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智》金篁君

52、关于里奥纳德（2）

　　他的大脑如同被一层布包裹着，即使是门外吵闹的音乐声传到过来也只剩下一阵阵闷响，他的喉咙干涩，酒精和胃酸划过的地方留下一片火辣的刺激感。

　　终于吐完，里奥无力地坐在了马桶上。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参加科学竞赛的地方离学校太远，需要研究小组同行的人送他回去，此刻他早就洗好澡，舒服地躺在自己的床铺上，绝不会被他们带到这个不知名的酒吧。他本来就从没喝过酒，实在挡不住只得喝下两杯，然而就这两杯酒精入喉，仿佛全身都在强烈地抗拒，直到他把胃酸都吐出来的现在才舒服了些许。

　　半晌，里奥缓过心神，刚站起身准备开门，却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里奥纳德还没回来呢？”
　　“可不嘛！喝两杯就醉了？还真是娇气的王子殿下！”
　　“呵呵，你在说什么啊？人家可是骄傲的Omega女王！”

　　里奥握在门把上的手一顿，犹豫片刻还是放了下来，刺耳的笑声在他耳边持续嗡鸣。他知道，这两人来自他们的研究小组。

　　具体叫什么来着？
　　里奥晃了晃脑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不记得了。

　　是的，示剑学院入学一年，只顾得上疯狂吸取知识的他连班级里的人都认不全，更别说是仅仅相处了几个月的研究组成员了……

　　“怎么，你看上他了？”
　　Omega调笑的声音传来，引得Alpha慌忙否认，“里奥纳德那臭脾气，我可受不了！实验一点小的纰漏就斤斤计较，不合他心意的方案他就直接拒绝，一点面子都不给的……这种人，谁能下得去手？”

　　“哎呀，人家好看呢？”
　　“你也不赖啊——”
　　Alpha与Omega之间传来暧昧亲吻的水声，然而隔间内的里奥却僵在了原地。

　　他并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就像他在霍华德夫妇生前信誓旦旦承诺过的一样，他会坚持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的他已经足够快乐。

　　霍华德夫人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让我转告你。
　　里奥一愣，不知为何困顿的脑中竟在此时跳出了霍华德夫妇意外的车祸后，医生传达的最后遗言。
　　她很遗憾让你再次失去了爱，但她仍旧希望有人能代替他们来爱你。

　　啪嗒。
　　一滴滚烫直直砸在里奥握紧的拳头上，里奥回过神，却再也止不住眼眶的泪水满溢而出。霍华德夫妇去世后，他再也没有掉过眼泪。

　　爱？
　　他还配拥有吗？

　　哐当一声开门的巨响，正热吻的两人慌忙分开，被酒精麻痹的脑袋也因为受到这一惊吓而彻底惊醒，他们当然认识门口站着的那位高挑冷峻的男人是谁。

　　“雷……雷蒙德学长！”

　　“这里是公共场合。”
　　眼见着雷蒙德的眉宇一凌，那名Alpha竟是被压迫得根本不敢动弹，更遑论他身侧的那位Omega差点吓软了腿。

　　“知、知道了！我们……我们这就走！”Alpha点头如捣蒜，慌忙拖着Omega逃似的飞奔出了洗手间。

　　他应该还在里面。
　　雷蒙德鹰隼般的眸光一扫，立刻就发现了最里面那个关着门的隔间，心下一悬。不会晕倒在里面了吧？

　　他被社团的人硬拉来参加与Omega的联谊，却意外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了那抹一年前偶然印在脑海就挥之不去的身影，对方显然喝醉了，脚步虚浮踉跄着进了卫生间。

　　雷蒙德自认为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却对那个身影的出现在意得不行，直到他喝下第三小杯烈酒，他才倏地站起身径直离开，最终敲开了那道卫生间的门。

　　“里奥……里奥纳德？”
　　急促的敲门声混着男人沉郁的嗓音让里奥一个激灵，他下意识地拉开那道阻隔门。就算是被这好听的声音蒙骗了也好，受到脑中酒精的蛊惑也罢，他想要看看，看看许久没有人会呼唤自己昵称的人到底是谁。

　　大概是那几杯烈酒的原因，心中一直念叨的名字被他莽撞地喊出。
　　雷蒙德第一次有些慌不择路，却在换回全名的那一瞬间原本紧闭的大门被打了开，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那道剪影重合，雷蒙德只是愣愣地看着蜷缩在马桶上满脸泪痕的里奥，此时的他就像一座精致的水晶，轻轻一捏就会崩塌个粉碎。

　　烦躁瞬间塞满了雷蒙德的整个大脑。
　　他有些粗鲁地将里奥拖了起来，里奥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早就瘫软，哪里站得住，不受控制地斜斜倒进雷蒙德的怀中。

　　男人的身体温暖得让他安心，可是……里奥瘪了瘪嘴，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你是谁？放开我！”
　　出口是软绵绵的拒绝，却像是猫儿一样在雷蒙德的心口轻轻挠了一下，不疼却痒。

　　“我是雷蒙德。”
　　雷蒙德额角的青筋动了动，像是在压抑胸腔中躁动的情绪，下一秒他丝毫不费力气地就将这走不动路的醉鬼给抱了起来。

　　“雷蒙德？你要……绑架我吗？”
　　里奥微眯着眼，那双翠绿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闪出几分妖冶，“我的脾气可是很臭的，大家都怕我！”

　　雷蒙德当然不会在意这只猫儿毫无威慑力的恐吓，微翘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愉悦的心思，悸动的心跳无不在叫嚣着对怀中人的迷恋。

　　“我不怕你。”
　　视线朦胧间，一张放大的俊脸突然靠近在里奥眼前，从那双暗如深潭的眸子中里奥看到了呆愣的自己，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让周遭的温度迅速上升，随后鼻尖轻碰。

　　“做个好梦，里奥。”

　　*

　　老远就看见班级门口围了一圈人，尤金撇撇嘴，心里想着该不会又是雷蒙德的某位追求者来了。

　　“让让——咦？”
　　尤金正拨开人群，发誓这次自己绝对不凑热闹时，眼前金发翠瞳的美人却让他再没移开视线，“里奥纳德？你怎么在这儿？”

　　说话间，尤金已经示意身后的加尔将那些恼人的围观Alpha全给赶了走。里奥这才松了口气，定定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尤金。虽然对方也是Alpha，但他的身上倒是没有散发出侵略性意味的荷尔蒙，可他身后的那位……里奥蹙了眉，不知为何他竟然在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了敌意。

　　“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尤金百思不得其解，这几秒钟他将自己最近的艳遇颠来倒去琢磨了好几遍，可里面并没有里奥纳德。

　　里奥想到自己还有正事这才将心思转回，他看了眼尤金的胸牌，“尤金……请问你们班有一位叫雷蒙德的Alpha吗？”

　　里奥的话对尤金简直是晴天霹雳，说好自己绝不再管雷蒙德的追求者，现在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等等，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个里奥纳德是来表白的不是？而且学校里叫雷蒙德这个名字的也不止一位！

　　“是找雷蒙德·斯宾塞吗？”
　　“应该是吧……”
　　见这次反是里奥不确定，尤金嗅出了其中的猫腻，刚想刨根问底却被强行打断。

　　“里奥……纳德？”
　　听到熟悉的嗓音，里奥突然怔了怔，昨晚的回忆完全失控，一股脑地在他的眼前重播了一遍，粉樱色从他的耳根一直蔓延到后颈，他今天才算是刚刚看清“雷蒙德”的长相。

　　雷蒙德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服，应是刚参加完社团活动，里奥想到他昨晚穿的好像还挺端正，应该是去参加什么活动特意打扮过，而今天他褐色的短发有些散乱，甚至有调皮的几缕翘在微风中摇晃，倒显得比昨天更有生趣，他的五官虽然看似冷硬却并不让人觉得疏离，至少里奥是这么觉得的，在那高挺的鼻尖碰到自己的那一霎那，他低沉的嗓音曾经裹着多少温柔……

　　“我……我有话对你说。”
　　里奥的喉结一滚，有些僵硬地将自己的眼神强行从雷蒙德身上移走。

　　自己在发什么魔怔？他可是有正经事要找雷蒙德！

　　“没关系，昨晚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雷蒙德淡淡道，语气就像昨晚发生的只是在路边随意解救了一只落魄的小野猫一样轻松。但被理智压制在了地底的感性却依旧在看到里奥的那一刻冒出了头，此刻他昨晚抱过对方的那双手掌竟然开始隐隐发烫。

　　“不是关于昨晚的事！不对，我确实要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宿舍。”
　　里奥显得有些着急，话说出口时差点咬到舌头，见旁边的尤金探究的眼神在他两人之间来回逡巡，里奥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拽住了雷蒙德的衣袖，根本不顾眼前的男人比自己要高大许多，硬是将他往楼梯的方向拽去。

　　里奥那点小鸡啄米的力气当然撼动不了雷蒙德半分，但后者显然是乐意被他牵着鼻子走，于是两人一前一后从楼梯下了去，直到校园一处偏僻的角落再没人旁观，里奥这才停下脚步。

　　“现在可以说了？”

　　恍然意识到没有其他人的意思也意味着只有他和雷蒙德两人，里奥慌忙放开对方的袖角，有些紧张地往后退半步，与雷蒙德拉开了些距离。

　　“你可有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

　　面对里奥认真的提问，雷蒙德的脸色忽地一沉，“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你身上闻到一种味道。”
　　虽然昨晚他醉得厉害，但敏感的嗅觉还是让他察觉到了雷蒙德身上的异样。

　　“与你无关。”
　　雷蒙德显然并不想就这个话题与里奥继续深聊下去，“如果没有别的事……”

　　“你中毒了吧？”
　　见雷蒙德转身要走，里奥只得口不择言，上前伸手再次拉住雷蒙德的衣袖，翠色的眸中闪着急切。

　　即使这件事就是雷蒙德说的那句拒绝他的残忍实话，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就像昨晚雷蒙德对他伸出援助的手一样。

　　“我或许可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