国一样的地方?我本以为,会有时间来让北洲慢慢转为一个可以脱离共和国的地方。”
      许朋朋说:“有变化吗?”
      裘曦说:“什么意思?”
      许朋朋又说:“学姐,你在意这些有变化吗?今夜要死去的人依旧要死去,从古到今人类互帮互助不过几千年,即使这样,大小的战争不也计其数。受灾而已,无人救助而已,这种情况少吗?几十年后,北洲依然是北洲,至于北洲会是什么样子已经不重要了。”
      裘曦有些震惊,因为许朋朋向来是那个站在台下看她说话的人。

      许朋朋接着说:“学姐,你一直以来都想得很多,想得很远。可是,有时候,事情其实很简单,尤其是这种时候,所有一切都只是归结为活着而已。”
      “你怎么忽然变得不一样了。”裘曦有些愣。
      许朋朋此刻却笑了:“变得不是我。睡觉吧,现在想太多,一会就睡不着了。”
      裘曦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移动。
      黎半亭一直看着她,裘曦一直看着那团熊熊燃烧富有生命力的火。

      许朋朋往屋里面走,她说:“这个屋子原本的设计最多可以容纳四个人。”
      许朋朋从墙上拉动一个滑杆,从天花板降下来一个楼梯。
      “本来这是个两层楼的建筑,我嫌他空间利用太低了,重新改造了一下。楼上是两个屋子,一个屋子两张床。学姐你和黎老师一个屋吧。”
      黎半亭点点头道谢,说:“许同学,谢谢你。”
      许朋朋摇摇手,说:“黎老师是因为学姐才回来的,不用道谢。”

      黎半亭一愣,又转而一笑,看一眼裘曦。
      “小曦,走吧。”她说。

      裘曦这才拍拍屁股,站起来,然后沉默着跟在两人身后走上楼。

      这一层比较矮,只够人微微低着头往前走。
      上了楼梯就是两扇黑门,一左一右。
      许朋朋打开右边的门,走进去。
      “东西都是全的。”

      黎半亭点头致意,接着开门进屋。
      裘曦低着脑袋,快要进门的时候转过身子问许朋朋:
      “许朋朋,你的家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许朋朋摆摆手,说:“我只有一个爸爸,他说他不想离开家。”
      许朋朋准备进屋,停顿一下,又说道:
      “一楼浴室的热水器出了点问题,我明天修一下。今晚就暂时用冷水吧,或者去楼下烧一壶也可以。”

      “知道了。”裘曦说。

      屋里面没什么光线,又不知道灯在何处。黎半亭打着手机电筒找到窗户,把窗帘拉开,让月光照进来。
      屋里面只有一张上下床,两个落地柜子。都被不透明的塑料膜给盖住了。裘曦把塑料给掀开来,把这些塑料就随意扔到屋子角落。
      灯的开关就在床边。

      裘曦啪一声打开灯。
      “小姑,要洗一下吗?我一会下去烧一壶开水。”裘曦说。
      黎半亭摇摇头,坐上床,说:“不用,我困了,就这样睡吧。”
      两人心照不宣的知道,未来的干净日子没有几天了。
      裘曦嗯了一声,脱了鞋子,爬上床躺好。

      她闭上双眼。
      山里面的虫鸣传入她的耳朵,让她很不适应,睡不着。
      “小姑,”裘曦说,“你睡了吗?”
      黎半亭慵懒的声音传来:“还没有,怎么了?”
      “没事,就是我这心里面觉得有点烦。”裘曦说,“睡不着。”
      “那你想和我说说吗?”黎半亭说。
      裘曦就好像抓住一根细草的落水者。
      她说:“我感觉有很多问题,可是我仔细一想又好像没有问题。我感觉心里面总是很烦,但是又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情在烦。”
      “小曦,要下来吗?”黎半亭说。
      裘曦睁开眼睛,坐起来:“可以吗?”
      “来吧。”

      裘曦掀开薄被,翻下床,在深色中摸上床。
      黎半亭把被子给她盖上。
      两个人面对着,但实际互相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小曦。”黎半亭说。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混乱。我总是这里也想到,那里也想到,我又觉得未来很遥远,又忍不住要去担忧,不管是我的,还是别人的。”裘曦说,“我总感觉,我们将要经历一场战争,这场的发起者,参战者都是我们,而我们又是战胜方,又是战败方。”
      黎半亭笑:“小曦,你说话一直都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吗?”
      裘曦说:“所以我说我很混乱,这种混乱让我感觉痛苦。”
      黎半亭轻轻搂住她,说:“没事,你还有混乱的时间,有的人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裘曦闻着一股很舒服的味道,而黎半亭的衣服因为被淋湿又被烤干有些发硬的褶皱。
      “其实,这才是我感觉痛苦的地方,”裘曦说,“我们既然有余力,我们不应该去帮助那些现在正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吗?”
      黎半亭说:“所以,其实,小曦你之所以这么别扭,是因为你觉得我们应该去救人,而不是在这里呆着,对不对?”
      “可能吧。”裘曦说。

      “小曦,那就保持这种想法,然后入睡。”黎半亭说。
      黎半亭并不是一个多言或者善言的人生导师,有时候她甚至是无言的状态,而最近她这种无言的情况似乎已经没有了。
      黎半亭继续说道:
      “事实就像许朋朋说的那样,你无能为力,当然我也无能为力。我能做到只有尽快去生命仓交接,因为那里还有更多的人在等着我,而小曦你能做到什么,那不是现在就能知道的事情。所以,保持这种混沌的状态,总有一天未来会变得明朗。”
      裘曦说:“我想,明天出去看看。”
      “可是,小曦你知道,我们不清楚外面会是什么样的,”黎半亭说,“许朋朋能够提前那么久准备这个地方,她还能入选志愿者名单,她能想到的大概比我们真实。”
      裘曦说:“明天或许是最好的时间,再往后,一切无序就会变为破碎的有序了。北洲肯定会被分为许多不同的势力。而且,小姑,你不想把猪猪接过来吗?”
      说道这里,裘曦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实际上,救猫这种想法总让我觉得自己很自私。”

      黎半亭拍拍她的背,说:“其实我们都是很平凡而又很普通的人,不用总是以伟大来要求自己。明天,我陪你出去,只是接猫有些困难了。有些道路肯定没法通行了,走过去不现实。”
      有的事情开始得不明不白,但是要想继续往前走就变得困难起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朋朋在屋侧面的地上上搭起了棚子,又清理路边的杂草,想收拾出一块空地来。
      她忙活到中午的时候,裘曦提出想要出去转转。
      许朋朋看了她一眼,无言地走进屋子,从屋里掏出一个黑色皮夹扔过来。
      “带着吧。”许朋朋说。
      裘曦疑问着打开皮夹,里面是一把黑色的手枪。
      手枪冰冷的触感传来,一把小手枪在手上显得无比的重。
      “你,你哪里来的?”裘曦问。

      许朋朋撑在一把除草的铲子上。
      “不然古廉怎么能过得了志愿者审批?”许朋朋笑着说,“他妈妈买了我几个发明专利给他,作为交换,她给了我一把手枪还有一把步枪。”
      “古廉的妈妈是怎么……”裘曦声音弱了下来,她知道了,这是两把走私来的枪。
      看着眼前的许朋朋,裘曦觉得她有那么一点陌生,然而她看自己的眼神却是那么熟悉。
      “古廉知道吗?他那么喜欢他妈妈。”

      “不知道,”许朋朋摇摇头,说:“我知道学姐你肯定会下山的,所以子弹我昨天晚上已经装满了。”
      说完,许朋朋接过枪,演示了一遍用法,对着远处一棵树打了一枪。
      枪声刺耳,惊起林中鸟。
      “就这么用,后坐力不大。其他的,就随缘吧,”许朋朋把枪按回裘曦手上,“记得早点回来。”

      裘曦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转头,和黎半亭走出了星星凉粉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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