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都是精神病》钱塘自古繁华

9、很快是多快

　　妩玖的生命体在力量方面并不强悍，想想反正挤也挤不过人家，便慢悠悠地赘在人流后面。

　　在她身后还有人陆陆续续赶过来，个个大步流星神色紧张，时常有人撞到她的肩头，将她撞得东倒西歪。

　　听人群中的各种议论，原来三尺亭是剑宗招募外门弟子的地方。过了三尺亭这一关，并不意味着就是剑宗外门弟子，只是有了进入山门进行外门弟子考核的资格。通过了考核，才算是真正的外门弟子。

　　听说外门考核异常凶残，因为每一关都是一锤定音，每一关都必须通过，且通过便是通过，不通过便请你出山门，再没有机会。不像俗世的科举，这次考不过，下次还可以再来。而剑宗似乎也有意通过这种方式，将考生即时的潜力都压榨出来，以便将考生的资质、性情看得更清楚。

　　依妩玖跳到板车上，视线顿时高出人群一截。虽然离三尺亭颇远，但看得很清楚，场中情形一览无余。

　　三尺亭就真的是一座小小的亭子，亭内站着两男一女面相年轻的筑基修士。三人都是雪色长衫，身长玉立，面容无暇。

　　可惜距离太远，无法检测三人的各种生命数值，否则可以收集更多的修士数据，还可以和诀云作进一步比较。

　　其中一名筑基修士击掌三次，宣布选拔开始。随着三声掌毕，他身后出现数百枚玉牌，款式、颜色无一相同，自行悬在亭中，很是玄妙。

　　那修士说，有心进入外门的弟子，尽可能将自己的精神集中在那些玉牌上。玉牌会根据每人精神力的强弱，自行责主。被玉牌选中之人便可携玉牌进入山门，山门后自有修士领他们去住处，准备参加外门考核。

　　玉牌散尽，便是今年选拔结束之时。若是当日玉牌没有选完，那么次日继续。七日之后，无论是否有玉牌剩下，今年的选拔都告结束。

　　场中微微有些骚动，接着便是寂静无声。

　　空气中似乎凝聚着张力，即便不准备参加选拔的人，也能感受到这种凝重的气氛。

　　原本黑压压一片的人群，此刻变得参差不齐。许多人盘膝坐下，进入冥想状态。

　　有些人半卧着，以手支头。有些人直接躺到地上，或是闭眼，或是仰望天空出神。也有不少站着的，摆出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姿势。不管采用什么样的姿势，都是为了更好地集中精神。

　　依妩玖发现这些人许多都背着包袱，或是有小斯帮忙背着行李，多数人看起来风尘仆仆，想必都是有备而来。看来这段时间山门外人山人海，是因为一年一度的三尺亭开门，而她正好遇上了这场盛况。

　　忽觉身边一侧的气流出现了一些变化，依妩玖转头看去，见决云已无声无息地站在身边，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

　　“这三人你认识吗？”依妩玖朝三尺亭努努嘴。

　　决云摇头。

　　依妩玖不觉得奇怪，根据十娘的知道的情况，剑宗内门的筑基修士有三千之数。这么多同僚，决云不可能人人都认识。

　　“听说剑宗老祖飞升失败，三大门派前来闹事，要提前召开宗门大比。我还听说老祖其实没死，剑宗内门派出了大半修士出宗寻找。”

　　他目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声“嗯”仅仅表示听到了她的话，还是表示同意老祖未死这件事。

　　亭中那些玉牌一直都没有动静，依妩玖觉得很是无趣，在脑子里随便列了五十个话题，随机抽了一个，问决云道：“听说那个切玉长老是元婴修士，是不是寿元将尽，大道无望？”

　　决云看了依妩玖一眼，道：“她资质很好，五百年内应可飞升。”

　　“她长什么样？很老很丑吗？”

　　他想了想，道：“她二十岁那年筑基时服用过驻颜丹，算是个美人。”

　　以决云清心寡欲的性子，如果他说一个女人是美人，那女人一定是美丽绝伦了。

　　依妩玖啧啧了两声，摇头感叹道：“年轻、漂亮、有能力，这样都能对老祖一往情深，这才是世间真爱吧。”

　　决云愕然瞪着她：“什么一往情深？”

　　依妩玖笑了笑，像他这样性情淡漠的仙师，八成是不懂爱的。虽然她也不太懂，但在理论方面的研究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你想想看，切玉那样的条件，自己就能飞升了，根本不需要双修。她自己就已经够强，也不需要依附权势。

　　“像她那样的人，只怕资质卓越模样俊俏的后生弟子中，有不少会在私底下暗恋她吧。她如果实在寂寞，在俊俏聪慧的弟子中挑一个不就行了，嗯，不要说一个，挑一筐都没问题。

　　“剑宗老祖修炼到飞升境少说也有一千岁吧？一千岁的老头子还在保质期内吗？连我都觉得下不了手去，她却爱得如痴如醉，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纯粹是因为无聊，依妩玖才会这么胡说八道一番。云中大陆的日子虽然清静，却也确实无聊，日子久了她的话便越来越多。她认为她这种一无聊就成话痨的状况，应该也是程序预设好的。

　　决云听着听着，眉心就出现了一道竖痕。她说一句，那道竖痕就深一分。

　　依妩玖注意到那道竖痕时，意识到自己话又多了。心想莫非决云就是那些暗恋切玉长老的后生弟子之一？那他不是不懂爱，但她刚才那一番话却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想想决云与剑宗老祖在能力上的差距，依妩玖安慰道：“剑宗老祖年纪这么大了，想必寿元不会太久？切玉长老却还没那么老，机会终究是年轻人的。”

　　她拍了拍决云的肩膀，暗示道：“你还年轻。”

　　决云愕然看住她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半晌后突然转身跳下板车，往山门走去。

　　依妩玖想他这难道是因为相思之切，等不及现在就要回宗门？可他还没说几时给她安排道侣哪！

　　她赶紧跟了上去。一道白影掠来，方才还在三尺亭内的一名筑基修士已挡在决云身前。

　　“小兄弟，前方乃山门重地，非我弟子不得入内。”

　　决云挑了挑眉，问道：“你几岁？”

　　依妩玖暗自摇头，决云的沟通能力真是不行，这话问的，好像问人家“你算老几”一样。

　　那筑基修士脾气倒也好，虽然面色有些僵，但依然礼貌问答道：“在下二十有五。小兄弟，宗门有宗门的规矩，请回吧。”

　　决云又问：“你叫我什么？”

　　那筑基修士愣了愣，迟疑道：“小兄弟……哦，小兄弟贵姓？”

　　“不错。”决云点头道。

　　那筑基修士愕然：“你姓‘不错’？”

　　依妩玖觉得决云有点像她，跟人家见面聊天就像两根不和谐的琴弦，完全弹不到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决云又问。

　　这话问得突兀，但那筑基修士依然好生声气地答道：“在下不寒。”

　　依妩玖瞧向那修士，心想那么好脾气的筑基修士，倒真的应了那句“吹面不寒杨柳风”。

　　决云看了一眼山门，幽幽地问道：“如何才能入山门？”

　　闻仙师之名却不行礼，决云这样算是很无礼了，好多人朝这边望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寒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沉下脸指了指三尺亭的方向：“只要小兄弟用精神力吸引一块玉牌，就可以进入山门，否则就请回吧。”

　　决云转头朝三尺亭看去，微微眯起眼睛。

　　不寒冷笑：“小兄弟要是真有心参加选拔，须上三尺亭近处去，集中意念，将自己的意念全力集中在某块玉牌上，看能否激发玉牌。这里距离太远，是不可能……”

　　他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微微张了嘴，目瞪口呆地看向三尺亭方向。

　　亭中所有的玉牌都震动起来，仿佛苍蝇闻到了屎香，嗡嗡嗡地朝决云飞来。

　　依妩玖都不用揭开决云的斗笠，就知道他一定在闭眼皱眉，她感觉到了他厌烦的意念，心想他必定是不喜欢像苍蝇一样狂涌过来的那些玉牌。

　　就在她感觉到那个厌烦的意念时，所有刚刚飞出三尺亭的玉牌全部停住，像是感知到了极大的危险，竟簌簌发抖，慢慢退回到亭子里去。

　　决云嘴角微微一瞥，一枚白如凝脂般的椭圆形玉牌颤颤巍巍地出列，不停地发抖，忽然间全速朝决云飞来，竟有一种以身赴死的意味。

　　可惜这股勇气没有持续超过两秒钟，凝脂玉牌在决云三尺开外停住，小心翼翼地左摇右晃上下摆动，像是在讨好决云。

　　“你……你……”不寒震惊得说不出话。

　　两道白影从三尺亭内掠出，亭中另外两名筑基修士也来到决云跟前。

　　那名女修惊呼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哪里人氏？意念竟如此强大，是天生的剑修胚子！”

　　旁边那男修也连连点头道：“原本亭内所有玉牌都选中了你，只是被牌王震慑，才退回亭中。”

　　他指着那枚漂浮在决云身前的凝脂玉牌，道，“这便是牌王。五百多年前，上一任牌王选中了当年的切玉长老。五百多年来，这枚牌王从未选中过任何人，想不到今日竟选中了你。”

　　依妩玖想这些玉牌怎么会是被牌王震慑而退的呢，明明是因为决云不喜欢它们，它们就怕了。那牌王也根本不想选决云，它当时很怕，它是被决云硬生生揪过来的。

　　决云淡淡地问道：“现在我可以进去了？”

　　那女修笑道：“还不行。”她指指决云的斗笠，“凡入山门者，须以真面目见人，你这斗笠可不能带进去。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决云稍稍犹豫，最终还是取下斗笠，道：“云决。”

　　依妩玖连忙转头望向别处，心想原来隐姓埋名也能这样？决云，云决？

　　那三名筑基修士看到决云的面目后，都有点回不过神来，那女修脸色就像依妩玖发髻上的桃花。

　　决云看了羊脂玉牌一眼，牌王一激灵，忙朝山门飞去。

　　刚开始时，它飞在最前面，像是在带路，待决云趋步上前后，它便减速跟在决云身侧，不敢超出决云身前，看起来又是惊怕又是谄媚。

　　依妩玖想大概因为牌王和她都属同类——同是非人类，她很容易明白它的心思。而那三位筑基修士却是一脸震惊的同时也是满心疑惑，搞不懂牌王今日闹的哪一出？

　　依妩玖觉得无论是今天的决云还是那枚牌王，都透着古怪。不过她对修仙一无所知，只看过十娘数据库里那些杂乱而肤浅的皮毛，谈不上有深入的理解，因此究竟是否古怪还不好说。

　　但此时她心中重点并不是那些疑问。她飞快地跑了过去，一手扯住决云的袖子，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停步，回头看着她的眼睛。那三名修士的目光却是落在了两人的手上。

　　依妩玖指了指发髻上的那半截筷子，道：“别忘了你的承诺。”

　　“不会。”他说。

　　“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她又问。

　　“很快。”

　　“很快是多快？”她有一点无奈地追问。

　　有时候对于仙师来说只是弹指间的时日，对于凡人来说却很漫长。

　　他想了想，道：“大概半年。”

　　她松了口气，松开他的手，为他掸了掸被她捏皱的衣袖，道：“好，我等你。”

　　决云的目光有些微异样，那异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依妩玖没有读懂。

　　但三位筑基修士看向她的异样目光，她却是读懂了——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女修从自己的发髻上拔下一支洁白通透的玉簪，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她将玉簪插在依妩玖的发髻上，拔下了她那半截筷子，随手扔掉，道：“这玉簪是我入门之前家中带来之物，不说价值连城，但总也值两枚灵石，养活一家人一世绰绰有余。我留着无用，弃之却是可惜，今日既与你有缘，不若就送与你吧。”

　　决云望向掉落在远处的半截筷子，眉心出现一道浅痕。

　　依妩玖行礼谢过那女修，一路小跑过去捡回了那半截筷子，拿衣袖擦干净又插回头上，拔下玉簪递回给那女修，问道：“既然值两枚灵石，那我能不能拿这个和你换两枚灵石？”

　　家里那护法阵是个吃灵石的主儿，决云将那法阵少少改动了一下，要是再来一场流星火雨也不怕，只不过要多消耗一些灵石，宗门发放的灵石已然不太够用。

　　女修面色阴沉。不寒和另一名男修却是面色古怪，像是想笑，却憋着。

　　那女修扔给依妩玖一整袋的灵石，而不是两枚。当依妩玖想把多余的灵石还回去的时候，女修的面色更加阴沉，依妩玖也就不好意思还回去了。

　　决云从头到尾看完这一幕，略略弯起的嘴角迟迟不曾垂下。

　　依妩玖发了一笔横财，却始终搞不明白那女修为什么生气。看来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