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重生之惘情》墨诘

4、汉水舟中又相逢，恍惚惚惚梦一场（下）

　　周芷若醒来起身时正见一个小孩童滴溜着灰黑的眼珠，好奇的望着她，不免吃了一惊，身子下意识的后撤倒退，手肘好像碰到了什么。
　　“哎吆！”
　　突然身后却传来呼痛的声音，周芷若慌忙起身，转过头看去，见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和自己并排躺在在床上，瞬时满脸涨的通红，再看那少年身体瘦弱，脸色苍白，眼下更是青黑一片，心下更是惊异羞恼，一时呆在了那里。原来这人正是张无忌，确切的说应该是在汉水第一次碰到的张无忌。
　　“哥哥，姐姐，你们没事吧”五岁的小郎君瞪着那双澄清黝黑的眸子，跪伏在床前，担心的问道，打破了这一刻的静谧。
　　张无忌看着面前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快要哭出来的小女郎，好半晌才回神，赶忙说道“我没事，我没事……”
　　周芷若却是沉默的低下了头，心中一阵复杂难言，如果是上天厚待与她，给重生的机会，让她再活一遍，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在爹爹身边承欢膝下，不，她爹爹不在这里，如今的她是周子旺之女周芷若，她还有一个五岁的弟弟周轩逸。还有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她碰到张无忌，甚至连一次让她选择，让她躲过的机会都不给她？
　　“小丫头，既然醒了就准备吃饭吧”说话的是张三丰。
　　此时正值晚上二更时分，他们也是刚到太平店。艄公将船离镇远远的停泊，便到镇上买了食物，煮了饭菜，摆在舱中小几之上，鸡、肉、鱼、蔬，一共煮了四大碗。张三丰招呼众人吃饭，自己却先给张无忌喂饭。常遇春因拜了菩萨，只吃素菜，周芷若心事满怀，哪里有什么胃口，便一心招呼着给周轩逸投食，周轩逸大快朵颐，吃得十分香甜，全然不知忧愁，周芷若难得开怀，心想：这是她今生的弟弟，是她此后唯一的亲人，在这个世上她再不是孤苦无依。
　　突然床边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原是张无忌心中难过，食不下咽，张三丰喂饭时，他勉强吃了几口，就不肯再吃了。
　　周芷若看向张三丰，这位须发尽白，年岁过百的老人，一向精神矍铄，神采奕奕，此前还将一众元兵打得落花流水，此时却像被人抽取一半的生气一样，与普通的老人别无二致。心中不由感慨万千。想起前世里他们结伴回武当山的日子，念着终究是他将自己推荐到峨眉门下，心中多有不忍。
　　“逸儿，你自己吃饭可好？”
　　“嗯。”周轩逸十分乖巧，让人更加喜爱。周芷若点点头，欣慰抚摸了一下弟弟的头顶，离开了座位。
　　“张真人，您先吃饭吧！这位小郎君交给我照顾可好？”说着便上前接过了碗筷。
　　张无忌看着面前的少女，她鬓发微乱，眼睛有些发红，那双清澈黝黑的眸子似乎还浸透了子夜的忧伤带着朦胧的雾气。他有些慌乱的偏转过了头，“谢谢，我吃不下。”
　　周芷若神色自若的将碗中的鸡鸭鱼骨剃净，又浇上鲜美汤汁。接口说道“一会儿张真人过来，看到你这样心中必也会难过得吃不下饭，这样岂不是也害他饿了肚子？”
　　张无忌心想也是，于是周芷若喂他饭时便勉强吃了几口，不想饭菜味道鲜美，并不是那样难以下咽，后面自是吃得十分香甜。
　　周芷若一直很沉默，仿佛只是专注于喂饭这件事，张无忌踌躇着说道：
　　“多谢你好心，……你不要那么难过，我爹娘也不在了……”说道此处尚属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愤恨之色。
　　“我本是要替他们报仇的，可是，我也活不长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很快就能和他们团聚了。”
　　周芷若记不得上一世张无忌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的，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俯首轻吹着勺中的饭菜，长而密的睫毛垂下，遮住眼中起伏的波澜。
　　她想凭前世张无忌的武功地位，是完全有能力为双亲报仇雪恨的，只不过，张翠山夫妇之死牵连太广，若张无忌执意复
　　仇，江湖上必是好一番腥风血雨。好在他天性仁善，宽以待人，若非得以是不会伤人性命的，其实像他这样的人天下少有，他也算是这世间一等一的伟丈夫。不过……终归是自己错付了，今生是万不能重倒覆辙的。
　　“你怎么了？如何就活不长久了？”她故意明知故问道。
　　不想张无忌偏过头去，再也不说话了。只有隐忍的呜咽的声音。
　　常遇春因为受了很重的内伤，于是吃过饭后就静坐调息。此前他和周芷若姐弟都蒙张三丰搭救，心中自是感激不尽，却是一时之间无以报答，心中一直为念。当听到张无忌说自己命不久矣时，也是吃了一惊，他只是观那少年模样，知是中毒不浅，不想这么严重。于是常遇春道：“张真人，你老人家功行深厚，神通广大，这位小爷虽然中毒不浅，总能化解罢？”
　　接着便将自己要前往蝴蝶谷求医的事一一说来，想着凭他师伯“蝶谷医仙”胡青牛的医术总能救那少年一命。
　　张三丰心下却好生踌躇，心中自有一番思量，那‘蝶谷医仙’胡青牛虽然医道高明之极，却是魔教中人，外号“见死不救”。他是万不能让他无忌孩儿深陷魔教之之中。但是无忌这病也就一月时间，当今世上，若说还有能救无忌一线生机的也只有这位胡先生了。
　　常遇春见他皱眉沉吟，明白他的心意，正准备表明自己会亲上武当山做人质，一定会让胡青牛救张无忌性命的。周芷若却带着周轩逸跪在了张三丰面前。
　　“小女周芷若带弟弟周轩逸一同叩谢张真人救命大恩，也谢过常大哥一路相护之恩。”说着朝二人端端正正的叩了三个响头。
　　张三丰连忙招呼请起，常遇春也直呼不敢当，这二人虽说是孩子，却是他主公的儿女，也是自己未来的主公。
　　周芷若径自摇摇头，开口说道：“前恩尚不能答谢，今还有一事向真人请求！”
　　“我姐弟二人现在乃朝廷钦犯，今日过后便是亡命天涯，弟弟年幼，望张真人垂怜收入门下教导，来日周芷若必竭尽全力以报真人恩情。”
　　张三丰见她言语礼数自有章程，虽过于早慧，失了可爱，想她家中突变也能理解。又想这对姐弟着实孤苦，未免和那常遇春一道入了魔教，心中本也有此打算。不想这女童字字句句只提到了她弟弟，却没有为自己打算分毫，不免心中更为动容，这小女娃着实良善，有心试探，便问她自己要作何盘算。周芷若早有思量，径自回道：
　　“张真人，常大哥身中受重伤，张小公子更是身有奇毒，芷若愿随他们前往蝴蝶谷，虽是人小力微，可好在有个照应。”
　　“哈哈哈，你这丫头果然另有打算，也罢，也罢。”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看向周芷若的目光深沉莫测。
　　“丫头，你需答应老道一个条件，不可听你常大哥之言，入了那□□中去。”
　　前世里周芷若也听过类似的话，那时年龄尚幼，不以为意，如今再听，不禁问道:“真人难道也认为明教中人都是十恶不赦的邪魔外道？”她前世的经历告诉她，善恶不是那么容易区分的，须知名门正派也有诡诈小人，邪魔外道也缺侠义之心，只是世人往往偏颇，竟以简单的门户区分善恶，她的师傅灭绝师太是这样，后来的她也是这样。她希望世人为之敬仰的张真人能给出不一样的解答。
　　张三丰沉吟片刻道:“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倘若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倘若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只是，这世间之事本就变化无常，人心难测，好坏难辨。你年纪尚小，而那明教之人行事诡泽，一旦纠缠进去，怕是后患无穷。”说到这里，神色微暗，伤心之色越上眉头。
　　周芷若知他是因张翠山之故，对明教中人多有偏见，却也不单以门户之见就轻易看低一个人，回想前世种种，另有一番感悟：
　　“我辈之人习武练功，当以侠义为先，芷若谢过张真人今日的教诲，所以不管以后置身于怎样困苦的境地，哪怕穷途末路，我都都不会更改初衷，徒生害人之心。若为弱者，则独修其身，在乱世求一安稳，若为达者，自当兼济天下，为万民谋福祉！”
　　“哈哈，好一个不改初衷，弱者修其身，达者济天下！小丫头好魄力，当今武林豪杰数千，竟抵不上你这个十岁女娃！”
　　张三分仰天大笑，看向周芷若的目光沉沉，他不敢相信这样的话能出自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转念一想，对常遇春道：“遇春，周英雄教女如此，足慰平生呀！”
　　常遇春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出自一个十岁的女童之口，实际上他对这位幼主并不了解，但观其两日言行，确是不堕主公威名，心中自是与荣有焉。
　　这晚话毕，张三丰对周芷若更见喜爱此是后话。次日天明，张三丰就带着周轩逸和常遇春一行人作别。周芷若昨晚已经安抚好周轩逸，只说自己会陪同张无忌前去治病，待张无忌病一好就会立马前往武当山，还说了武当山的许些好处。周轩逸一想到张无忌病痛的模样，一张小脸上满是难隐的同情，也就勉强同意了。
　　周轩逸骑在驴背上，不时的回头张望，大声喊叫着:“哥哥，姐姐，你们要快点来找逸儿呀！”
　　周芷若偏过头去，掩帕无声的哭泣，这一别，不知再见又再何时？她虽清楚比起江湖之中的颠沛流离，武当山会是弟弟最好的选择，但终究有些后悔。而她，前路茫茫，今生选择的是和前世不一样的方向，也不知会有怎样的境遇？
　　风中，女孩发丝飞扬，张无忌见周芷若手握半截兰帕，独自神伤，眼眶不由红了，眼中似有动容之色。分别之时，周芷若将手中的兰帕一分两段，一段放在周轩逸身上，一段留给了自己。她怕是极其疼爱她的弟弟吧，那么舍不得和他分开，却是为了方便照顾自己，离开了幼弟……
　　爹娘永远的离开了自己，义父也不在身边，如今师公也不能陪伴自己，好在，还有她，自己终不是孤独一人。张无忌基拉了一下鼻子，逼退眼中的潮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