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智》金篁君

51、关于里奥纳德（1）

　　“哎呀，我的主！你们怎么这副模样！”
　　艾琳娜修女把手中的扫帚一丢，将两只被泥土抹花小脸的孩子给拎了起来，修女本就有些圆润的脸因为气恼而鼓地更大，对还站在墙边朝她一脸笑意的男孩呵斥道，“埃尔文！你这次可是被我抓个正着，还有什么狡辩的话说？”

　　“是‘泰坦’让我们去的！”埃尔文理直气壮道。

　　如果不是她手中抓着的约里克和妮娜两个小鬼头也跟着应和，艾琳娜修女当然不会相信埃尔文的鬼话。

　　“又是亚历山大？”艾琳娜修女怀疑道。

　　“是啊！他和里奥在旁边废弃的小屋做新实验，需要一些原料，所以我们负责跑腿！”

　　“什么‘实验’‘原料’！他俩在哪儿？快带我去！”

　　说起“实验”，艾琳娜修女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们伯特利孤儿院里什么样的孩子都有，但唯独亚历山大和里奥是同一种特例，两人从小识字就很快，甚至一年就将这小小教会中的圣经典籍全部倒背如流，而因为这个原因两人曾受到杰夫院长的公开表扬，孤儿院所有的孩子都是他们为偶像，两人也于是有了每周一次可以去迪贝斯镇图书馆阅读的特权——就在这时，神圣教会的思想受到了理性科学的巨大冲击，尤其对于他们这种困囿于神学思想的教会孤儿院的年轻孩子来说。

　　“泰坦，你总是这样！”
　　“有什么不好，埃尔文他们被抓到，顶多也就是被骂一顿！”
　　“但他是因为我们——”
　　“可他们是心甘情愿的啊，里奥！”
　　“泰坦，你确定没给埃尔文什么承诺做交换？”
　　“拜托里奥，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进行的验证实验更重要，不是吗？”

　　隐秘的小屋中传来争吵声，艾琳娜修女抬起脚便将大门踹开，门框险些也跟着散架。一股刺鼻的酸味瞬间钻入来人的鼻腔，艾琳娜修女和一同抓来的埃尔文等人都不约而同地一阵干呕。

　　“里奥……呕……你们这是……”
　　里奥忙上前打开手中的小瓶，将手中的黑色小土块丢进去，随着一阵清新气体的溢出，里奥将小瓶放在艾琳娜修女等人的鼻下晃了晃，确认他们都吸入气体后这才刚松口气，而身后的亚历山大的欢呼声也适时传来。

　　“看来验证实验成功了！”

　　“泰坦，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里奥皱了眉，他将小瓶盖紧，转过身紧紧盯着亚历山大。他们实验的最后一步就是需要找名成人来进行验证，而艾琳娜修女在此时的现身绝不会是恰好。

　　亚历山大耸耸肩，有些无辜地举起手，灰色的眸子明暗闪烁。不过他身后拼命给他递眼神的埃尔文却让里奥万分确定，他猜对了！亚历山大和埃尔文做了某个交易，埃尔文则是带着艾琳娜修女来强行参与他们的实验。

　　“亚历山大！里奥！”
　　艾琳娜修女用肥胖的手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反酸的感觉在闻了那清新的味道后渐渐缓了过来。

　　难得听到艾琳娜修女如此动怒，里奥咬着唇暗自垂下头准备接受惩罚，而沉浸在实验成功喜悦中的亚历山大却朝艾琳娜修女敬了个童子军礼。

　　“都给我去禁闭室！”

　　*

　　杰夫院长举起手与霍华德夫妇分别握手合影，一旁矮小的里奥则像个小大人一般为艾琳娜修女擦着眼泪。

　　“艾琳娜，如果你实在舍不得，我会留在伯特利的。”
　　一想到要和自己生长了六年的孤儿院还有这里熟悉的人们分别，不舍如同浪潮第一次涌上里奥心头。以前的他总是偶尔会想想自己会如何离开孤儿院，而今天，他的想法终于成为了现实，而突然的现实也总会让人惶恐到有些不知所措。
　　“霍华德夫妇很好说话的……”

　　“不！你得去！”
　　艾琳娜修女突然惊恐出声，她的尾调都几乎有些走音，下一秒幸好被来参观领养仪式人们的掌声给淹没。艾琳娜修女仿佛注意到了自己一瞬的失态，忙在脸上挂起一抹笑容，“霍华德夫妇是好人，愿你拥有人间最好的真善美，我珍贵的孩子，我的天使！”

　　见里奥只是抿嘴不说话，艾琳娜修女边说边摸了摸里奥的头，“里奥，分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重逢！所以，去和你的小伙伴们道别吧，这也是霍华德夫妇……不对，应该称为你的‘父亲’‘母亲’，他们的意思。”

　　霍华德夫妇虽然目前为止和里奥相处的时间不算太多，但他们知道里奥的性子内敛且克制，他虽然拥有高于同龄人的知识储备，但本质仍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里奥征询的目光得到了霍华德夫妇的肯定，于是他的嘴角爬上了连他自己都尚无察觉的笑容，向孤儿院内部跑去。

　　“泰坦……”
　　“嘿，里奥！”
　　里奥气喘吁吁，他与埃尔文还有好多伙伴都道了别，找了一大圈才在孤儿院的墓园找到亚历山大。

　　夕阳将天边烧起一片赤红色的云霞，微风轻拂的傍晚是迪贝斯镇难得的好季节。里奥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亚历山大，他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嫣红映照了他满身，却在他灰色的眼眸处留下了一片阴影，让里奥看不太分明。

　　“这里是你的墓。”
　　亚历山大的声音有些嘶哑，前几天体检的医生才说可能分化成Alpha的他或许会提前进入变声期。他指着身前刻着“里奥纳德”名字的墓碑旁边，淡淡道，“我跟艾琳娜说好了，到时候我的就竖在这里。”

　　“想好墓志铭了吗？”
　　“怎么可能！又不是真的坟墓！”

　　为离开孤儿院的孩子树立墓碑，里奥明白这已经是伯特利孤儿院的老传统，艾琳娜修女曾虔诚地告诉他们，这意味着重生，以后的他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

　　“和埃尔文他们都道完别了？”
　　“嗯，一个个都哭得好丑。”
　　“呵呵，他们哪有你好看。”
　　“……难得听你夸我。”
　　“实话实说嘛！”

　　“还能……再见吗？”
　　亚历山大低头看向里奥，对方像是早料到他会这样提问。暮色四合，天光开始暗淡，然而里奥的那双翡色的眸子却如同星辰，灿烂长明。

　　“当然！”
　　里奥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墓园，久久不散。

　　“See you soon, Titan.”
　　“See you soon, Leo.”

　　*

　　察觉到自己的身后出现一抹鬼鬼祟祟的影子，他停下脚步，无力地叹了口气。

　　“尤金，有什么话就直说。”
　　高挑的雷蒙德转过身，果然看到了慌忙收手的尤金和跟在他身后的加布里尔，再度失手的尤金倒也不气馁，拿手肘顶了顶雷蒙德的胸膛，“新生入学，不去看看吗？”

　　眼见着雷蒙德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兴趣，不出所料就要摇头，尤金根本不给他反抗的机会，递给加布里尔一个眼神，两人一边一个架住雷蒙德的胳膊，硬是要将他往学校操场扛。

　　“等……你们这……加尔，怎么你也？”

　　“尤金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我听他的。”
　　加尔一如既往地面对其他人统一的面无表情，另一侧的尤金则是笑开了花，即使雷蒙德是S+ Alpha，可他再强也挣扎不了他和加尔两个人！

　　“我没有。”
　　雷蒙德虽然言语否认，但语调却有些心虚，“我社团还有事……”

　　“你天天可真是操不完的心！”
　　尤金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社团离开你一天是会解散吗？”

　　“你需要谈个恋爱。”雷蒙德转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加尔，加尔依旧淡定道，“尤金让我这么说的。”

　　尤金翻了个大白眼，他知道加尔不太靠谱，但没想到他这么实诚。
　　“对对！听说这次的新生入学第一竟然是个Omega！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雷蒙德话音还没落下，脚倒是先平稳着了地。尤金和加尔带着他不知不觉来到了新生欢迎仪式操场的一侧，这里相对僻静，没有那么多凑热闹的高年级生，而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新生发言的舞台上，一名金发翠眸的青年正缓缓走上台，将手中的发言稿打开。

　　“确实不错。”
　　尤金低低吹了声口哨，刚推了推身边的雷蒙德，却发现对方像是突然遭到了石化，而罪魁祸首的美杜莎就是舞台上的那抹挺拔亮丽的身影。

　　原本枯燥的内容从他的口中流出瞬间变得精彩纷呈，他的语调不高语速略缓，像是在唱一首平和动人的吟游诗，而每到气口处他都会无意识带起一些调皮的尾音，只有认真如雷蒙德才会察觉到。

　　“就是他？”

　　尤金瞥了雷蒙德一眼点了头，心里却狠狠嘲讽了下对方。谁刚刚说跟他没关系的？

　　台下掌声雷动，日光在金发青年的脸上留下一片绯色，衬着他的容貌更加明亮耀眼，不知是太热还是羞怯，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发言能引来如此巨大的反响，他僵直了身子有些慌忙地鞠了躬，这才缓缓踱步下了舞台。

　　雷蒙德的唇畔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叫什么？”

　　“啧，这就感兴趣了？”
　　尤金不由得暗叹即使是雷蒙德，也难逃美人这关。

　　雷蒙德摇摇头，他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很有趣”。

　　“有趣？”尤金满头问号，“他不好看？”

　　“Omega都很好看吧？”
　　“……”

　　雷蒙德这么说也确实，毕竟这两年追他的O排起队可以绕校园好几圈，他什么人没见过？可就是这次的O……

　　“喂雷蒙德！”
　　直到那名Omega的身影彻底被人群挡住，雷蒙德才回神“嗯”了一声，就听尤金一脸严肃问道，“你有听说过‘命定伴侣’吗？”

　　“我不信那些。”
　　雷蒙德一直都对那些没有事实根据的名词不甚关心，或许对于情感他更偏理性。

　　“他叫里奥纳德，里奥纳德·霍华德。”

　　里奥（Leo）。
　　雷蒙德在心中念道。不像是狮子，倒像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