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逆为道》笋片片

8、姐弟之情

　　周园。
　　桓植和桓松在宫中聊过之后，他就去找了檀溪，想问清楚檀溪的想法。
　　他真的以为他对她是胜券在握。
　　除了帮助桓松和她谈恋爱的那段青涩时日，他这些年也没有放弃过加深对她的了解。
　　所有人都说她失忆是假，但是他知道这是真的。
　　即便是身在边境，他在军中也能够得到京中的一切消息，他在京中埋了无数暗哨，情报网虽说不算大，可是对他来说足够遍布整个京城的重要官员。
　　那一年，他刚刚到边境，就收到了消息，檀溪失忆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他很高兴，他特别高兴，这样她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和皇兄培养感情，何况有贞妃阻扰，他们必定无法在一起。
　　三年前，他知道选秀名册上有檀溪，恨不得立刻赶回京城，可是他第一次要上战场了，如果此时他放弃了争夺军功的机会，那就是前功尽弃，只有军中能够培植自己的势力。
　　他不顾一切上了战场，以为自己已经要失去檀溪了，下了战场，拿回首级，他又收到消息，染着血的手，他捧着京城的信件，得知檀溪大病一场未能进宫，桓松以各种理由停了那一年的选秀。贞妃大怒，桓松本就没有子嗣，还不愿意充实后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诞下太子，消除她的后顾之忧。
　　三年之后，他终于被贞妃调回京城。
　　他见到了她。
　　可是她完全不记得他，也没关系，以前他们的关系就不是那么亲密，她眼里就只有桓松一个人，现在好了，可以重新开始。
　　所以她说她不在乎从前，她希望她是她自己，不是六年前的檀溪，他是高兴的。
　　他是很高兴的，他也希望一切都能够重来。
　　檀溪打小就是京中名人，她性子跳脱，整个京城没有人不认识她的。她热情洋溢，什么都愿意去尝试，名门贵女之中，最像大家闺秀，又最不像。她会出现在纸伞店，也会出现在绸缎庄，还会去练武场，这世界上好像没有她不好奇的事情。只要她拿眼睛盯着你看上一会，你就想如她所愿。
　　她十岁的时候，进宫给桓松庆祝生辰，那时候先皇还在。她便认识了桓松。
　　他不过只是比桓松晚了一步。
　　桓松尤其擅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更加善射，自然唬得这年轻的姑娘春心萌动。
　　因为贞妃一向严格，桓松和他关系又好，总是他去帮忙牵线搭桥，一来二去，他离檀溪近了一些，也有了些感情。
　　以前他是有所顾及的，毕竟他与桓松兄弟情深，可是这么些年他也看透了，桓松是没有办法摆脱贞妃的影响的，他们俩的兄弟情迟早要被贞妃消耗殆尽。所以如今他也不是那样在乎兄弟之情了。说实话，这皇城之中的兄弟之情，还不如战场之上的手足之情，桓松在自己心中，早就不如王苋的地位了。
　　他的目的非常明确：替熙妃翻案，如有必要就夺皇位，如有必要可以杀了贞妃；娶檀溪。
　　可是他没有说实话，他只是哄着檀溪罢了，曾经桓松也是这么哄着她的，总能凑效，但是如今他哄怎么就没用呢？
　　“桓松以前也用些小把戏骗过你，为什么你能原谅他，还喜滋滋地接受道歉，轮到我就不行了？”
　　“桓植。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明白。我根本不在乎檀家，也不在乎我父亲和弟弟，我只在乎我自己。我是个极其自私的人。他们失去了檀家，还有转圜的余地，还可以继续立足，但是我不可以，我一旦失去了檀家，我就没有了倚仗。我要趁我还能利用檀家的时候抓紧时间利用，所以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只要我此刻对你还有价值。我就有机会达到我自己的目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桓植大受震动，不仅是没想到她如此直白，还是没想到，她是这样想他的。他的拳拳之心，原来她半分未曾感觉得到。还是相处时间太短了，不够他们互相了解。
　　“我想说殿下如果想利用我，就请大大方方地利用，不用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我不喜欢别人这样。我真的希望殿下能够直白一点。”
　　“我觉得你对我有所误会，利用也有，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不重要，我只是希望殿下可以坦荡一点。”
　　“所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桓植无奈，不知道她从哪里听了些闲言碎语。他望着檀溪，有些急切，但是她全然无视。
　　“查案就是查案，不提情事。以此为约，如何？”檀溪非常坚决。她放任自己许久，也就是现在才清醒过来，还真的当自己使天选之女、有女主角光环了？檀溪希望把事态发展扭转过来，让大家都不要有太多情感牵绊。
　　“太后是不可能让我查案的，而且我都知道你六年前在溪泽宫出现过，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真的失忆了？我怎么可能会奢望凭借你的那些不知有无可能想起来的记忆去查案呢？”桓植自己说出这些也觉得荒谬。
　　京中暗哨本来是不必向他报告檀溪的动向的，但是他就是想知道。
　　“我在一开始就无意与你有牵扯，是因为你许诺我让我自由，这个条件太吸引我了。”
　　“我说许你自由，是真的，自由与我对你的心意，并不矛盾。”
　　“如果我被困在你的心里，你许我人身自由又有什么作用？”檀溪深觉自己上当。
　　“那日在溪泽宫出现过的女眷有很多，你应该每一个都查了吧？”檀溪问道。
　　桓植沉默，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明明他在聊感情，檀溪非得聊交易，他很不高兴。
　　“按照我们约定的，我帮你查案，我说服父亲帮你，你许我自由，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要不是他了解檀溪，也没办法捏住她的死穴，与其产生交集。在他的认知里面，他不理解她不想入宫的原因，但是他又想和她在一起，只好用这个办法。
　　“殿下，有要紧事。”一向波澜不惊的周泉，语气有些焦急，还带着喘气声，听声音是刚刚跑回来的。他敲了门。
　　似乎是给他们之间的尴尬的一个缓冲。
　　桓植开了门：“什么事情？”
　　“王将军回京了。”
　　“是阿苋？”桓植有些难以置信。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有两个王将军，王苋主理边防军，王锵主理巡防军。而且，王锵为父，王苋为子。
　　“是。”
　　“太后怎么会放他回来？现在和邻国关系正紧张，他们频频来犯，怎么能够把阿苋调回来？”
　　“敌国听闻二殿下回京，觉得军中必定松懈，已经骚扰边关多次，王苋将军阻挠无用，太后召其回京斥责，要撤其军职，不过已经被群臣驳回。目前还是一个僵持状态。”
　　“那边防军现在是谁主理？”
　　“无人主理。”
　　“我知道了。”桓植面色凝重又走进了房里。
　　“太后会不会让你去边防？”檀溪猜到了一些。她本来是一点都不懂这些军事的，但是这段日子和桓植在一起久了，多少有些了解。而且当权者的心思，说简单也简单。只要知道他们的目的，猜测手段就会容易很多。
　　她知道王苋和桓植在边境是过命的军中好友。在周园费心布置的那段时日，彼岸听桓植聊过很多军中的往事。
　　“应该，边防军本是阿苋主理，但是太后再怎么防着我，也不可能在边防这件事情上儿戏，一定会派人过去接手。她调我回京却没有办法拿走我手里的军权，看样子是下了狠心，要让我永驻边军了。而且先让阿苋回来了，现在边防军没有主帅，这是在逼我立即就走。”
　　“不知道太后怎么说服百官的。”檀溪有点想不通，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会这么轻率，王苋知道边防没有主帅还会这么听话回京吗？
　　桓植沉默了一会。
　　檀溪又问：“王苋将军应该没办法明目张胆找你吧？”
　　桓植点点头。
　　“我可以帮你传话。”
　　檀溪补充：“让檀岐帮忙。”
　　檀溪说罢便要离开，桓植在她背后说：“刚刚你说的事情，如你所愿。”
　　既然她看不见他的心意，那就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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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溪回府的时候，檀岐已经回来了，他入职了之后做了九品校书郎，差事也不是很急，就是一些书籍勘校的工作，所以比檀青回来得要早。
　　檀溪就去找檀岐打听王苋的情况。
　　“檀岐，你知不知道边防军主帅王苋将军？”
　　“当然知道，他今日回朝，是件大事，皇宫都传遍了。父亲估计有得忙了，朝中都在议论，不知道这边防军还能派谁去？我国武力积弱已久，也就是王家可以有一战之力。”檀岐说得正起劲，每次提及朝中大事，他就兴奋得很，他从政的热情从来未减。
　　“不过姐姐怎么突然提起王苋？”檀岐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姐姐也不一定感兴趣。
　　“我想让你给王将军带句话，只用说京郊柳河边周园就行。”
　　“姐姐是帮二殿下传话的吧？”檀岐心中明镜一样，这形容可不就是在说桓植。而且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桓植曾经被当今太后发配到边疆，当时的上级就是王苋。
　　想必是要避嫌，才如此委婉。可是在京城之中避嫌，哪有那么容易，这京城的每一个人都是没有秘密的。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二殿下曾经和王苋是同僚，如此，实在是多此一举，还不如正大光明见上一见，最好是当着太后的面见，这样能省去很多事情。”檀岐也不客气，直接就拒绝了。
　　他本来就完全不想掺和进去，也不喜欢檀溪和桓植来往密切。
　　檀溪知道檀岐心中一直有心结，上次给檀岐那套桓植送的笔墨纸砚，她就看出来了，“檀岐，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帮助二殿下吗？”
　　檀岐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姐姐完全没有巴结二皇子的必要，檀府的地位，不需要去讨好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况且朝中大臣向来不能和皇子来往过于密切，会引起陛下的猜忌，党争可不是小事！”
　　檀溪轻笑，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完全不留情面，“弟弟，其实是因为，我不想入后宫，但是以檀府的地位，我必然不可能嫁给一个普通人，我也不想被陛下赐婚，所以我现在是为了我以后不入宫。”
　　檀岐有些愣住了，没想过姐姐还有这样的想法，他一直觉得姐姐等着被安排人生就可以了。此刻他突然有些理解了，自古入后宫的妃子，能得善终，得夫君疼爱的，没有几个，稍纵即逝的感情在后宫根本不算什么新鲜事，他倒是从来没有为姐姐着想过。“但是那么多皇子和世家子弟，姐姐怎么偏偏选择了二皇子？”
　　“二皇子对我有所求，既然如此，我们就是最有可能达成交易的。所以檀岐，你就当帮帮姐姐。”
　　“二皇子求的恐怕不是姐姐吧？檀府都可能被他拉入泥潭，即使是这样，姐姐也无所谓吗？”檀岐有些踌躇。
　　檀溪沉默了，她确实从来没有考虑过檀府，那些名义上顾虑檀府的时刻，都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
　　只是她太无助了，如果不多为自己考虑，她不知道谁还会来考虑她。她就等着被安排，然后在皇宫枯死吗？她只是想尽可能争取到最大限度的自由。
　　“檀岐，你觉得爹娘，为我想过吗？我不能自私一点吗？你们有谁问过我想做什么吗？还是说，我想做什么根本不重要。你做的就一定对檀府有利，我做的就一定对檀府有害？”
　　“姐姐，我只是想提醒你，二皇子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皇家人，就算不想争皇位，最终还是会迈出这一步的，没有当权者可以忍受被胁迫。二皇子势力大，也正是年轻，就算他自己说他什么都不想要，但是只要陛下不相信，他就是党争的首要人选。姐姐只需要独善其身就好，不必为自己争取什么，不想去皇宫直接和爹爹说就好，爹爹应该会有办法的。”
　　“檀岐……”
　　“皇宫太复杂了，皇子之间，人心难测，如果姐姐连家人都不相信，还要相信谁呢？”
　　檀溪还挺不习惯有一个这样的弟弟，二十一世纪的她的弟弟和檀岐比起来可是天壤之别。他原以为，士族之间亲情，感情反而不会有平常人家那样的深厚，人人为己，没想到檀岐会说出如此温情的话语。
　　“二皇子不是最佳的人选，他接近你一定有目的，我的意思是，姐姐可以再重新选一个人，我和爹爹会帮你的。比如周家的世子周悬大人的二儿子周却。”
　　周却？周泉的弟弟？
　　“既然你不愿意帮忙的话，那我只好去找公主了。”檀溪心里也悬得很，她很不自信，她最开始对公主那么冷淡，保持疏离，现在却要去求她。
　　檀岐沉默了。
　　“檀岐，陛下如今不过是太后的傀儡，太后又权欲熏心，你知道如果桓植可以做皇帝，也没什么不好。”
　　檀岐站起来大声呵斥“姐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可是桓国这些年，真的比先帝还在的时候要好吗？”檀溪很冷静看着檀岐，目光坚定：“我要帮他。”
　　至少在桓植这里，她还有一丝丝机会，但假设入宫，她就再也逃不出来了。
　　此刻，正好，桓植表露心意，倒是可以利用一番。在和桓植吵架的过程中，她迅速想通了。
　　她慌不择路了，很急。桓国一年的大事就这么几件：科举考试、皇帝选妃、边关战事。算着时间，惯例的选妃时间快到了。殿试已经结束，很快，就要选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