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智》金篁君

47、黑曜石（4）

　　“呼……呼——”

　　里奥挣扎着猛然惊醒，直到额间的冷汗滴落浸入罩在自己身上的浴巾中，他才确定自己已经从记忆中脱离。

　　那是他从帝国研究所地下被救出前的记忆。
　　里奥慌忙伸出手，却在冰凉的指尖探到脖颈碰到那些早已结痂的咬痕时，又再度颤抖起来。

　　X是“里奥”深爱的人。
　　就算是现在，只要自己再回忆起对方，都还是会一度呼吸紊乱，胸中的那颗心脏执着地为其鲜活地砰砰跳动。

　　“里奥？”
　　啪地一声，里奥下意识地将朝他伸来的手给拍了开，他蜷缩住身子，看向雷蒙德的恍惚眼神还充斥着一瞬地拒绝与慌乱。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雷蒙德不知何时歪在里奥身旁的座椅中睡着了，他的睡眠一向很浅，哪怕只是里奥急促的呼吸声也能将他拉回到现实，但眼前惊醒的里奥不知为何神情恍惚，雷蒙德怕是昨晚是温泉泡太久的后遗症，刚想伸手查看里奥的额温却没想到被对方一掌拍了开。

　　“我……”
　　里奥并不愿抬头看对方，似乎有意避开与雷蒙德再次的眼神接触。他有些神经质地摸了好几次颈后结痂的临时标记，咬了咬唇才又开口，“雷蒙德，你知道的吧？我被临时标记了。”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里奥却没来由地觉得四下的空气逐渐冰冷，主要他稍一呼吸就能呵出白色的水蒸气来。

　　“嗯。”雷蒙德轻声的肯定传来，似是在忍耐。

　　“蒂娜有查出是谁吗？”
　　聪明如里奥，他当然清楚他在旧帝国研究所的废墟中被雷蒙德小队救出时，蒂娜曾经为他做过全套的身体检查。

　　“没有。”这次是否认，音调也生硬了很多。

　　“我记起了被你救起之前的事。”
　　“如果是不好的经历，你可以不用——”
　　“虽然我不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了。”里奥打断了雷蒙德夹杂着阻止意味的话语，“但我能感受到，‘里奥’爱他，深爱着他。”

　　热切的爱语如同寒锋直刺心口，雷蒙德一向冷酷的脸上登时失了所有血色，脑中嗡鸣一声，眼前一刹那的黑暗让他不受控制地差点身形不稳，只差一点就会被拉入悬在他身后的崖壁下满是恨意的深渊。

　　“如果可以的话，雷蒙德。”
　　里奥的瞳子不再彷徨，他再次抬眸，眼神再次坚定，“我想找到他。”

　　“你……具体想起了什么？”停顿了半晌，雷蒙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在这里独自郁郁寡欢。

　　里奥将自己恢复的记忆片段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雷蒙德听，当然除去那段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雷蒙德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冷硬的表情，严肃地让里奥又在讲述之中回忆起了很多细节。

　　“你说你是被注入了病毒，关在实验室的病房？”
　　里奥点头，随即补充道，“一开始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根据修斯的说法，我应该是研究员才对……直到最后，有人称我是‘背叛者’。”

　　“所以，我们可以这样假设，我原本是旧帝国研究所里的一名研究员，后面因为什么原因我背叛了尸潮的缔造者。”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完全可以确定是，旧帝国研究所中的高层了。”
　　雷蒙德分析道，“毕竟你当时在研究所的名望并不低。”

　　“雷蒙德知道当时的我在帝国研究所？”
　　“嗯……”
　　“那我们有见过面吗？”
　　雷蒙德的脸色一僵，语气有些疏离，“没有。”

　　里奥的眸色暗了暗，立刻甩了甩脑袋。
　　他还在期待什么啊？

　　“对了，那本笔记本！”里奥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线索，“我当时将笔记本交给了他！”

　　雷蒙德当然知道里奥口中的“他”的指向，他将笔记本从口袋中拿出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曾经他将其视如珍宝，然而如今却十分想弃之如敝履。

　　“这个……为什么会在雷蒙德手上？”
　　面对里奥的疑问，雷蒙德却也诚实地表示不清楚。

　　“‘爆发日’，大概率也就是你记忆中的这天，我被上级指派去执行一项高级机密任务，但是任务过程我根本不记得了，它在我的脑中被强行删除。”
　　见里奥有些惊讶，雷蒙德却并不以为然，“帝国一些机密任务会涉及到国家安全，所以如有必要，有些任务会在事后消除当事人的相关记忆。”

　　“那我……”
　　“你的身体检查显示你确实是生理上的失忆，与这个无关。”
　　雷蒙德继续解释道，“不过那次的任务好像出了岔子……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史蒂夫说我已经昏迷了三天，而就在这三天里，帝国研究所爆发了尸潮，那本笔记本被我一直攥在手中。”

　　“那有没有可能……”
　　里奥的眉头拧成了一团，脸上登时像是火烧，“雷蒙德……你……你当时就在帝国研究所执行任务……”

　　“因为受到药物的影响，我在任务时间点前后的记忆也会变得相当模糊，所以我向史蒂夫求证过。”
　　天知道他多想自己当时就在附近！
　　雷蒙德最终还是摇了头，“通常，机密任务都会指派附近的小队负责人前往，而史蒂夫否认了我们最后执行任务的地点在法德尔要塞附近。”

　　“这……这样啊……”
　　里奥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知是失望还是落寞，随后喃喃道，仿佛在安慰自己，“不、不过，我应该会记起来的。总会记起来。”

　　“我昨晚找到了一些东西。”
　　像是在逃避两人之间突然莫名生出的嫌隙，雷蒙德强行将自己从无力的泥潭中捞出，他将那本名册打了开，“这个。”

　　里奥接过名册，纸张愈往后翻，他的脸色愈加阴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院长竟然会……”

　　你为什么不救他？
　　里奥的脑海中班的质问再一次响起。在里奥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成为了其中为数不多的幸运儿，他甚至得到了霍华德夫妇无微不至的照顾，可其他人……

　　“里奥。”
　　不忍见到里奥自责的表情，雷蒙德的心里也并不好受，他甚至在昨晚因为自己为里奥的经历有一瞬的庆幸而苦恼许久。但显然这里面还隐藏着其他的秘密，他不得不告诉里奥，“昨天提到的那位‘亚历山大’……”

　　里奥顺着雷蒙德的手指，目光落在了那个陌生有熟悉的姓氏上——“斯宾塞”。

　　“曾经昵称是‘泰坦’的‘亚历山大’，”此刻雷蒙德的神色冷峻，说出他并不愿再次提起的那个人，“他应该就是我的弟弟，雷克斯·斯宾塞。”

　　见里奥将这个名字重复读出，似是有什么印象，这或许就是雷蒙德不肯提及的原因。

　　“你曾与他关系匪浅，里奥。”
　　雷蒙德本就低沉的音色被蒙上一层暗影，“他与你也同样在旧帝国研究所就职。”

　　“他……现在在哪儿？”
　　虽然直觉告诉里奥，“雷克斯”这个人确实是他的旧识，但不知为何，里奥并不觉得他会是自己记忆中的“爱人”。

　　“新帝国研究所——”

　　雷蒙德的话音未落，却见里奥猛然一颤，他慌忙靠近雷蒙德，一双手死命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嘴唇瞬间被贝齿咬得失了血色。

　　“来了！带领者来了！”

　　雷蒙德的目光快速扫向唯一的大门，手中的枪械已然持好，长腿一伸，座椅下一瞬便被飞踢出去，轰然撞开了房间的大门，两道身影轻巧躲过被砸散的木椅残肢，熟悉的惊呼声也从门外传来。

　　“雷蒙德你疯啦？你差点刮花我这张好看的脸！”

　　“咦？”
　　感受到雷蒙德后背一震，里奥从他的身后探出脑袋，瞅着门口的一人惊喜道，“尤金？是尤金吗？”

　　“是啊！我没死，失望了吧？”
　　尤金扯着欠揍的嗓音从黑暗中走出，而雷蒙德却并没有放松戒备，因为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带领者。

　　“加布里尔。”
　　对来人名字与身份的确信让雷蒙德并没有像里奥那样充满对再次相遇的欣喜，他如鹰隼般的目光紧紧地攫住那人，手中的枪仍是上膛的状态。

　　尤金当然知道雷蒙德现在的行为对身后人来说无疑是十足的挑衅，在加尔有所动作之前，尤金忙挡在了他和那柄枪之间。

　　“他的命是我的，你不可以杀他！”

　　虽然作为Alpha的尤金已经比一般人都要高挑，但他身后的加尔还要更加高大，闻言他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否认尤金的话，只是阴沉着脸盯着雷蒙德，目光不善。

　　“他就是加尔，你的爱人？”
　　“你……说什么呢，里奥！”
　　尤金狠狠瞪了一眼好奇的里奥，见对方眼神清澈，尤金心下决定不与这傻子计较，虽然红晕已经染上了他的耳根，“你懂个屁！”

　　爱人？
　　加尔有些茫然，却恍然瞥见尤金微醺的耳根，他只觉喉间干涩。他喜欢这个奇妙的感觉。

　　“你保证他不会伤人？”
　　保持理性的雷蒙德显然不为所动，毕竟他身后还护着里奥，他也曾在锈岩堡领教过加尔的身手。

　　“不会！”
　　尤金断然否认后像是又觉得不妥，犹豫片刻才又补充道，“如果他做出不好的事，我会阻止……”

　　“没问题的，雷蒙德！”
　　里奥拍拍雷蒙德的后背，而后从他放在一旁的外衣口袋中翻找出了一个小瓶，对尤金摇了摇，“尤金，虽然这还不是我最后的研究成果，但加尔可以恢复了！”

　　尤金的呆愣仅有一瞬，他金灿灿的眸子立刻闪出了耀眼的光。
　　“里奥你——”

　　“有救了！”
　　里奥的嘴角弯起一抹自信的微笑，“不论是加尔，还是整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