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少年这样容易死去》瓶桃

27、第二十六章

　　高一上学期步入正轨，天也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北方的夏季明媚短暂，几场暴雨来得快去得快，几分钟后，阳光又挂在枝头，把叶子刷得肥厚油亮。然而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待到秋风把最后一片枯叶吹落，待到猎户座从夜空中拔出第一颗星，漫长而寒冷的冬季正式来临。

　　属于北的冬天正式来临。

　　整个冬天，整个高一，佐助过得十分平淡。考试第一，学习第一，班级人气第一，受女生欢迎程度第一。第一第一第一，什么都是第一，理所当然地第一，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考取第一。然而这句话的意思不能深究，否则除此之外，好像就什么都不剩了，这样又显得无比可怜，而宇智波佐助最不需要可怜。

　　光鲜亮丽的排名点缀着宇智波佐助的生活，让他的生命显得不算那么苍白。这一学期他的病情还算平稳，除了小樱鸣人和伊鲁卡班主任，以及数学老师卡卡西，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男生视他为竞争对手，女生视他为白马王子，然而他本人却拒绝和其他人来往，只和鸣人一起吃饭，或者和小樱一起讨论错题。

　　往返于医院和学校之间，仿佛一根笔下的两个端点，只要在纸上反复划抹，一段人生就这样被勾勒出来。如果不去管那张纸什么时候会被划破，宇智波佐助今后的生活大概也将如此度过。有惊无险，平安是福。

　　期末考试之前的最后一次月考正式结束，伊鲁卡老师抱着厚厚的志愿表走了进来。他关上门，把表单分发下去，绕班级转了一圈，确认每个人都拿到，最终回到讲台。

　　指节一敲黑板，全班安静下来。伊鲁卡老师清嗓片刻，拿起一页志愿：“这个，是你们的文理分班表——”

　　终于来了。

　　佐助看着那张志愿表，默默地想着。

　　伊鲁卡的解释并没有什么难理解的地方，木叶高中和普通高中一样，都实行文理分科制，高一下学期正式分班，每个人根据自己擅长的学科考虑学习方向。这种事情佐助本来就有准备，对他来说，学理是必然的打算，只是……

　　“需要提醒大家的是，在木叶高中，文科是优势科目哦。”伊鲁卡老师抖了抖手里的志愿表，似乎只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嘴：“我们下学期将会设四个理科班，六个文科班。当然，都是平行班，我们学校不设重点班，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

　　“总之，一直以来的考试成绩都可以作为大家的参考，这件事情也要和你们的父母好好商量。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过来问老师，报志愿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会影响到你们的未来……”

　　剩下的话佐助就没怎么听了。

　　下课铃声响起，鸣人兴冲冲地跑到佐助身边。木叶高中不讲学习，也不按成绩排座，二人个子差不多，都坐在班级的倒数第二排，反倒是小樱稍微坐得靠前，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和佐助坐成同桌。女孩子下课总往男生身边靠是会被念的，但这次可不一样，这关系到她是否还能和他们在一起——她拿起志愿单，也来到了佐助的身边。

　　水月一下课就冲到饮水处，给水瓶疯狂注水，佐助旁的位置就这样空了出来。小樱顺势坐到佐助的身边，鸣人也拖过来一把椅子。三颗脑袋凑在一起，黄色粉色黑色，如同色彩鲜艳的小秘密，引人注目，又骄傲地将他人拒之门外。这是属于他们的谈话。

　　“小樱你报什么啊？”鸣人率先发问。

　　“我……我还没想好，”小樱本想说我肯定报文科啊，但她又担心把话说得太死，会没法和佐助君分到一个班去，不由得看向旁边：“佐助君呢？”

　　“我报理科。”佐助想都没想，拿起水笔就要在志愿单上签字，却被鸣人拦了下来。

　　“老师不是说要让家长来签吗？而且又不着急，期末考试之后才收呢。”鸣人说。

　　佐助看着鸣人，眼神里有别的意思。

　　鸣人自然明白佐助的眼神，他松开握着笔的手，一耸肩：“嘛，反正随你啦——你选啥我都跟你选。”

　　“……嗯，的确是应该和鼬哥哥商量一下才行，”小樱委婉地点出了二人心中所想，“佐助君也趁这个机会，好好和鼬哥哥聊一聊吧？毕竟……”

　　再多的话也没办法说出来，但佐助已经完全明白二人的意思。并不是觉得鼬会不支持自己的选择，而是——自己已经很久没和哥哥好好说过话了。

　　对话当然会有，吃药了没，饿了没，熬夜了没，这样的问答每天都会发生，但这些句子重复多了，反而会显得生疏。哥哥离自己越来越远，考第一这件事情似乎也成了佐助一个人的娱乐，哥哥早已不会为此而感到欣慰。他成为了一台不折不扣的机器，机器谈何悲喜？机器只负责工作与挣钱。

　　鸣人经常和佐助住到一起，自然知道鼬最近的状态有些奇怪；小樱则会向鸣人打听，再加上开学前和香燐的聊天一直都让她感到在意。虽然并不相信鼬哥哥会是什么同性恋，就算是同性恋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但如果这件事情会影响到佐助君的状态，那……

　　有些事情避而不谈反倒会松一口气，小樱并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佐助也没想那么多，毕竟分文理在大部分人眼中是件需要和家人商量的大事，如果这能成为一个契机的话，佐助当然也希望更了解哥哥一些。

　　“如果佐助君选择理科的话，我也会选择理科。”小樱把话题接下去，把垂到鬓边的碎发别与耳后：“虽然我对文科很有自信，但是，我也很喜欢化学呢。”

　　“哎，我学啥都一样，反正跟你俩选一样的就好了。”鸣人叹了口气，不抱希望地托住下巴，嘴巴一开一合：“反正我跟牛顿和马克思都不熟。啥文理啊，凑合过吧。”

　　“咦？……你没告诉雏田吗？”小樱看向鸣人，手肘一推：“那，你选之前最好告诉她一下哦？”

　　“哈？为啥，”鸣人皱起眉，感到困惑地歪歪头：“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是为啥？我选啥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佐助叹了口气，小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迟钝到没救了…”小樱顺着头发，抬头看向眼教室后的表，“啊，快上课了，那我先回去了哦。”

　　佐助点点头，鸣人也摆摆手。小樱起身，拿起手里的志愿单，冲二人小小地摆动，很快便回到了座位。

　　秘密团体解散了。

　　“喔？回去了啊。”

　　见小樱回到了座位，水月拿着一升装的大号水杯，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回佐助的旁边：“虽然知道你们三个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但有时候你们搞得就像连体婴儿一样，遇到点事儿就商量个没完，看了总觉得有点内个……”

　　“哈，直说羡慕就可以了。”鸣人嘿嘿地笑着，自豪地看向水月。

　　“羡慕什么？我和香燐与重吾以前也是一所学校的，我们也没像你们这样。”水月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鸣人正要还嘴，水月突然指了指外面，看向佐助：“啊对了，刚才旗木老师在外面，说要找你去他办公室，差点给忘了。”

　　“找我？”佐助一愣，“确定不是找鸣人？”

　　“是找你。”水月点点头，嘴巴抿住吸管，眼睛一转：“的确难得，他不是从来只找数学考不及格的学生嘛？”

　　“啊，说不定这次就是这家伙考不及格！”鸣人立刻笑了，和水月迅速击掌：“耶！他也有今天！庆祝！耶——！”

　　“哈哈！虽然我这次肯定是不及格，但是如果这家伙也不及格，那的确值得庆祝一番！耶！”水月立刻响应鸣人，甚至放下水杯，开始和鸣人对拳。

　　佐助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无视原地自嗨的二人，起身，从后门离开了班级。

　　——办公室，解决问题的地方。任何学生都不陌生。佐助来这里，多是解决学习的问题。鸣人来这里，多是解决学习态度的问题。

　　轻轻叩门，下压把手，数学老师的工位背对着大门。以脚掌为支点，卡卡西带着椅子扭了半圈，露出一张被口罩遮去大半的脸，手里还握着批卷的红笔，笔尖未干。

　　自己还是第一次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虽然肯定不是因为成绩，但这种地方，肯定不会有好事发生……想到这里，佐助有点不自在地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老师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

　　“嗯，没什么，别紧张。”显然，卡卡西注意到了佐助的情绪。他轻拍少年的后背，表示安抚：“一起出去走走？”

　　一起出去走走。稀疏平常的话语，出现在师生之间，语境就显得怪异。佐助下意识看了眼手表，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的时间。虽然下节课是自习，如果好好和伊鲁卡解释一下的话，晚回教室也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

　　大概是猜到了佐助的担忧，卡卡西摸摸下巴，灰色的口罩被他推出一点褶皱：“你们班下节课自习吧？放心，我已经和海野老师打好招呼了，不会占你太长时间。”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自己也实在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佐助只能点头，跟在卡卡西后面。

　　二人一同走出三楼的办公室。

　　从三楼到一楼，任何一名学生都能在两分钟内走完的距离，卡卡西却有意地放缓了脚步。并没注意到老师的特殊照顾，佐助默默地跟在后面，沉默着，好像在思索什么。

　　老实说，卡卡西也只是大概了解到宇智波佐助有着心脏方面的疾病，却并不了解他的病情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毕竟带土已经死了这么久，自己又不是佐助的班主任，关于少年的一切，从任何渠道都无法了解更多。

　　想到这里，卡卡西略一低头，看向走在自己身旁的佐助。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和带土如出一辙的刺猬头，只是鬓边多了两撮，遮住上挑的眼尾，让本就沉默的少年看起来更闷了一些。尽管二人只是堂兄弟的关系，但单从五官来看，倒是真有那么点相似。

　　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他们到底还是两个不同的人。16岁的宇智波带土一到中午就抱着篮球冲出去，不吃饭也要给一起打球的伙伴们占场地；

　　而16岁的宇智波佐助，大概连体育课都没上过，更别提篮球足球了。他有跑过步吗？

　　就这么慢悠悠地走下楼梯，刚走到一楼，上课铃赫然响起。有体育课的班级已经在操场上列起方队，在寒风中挤成四排，人挨着人，将倒未倒地歪斜在一起。

　　北方的冬天总是很冷的，显然，卡卡西也并不真的打算带佐助“出去走走”。他只是想和少年聊聊。

　　就这么转到了图书角，此时都在上课，这里空无一人，是个聊天的好地方。卡卡西终于坐下，佐助也跟着坐下。

　　两个人并排而坐，肘与肘的空隙，师与生的标准距离，沉默被恒定地搁置了。

　　“——下学年，我会负责文科班的数学。”卡卡西突然说道。

　　“、……哦…”佐助一愣，完全没能理解卡卡西的意思，甚至没能跟上对方的思路，只得点头。

　　“嗯，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呢，”似乎没有对自己的发言感到不妥，卡卡西略一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我很欣赏你。宇智波佐助，你是我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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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助不自然地偏过头，弯起食指，捂住上唇。

　　——面对突如其来的夸赞，少年没能做出更多的反应。他先是一愣，片刻，比起开心或害羞，更多地感到了怪异。

　　从小到大，常年霸占各科第一的宇智波佐助早就被各科老师夸麻木了，不过被这样单独地叫出来，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劈头盖脸地一顿猛夸……他还是第一次。

　　终于，佐助一抹鼻子，低声道：“……谢谢。”

　　“佐助君的志愿是理科吧？”卡卡西问道。

　　佐助没抬头，只一点头。

　　“是啊…其实我也觉得，你更适合学习理科。你这次的摸底成绩也相当不错，数学147分，尤其是最后一道大题，非常厉害，那是前年高考的压轴题。整个高一学年，只有你的解答思路是最清晰的。”

　　卡卡西仍旧在不遗余力地表扬着佐助，但这样的话听起来愈发怪异，佐助也始终没能感到对方的话语中，有一丝一毫的“肯定”的意味。

　　肯定？

　　——“你恢复得很好，指标也很不错，但是……”

　　——“最近状态不错，血氧水平良好，但是……”

　　就好像是那些烂熟于心的的阅读理解技巧——带着问题找答案，but以前的句子不用看。宇智波佐助的人生单薄得如同阅读理解，在医院中，在化验单中，在每一次的复查中，迎接他的都是极富希望的称赞，以及紧跟其后的无数个转折。

　　他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卡卡西的嘴巴在口罩下面一开一合，安静地等待着那紧随其后的一个but。

　　卡卡西说着说着，忽然叹了口气：“——但是我今天叫你出来，不是专程来表扬你的。”

　　佐助沉默地，自虐地，甚至是有些快乐地等着卡卡西的下一句。

　　“毕竟，如果是表扬，还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比较好吧？但如果是一些出于私心的话，还是要两个人悄悄地讲比较好。”

　　卡卡西说着，友善地眯起眼睛，说出了那个，一点也不友善地的转折——

　　“佐助君，既然来到了木叶高中……还是放弃学理科吧。”

　　终于，还是说了这样的话。

　　卡卡西讲完便收声，认真地观察着宇智波佐助的表情。

　　他本以为少年的表情会因此触动，震动，甚至会引发身体的不良反应，发生十分棘手的事情——

　　然而并没有。

　　宇智波佐助只是眨了眨眼，平静，默然，仅仅做出了“我在听”“我听到了”的反应。

　　是没能理解自己说的话吗？卡卡西一时间有点疑惑，但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并非没能理解，而是完全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这是聪明人的惯性，卡卡西很快明白。他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在这个年纪也是如此。从不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自己坚持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完成，旁人的建议只是选择性听取，毕竟大家都没有自己聪明——带土不就是这样失去右臂的吗？自己不就是这样……将宇智波带土，将自己的朋友，推入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中的吗？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佐助问道。

　　卡卡西一愣。不拐弯抹角，不阳奉阴违，相当直接的态度，如果仅从师生关系的角度来看，这样的问法甚至有点不客气。

　　然而卡卡西显然了解宇智波一族人的脾气，也欣赏这一点。

　　眼前的16岁少年，虽然在态度上对自己并无不敬，但完全是把他和自己放在平等的地位上进行对话。生之于师，不卑不亢，仅针对二人之间的问题进行交流。只这一点，就要比同龄人强出百倍。

　　一想到这点，旗木卡卡西就更没法放着宇智波佐助不管。他们何其相似，而他又是宇智波带土的……

　　“大概是因为，嘛……你的哥哥和我是高中同学？”卡卡西苦笑着。

　　“我哥？我的哪个哥哥？”佐助有点好笑地问，甚至想要双臂环胸，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这家伙再神叨也是名老师，到底还是不能太放肆。

　　“你的两个哥哥都是。宇智波带土，和宇智波鼬。宇智波带土是我的同班同学，而宇智波鼬是我的同校学弟……”卡卡西轻轻地回答：“……我们都毕业于S高，佐助君。”

　　至此，佐助终于稍稍坐直了身体。字面的意思不难理解，卡卡西老师是带土哥的同学，是自己哥哥的学长这一点，宇智波佐助已经完全明白了。

　　可下一瞬间，少年神情忽地呆滞起来。他像是没太理解对方的话语，又像是因为过于理解，甚至敏锐地捕捉到其中更深的意思，一双眼睛将醒未醒，被灰色的预感投下阴影。

　　卡卡西显然知道佐助在想什么。

　　聪明人总是瞒不住的。

　　卡卡西沉默片刻。

　　“所以，尽管你的班主任，海野伊鲁卡老师并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情，但我大概了解你的病情。也知道佐助君的身体……有一点小小的毛病。”

　　尽管选择了委婉的措辞，但要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

　　佐助看着卡卡西。他的腰背渐渐挺起，脊柱如铁丝串过皮囊，所到之处都被抻直，最终被吊在了老师面前。

　　他坐得笔直而紧绷，却虚弱地像一只被喝空的矿泉水瓶，被运动服徒然地包着，风一吹就倒了。

　　看到这样的佐助，卡卡西叹了一口气。

　　带土，我这样做，真的能够帮到……你的弟弟吗？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出于和你哥哥的同窗情谊也好，对你本身的欣赏也罢……我都希望你能有一个更好的结局。而这也是，你哥哥的期望……”

　　卡卡西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下去：

　　“——宇智波佐助，放弃学理吧。木叶高中没有办法给你想要的东西。你在这所学校学理，不要说重本，就算是二本……恐怕都很难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