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逆为道》笋片片

9、幡然醒悟

　　桓松一直在思考桓植的话。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他确实，从未想过要反抗母亲，从来就是母亲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母亲不让他做什么他就不做什么。
　　当年母亲反对他和檀溪的亲事，他虽然难过，可是不曾采取任何措施。只是一味伤心难过，想着先安抚檀溪，要她相信他，一定会解决，可是他根本没有办法。
　　如今也是，贞妃要他发什么圣旨他就发什么圣旨，圣旨也带着懿旨的壳子，因为他不想做皇帝，正好事事由贞妃来做，他还觉得落得个清闲。
　　可是他真的从未意识到过，这不好。
　　六年了，他登上帝位之后和檀溪六年都不曾有过过多的交集，他真的喜欢她吗？还是说对年少情爱有莫名执着？
　　檀溪六年都不曾理睬过他，是他自己在骗自己。以为感情可以抵得过时间和记忆，实际上她真的就是忘记了，再也没有记起来过。否则凭借皇家和檀家的关系，要想见上一面应该是很容易的。
　　现在想想三年前的选秀她抱病称恙应该是借口吧，自己还自以为是力排众议停掉了那年的选秀，虚置后宫，不过是感动了自己。
　　不过！那也是唯一一次他反对母亲。不过因为后宫之事比不得前朝政事，他有理由，有权利拒绝，只要他狠心一点。
　　可见他还是能做到的。
　　那他这虚度的六年在干什么呢？朝事他没管，后宫也没有，他在干什么？整日沉湎于什么了？他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不想要权力，却没发现自己早已处处被权力掣肘。太愚蠢了。权力有什么不好，有权力他可以做到他想做的事情。
　　不曾想，从小不违背母亲的桓松，第一次违背了母亲贞妃。
　　他开始明目张胆地夺权。
　　第一步就是将王苋官复原职打发出京城了。王苋和桓植还没来得及牵线搭桥，就已经匆匆赶赴任上。并在城门口破口大骂朝廷百官们，就知道折腾人。他心里是不打算再回京了，一辈子在军中还自在些。
　　此举一出，满朝哗然。确实，没人能够置喙皇帝的做法，他可是皇帝！皇家血脉，桓国合法的继承人，还是嫡子！礼制上也是百分百的没问题。而一些势力微弱的反后派也迅速硬气了起来，集结起更多的势力。
　　桓植也没想到最大的变数出现在桓松身上，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可以根据情况调整计划。
　　不过桓植只当桓松这是回光返照，毕竟手里没有实权，再硬气都没用。只要王苋是他的人，桓松和太后就不能拿他怎样。
　　除了桓松发生了变化，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邻国来犯，朝中无人能够出征。边关军伤亡惨重。
　　太后再权欲熏心也知道轻重，便派桓植即刻出征。
　　桓植就突然离朝去边关对付邻国了。什么都来不及交代，什么也没安排。
　　每日每日，前线都会送来战报，檀溪是从檀青那里得知的消息。
　　知道桓植离开京城之后，她非常慌张。现在没人能够保住她了，如果此刻桓松下令要她入宫，她完全无力反抗。但是想着国家有战事，可能选妃也会推迟或者取消，毕竟要以国家大事为重。
　　因为贞妃的把控朝政，执意调回桓植导致边关被进犯无人及时抵抗，朝中对太后的意见很大，所以这是桓松收回权利的一个绝好时机。
　　于是，桓松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他要在桓植还朝之前完成选妃。自己决定皇后人选，扶植檀家，顺势拉太后下台。
　　桓植出征才半月，桓松就力排众议召户部，点名要求选秀名单中必须有檀溪的名字。户部不敢不从，顺势立刻拟订了选秀名册。宣布，择日便开启选秀流程。并且严令，不允许把这个消息告诉前线战士。朝臣也可以理解，这件事情对将士的士气有损。
　　因为这其中曲折的政治因素，虽然表面上选妃是很不合时宜的事情，可还是得到了一批人的大力支持。
　　檀岐却很气愤，在檀府拍着桌子大声批评“什么时候了，陛下竟然还想着选妃”，可惜他身为一个九品校书郎无能为力。
　　檀青也不支持，但是他更多的是考虑檀岐的仕途，他考虑的是一旦檀溪入宫，檀岐会被调离京城，我再去联络一下周悬，看能不能扭转一下局势。”
　　檀溪冷静思考过，国家利益无法触动桓松，他本就被太后把持了六年之久，毫无主见，如今这行为也格外幼稚。以为选妃就能触动太后了吗？
　　难道她真的就要入宫了？檀岐和檀青都无能为力，桓植不在京城，还有谁？还有谁能帮她？
　　不，还有一个人。
　　——公主，去找公主。
　　因着公主伴读的身份，檀溪入宫很容易。
　　可是她走到公主府门口的时候，云竹提醒她，有桓松的人在，檀溪这才扫视了一眼，发现，公主府门口多了男子，看服饰是桓松的人，立刻调头就走。
　　结果，桓松正好看见。
　　“檀溪，怎么走了？”桓松的气质很不一样，不同上次他来檀家恭贺檀岐的样子，气势凌人了一些。
　　果然，这些皇宫人都是演员，强势和软弱的变化竟也不过一夕之间。
　　此刻不是公主去太学读书的时间。她大意了。
　　公主还是个小孩子，按照现代的年龄算，15岁还未成年，还是个高一学生。而檀溪的心理年龄早已经25岁，其实她比桓松、桓植年纪都要大。但是此刻她被桓松的气场镇住了。若是现代，她哪里可能怕几个弟弟呢？
　　但是时代不一样，她到桓国时，才19岁，刚刚读大二，曾经亲眼目睹过砍头。
　　熙妃死了之后，一些所谓乱党被剪除，四皇子桓樟的叔叔被判午门凌迟。同时许多犯人都一次性在秋后处决。她当时正在街上逛着，结果看到一排穿着囚服的犯人，同时被刽子手砍下头颅。刽子手手起刀落，拎着头颅的样子给檀溪留下了巨大的阴影。自那时候起，她开始害怕这个世界了，觉得可怕、不安全。
　　她在这个世界失去了掌控，无法游刃有余地生活。
　　特别不习惯、极其不适应。
　　“回陛下，臣女不想打扰陛下和公主。”檀溪微微行福礼。
　　“你进来吧，我们也很久没有叙旧了。”桓松看望完桓榕，刚准备离开。就看到檀溪转身的背影。现在又决定在公主府逗留。
　　桓榕在一旁，面色不好。
　　檀溪难以违抗皇命，明明心里很想转身离开，可是身在权贵之家，她见过许多手段，六年浸染，她竟习惯了顺从，一旦有抗拒的念头，她就会立即产生害怕的情绪，这很可怕。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云竹倒像是比她还云淡风轻一些，宠辱不惊，在身侧扶了她一下。稳了稳她的心神。
　　檀溪觉着安心不少。想着从前追剧的时候，从未有宫女是什么厉害角色，都是在影视剧里的透明角色，纯纯工具人。可是云竹对她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什么都会，无论是家务活，还是察言观色，都很优秀。如果云竹到现代，一定是一个出色的人才。
　　檀溪转回身子，脚尖磨蹭半天还是回头。眼前这情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敢过问。
　　三个人沉默无语。
　　桓榕先打破了沉默：“檀溪，你比我大，算是我的姐姐。你说，你会把你的妹妹送去邻国只为休战吗？”
　　“……”
　　“榕儿，这是家事。”
　　“可皇兄刚刚说这是国事。那我问一下这个国家的臣子的意见有什么问题？”
　　桓松沉默。如果桓榕和亲，那就代表，对桓植的依赖可以减少，暂时能够靠自己稳固朝局。
　　“既然陛下和公主在谈国事，那臣女先告退了。”檀溪满脸都写满了：想跑。
　　“大皇兄你真的变了，你不及二皇兄。”桓榕很失望，叹了长长一口气。
　　“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强过我？”桓松听了桓榕这话，也顾不得还有檀溪在场，便是脸色难看极了。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就比你强！二皇兄是在军中实实在在挣得军功，大皇兄却稳坐京城，享尽荣华！孰强孰弱，自有分辨！”虽然桓松如今变化很迅疾，但是桓榕在宫里和桓松一起长大，对他很是了解。
　　因着生来就是嫡子，且此前一直稳坐太子之位，先帝薨逝之后，顺利继承皇位，又有太后帮助解决桓植这个心头大患，桓松从没感受过什么威胁。
　　可是此前他也从未细想过，为什么太后要对付桓植。如今想要稳坐皇位，对抗太后，这一切局势竟然清晰可见。
　　桓植确实是他最强大的对手。
　　“大皇兄要我和亲，不过是争得一时和平，为了不倚仗二皇兄军中势力；大皇兄要娶檀溪，不过是为了檀家势力。这一切，都是为了对付太后。”
　　“桓榕！”桓松没想到她看得如此清楚，“忤逆兄长，太学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不是太学教我，是至亲之情教我。如果我与陛下是同为太后所出，陛下还会如此待我吗？我不曾感受过一丝温情，这皇宫如此冷冰，竟然还想温暖天下人，可笑。”
　　“你以为桓植、桓槐、桓樟他们为什么不逼你，因为他们不是皇帝。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娶檀溪，因为我爱她，六年前我就和她心意相通。”
　　“可你不能把这爱分我半分。”桓榕失望至极，已有泪光。
　　桓松沉默。
　　“你以为你是在爱她，实际上皇宫不是一个适合爱人的地方。我自请废公主身份，请陛下允我做一个庶人。”
　　檀溪在一旁不敢发话，心中暗自惊讶，桓榕竟然能够想得这么透彻。果然在皇宫长大的人都不能单纯视之，对于整个国家的局势，还是非常清楚的。此前认为皇室温养桓榕，是个天大的误会。
　　本来是来求公主帮忙，结果公主自身难保。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