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智》金篁君

46、黑曜石（3）

　　“里奥，再坚持一下！”

　　雷蒙德长腿一踹便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踹了开，将怀中裹着浴袍的里奥给平放在了床上，就见里奥满脸潮红，像是刚酿好的醇厚葡萄酒，他紧闭的眼睑下的眸子在不安地来回转动，口中的呓语模糊不清，显然是温泉泡太久晕倒过去的症状。

　　雷蒙德轻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里奥问完自己之后突然晕倒，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会儿会有多么狼狈。

　　他看了眼里奥，双手忽地握了紧。

　　那个Omega。

　　屋外狂风大作，呼啸声瞬间将雷蒙德从自己的意识中唤醒，他此刻不能开窗为里奥通风，只得在屋内翻找能有什么东西能帮助他缓解。

　　于是他站起身环视四周，这里的房间很大，比他们刚刚走过的那些□□宿舍都要大上许多，虽然屋子中的家具乍一看都十分朴实，但雷蒙德认得这床体是由十分稀有的木材制作而成的，这间屋子大概率是属于伯特利院长，杰夫神父的。

　　就在雷蒙德来到书桌旁，刚想拉开左侧的抽屉时，木板摩擦间夹着一丝卡顿，他眸子一眯，手背上的青筋凸出再用力一拽，抽屉被打开，而一本册子却是从抽屉底部掉在了地上。

　　“姓名簿？”
　　见抽屉中都是些钢笔、墨水与纸张，雷蒙德抽了一张有些厚度的羊皮纸这才蹲下身捡起那本掉在地上的名册，回到还在昏迷的里奥身旁坐下，一边用羊皮纸为他缓缓扇着风，一边随意地翻起那本名册。

　　里奥纳德。翡翠绿眸。
　　性别分化初步判定为：Omega。
　　等级：优质
　　去向：XX年X月X日，6岁，为霍华德夫妇收养。（“霍华德”这个姓氏上被用红色圈出，上面标识着“迪贝斯实业家”的字样。）

　　微风徐徐，然而扇风人的脸色却是逐渐阴沉。雷蒙德手中拿的这本名册记录的不是他人，正是里奥那时所有孤儿被领养的记录手册。而里奥显然是比较幸运的一名孤儿，在他后面几页的孤儿去向记录去向竟是出奇地一致。

　　约里克。褐眸。
　　性别分化初步判定为：Omega。
　　等级：劣质
　　去向：欢愉谷珍珠场
　　售价：150金

　　妮娜。蓝眸。
　　性别分化初步判定为：Omega。
　　等级：劣质
　　去向：欢愉谷珍珠场
　　售价：150金

　　埃尔文。黑眸。
　　性别分化初步判定为：Omega。
　　等级：劣质
　　去向：欢愉谷珍珠场
　　售价：200金

　　雷蒙德的眉宇已经皱起如沟壑，手中的动作终于停了下。这里哪儿是什么孤儿院，分明就是暗地里串通欢愉谷的珍珠场做人贩子的勾当！

　　怀着满腹的怒气，手册的页脚让雷蒙德捏得有些发皱，他继续往后翻阅逐渐发现了其中的规律。性别分化初步判定为Omega且等级是劣质的孤儿，会统一送往欢愉谷珍珠场，每人都会被明码标价，而优质的Omega则会送给有一定社会地位，比如企业家收养，劣质Alpha则是官员，而优质Alpha……

　　亚历山大。灰眸。
　　性别分化初步判定为：Alpha。
　　等级：优质
　　去向：XX年X月X日，7岁，为斯宾塞先生收养。（“斯宾塞”这个姓氏上被用红色圈出，上面标识着“贵族”的字样。）

　　“雷克斯（Rex），雷克斯·斯宾塞。”
　　拿着名册的手有些颤抖，他的口中喃喃念叨着这个熟悉却在此刻又无比必陌生的名字。
　　“亚历山大确实没死。”

　　*

　　这里是记忆。
　　就像有时在梦中里奥能意识到这里是梦境一样。里奥此刻也非常清楚，他的大脑正在恢复某个时间点的记忆片段。

　　但很不巧，此刻的“里奥”状况不佳。身体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他的视觉和听觉更像是在被逐渐剥离，他的眼前模糊一片，只能勉强看清这是一间白到刺眼的房间，就连身旁他正倚着的桌子也是白色，而唯一不同颜色的是桌上的笔记本——里奥拿起在指间摩挲，确信就是后来在雷蒙德手上的那本。

　　他在帝国研究所的隔离房。
　　他身中不明病毒。
　　在笔记本交给“X”之前，他不能死。

　　“X”是谁？
　　里奥晃了晃脑袋，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然而下一秒却是被自己头上的热度吓了一跳。他在发高烧，温度比想象中的还要高。

　　里奥将笔记本放进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步履不稳地扶着墙摸索着，一步步挪到房间的门边，他感觉自己已经使出了最大的力道砸着门，但却只发出了一些轻响，里奥竭力喊着，像是要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的啼血杜鹃。

　　谁来……救救我……救救人类……

　　不知道喊了多久，里奥虽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他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经嘶哑。他靠在门边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高温已经让他快要失去意识，大脑中也只剩下唯一一条指令：不能死。

　　忽地，一股气流袭来，里奥感觉到他轻盈的身体漂浮在了空中，他慌忙伸手去摸，正撞上一道坚实如墙壁的胸膛，那颗强而有力的心脏正又重又快地砰砰直跳，力度之大几乎让里奥害怕会撞坏这人的肋骨。

　　脑中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里奥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一片热流，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那双强有力的臂膀正拖着他，像是捧着一座易碎的水晶工艺品。

　　他就是“X”。

　　里奥的嘴角微微上扬，好似知道对方正在对他说着什么。他明明知道对方并不是会对他热切地表达爱慕与思念的男人，但还是忍不住私心地就想这么认为，对方此刻正在用自己低沉的嗓音对他诉说着缠绵悱恻的情话。若是正常的自己，怕是早就羞红了脸庞。

　　里奥抬起软绵绵的手，竟是准确地捧起了男人的脸颊，他凑上前印下浅浅的一吻。

　　他感受到了男人唇上的炙热，本是打算由此来结束两人之前的所有情愫，然而他的举动却好似往烈焰上浇了清油，男人将他抱得更紧，心脏的鼓动仿佛是被燎起了一把炽热猛烈的大火，男人的舌闯入里奥的口中攻城略地，带领着里奥一同起舞，仿佛困居已久的野兽好不容易打破了牢笼。不经意溢出的轻喘声，仿佛是沾了蜜的糖水，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欲望的色彩。

　　两人的理智就此坍塌殆尽，如同黏在情网上的两只飞蛾，裹着即使被这热烈的气氛燃烧尽自己全身的血液也不后悔的决绝。

　　粘腻的汗水滴落而下，咸湿却又无比滚烫炙热。

　　刺耳的警报将里奥从昏迷中唤醒，他下意识地往后颈摸了摸，那里深浅不一的牙印仿佛在昭告天下自己已经是某人的专属——但里奥知道男人只是对他做了临时标记。

　　徐徐微风带起里奥汗湿的碎发，他知道监狱的这扇门打开了，事情即将进入到无法挽回的局面！

　　潮红退去，里奥惨白的脸颊爬上一抹苦笑，却意外感觉自己的体温已经恢复如常，他的视觉与听力也在逐步恢复。但他还是狠下心从紧拥着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感受到男人均匀的呼吸后，里奥将那本笔记本放在了男人的身侧，他强撑着身子在男人的眉心留下一濡湿的吻，似是道别。

　　里奥踉跄着步伐推开了被自动打开的大门，炫目的红色警报也将他模糊的视野晕染一片，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色，那是一条偌大的走廊，然而此刻除去重复播放的警报声和自己的喘息声，这里就是一片死寂。

　　地下。他要去实验室的地下！

　　大脑的催促让里奥迅速抬脚，幸好现在的他已经在慢慢恢复体力，而电梯已经被中央系统全部暂停，里奥只能沿着大脑的指示在走廊与楼梯之间穿梭，他甚至觉得身体此刻有力地仿佛不像是自己。

　　纷杂的脚步声让里奥忙停了下来，前方是一扇紧紧关闭的铁门，上面已经从内部出现了各种被砸过的凸点且还在继续增加，里奥退后半步定下了心神——铁门的背后就是由实验体们组成的尸潮！

　　里奥瞥了眼楼层的标识，确定这里就是他要到达的目的地——地下五层B5。

　　时间紧迫，就见铁门旁嵌着一枚被透明玻璃罩住的红色按钮，里奥根本无暇估计其他，拿出他沿路从某个逃生通道随手拿过的安全锤就往玻璃罩上砸去，然而就在此时，楼梯间频闪的灯光到底还是熄灭了，里奥的四周瞬间被黑暗塞满，哐地一声巨响，里奥只觉得手上的虎口被震地生疼，安全锤竟是被反弹掉在了地上。

　　就在他的前方，沉重的铁门发出最后苟延残喘般的颤抖，终究没有扛住尸潮的冲撞，而在被淹没的那一刻，里奥被后脊陡然蹿入的冷意直直冰到了心底，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恶魔的低语在他耳旁暗自响起。

　　“长眠于此吧，背叛者里奥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