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都是精神病》钱塘自古繁华

8、三尺亭

　　辰时，依妩玖准时开工，宗门也准时送来油盐米面柴炭。

　　派来送材料的人并不会出现，一代代面粉、一壶壶油、一个个食盒等等一切物资，都是自己从井中冒出来的。送材料的人在剑宗外门山门外的仓库里作法，通过传送阵运送物资。

　　依妩玖烙好的饼不能通过水井传送回去，因为她没有修行，不会法术，无法使用传输物资的传送阵。那种无需法术就能传送人和物品的传送阵，造价太高，是不可能放在这些杂役家中的。

　　她需要将烙饼装进那些空食盒里，十张饼子一盒，然后用平板车推去山门外的仓库。

　　那些食盒用的是特质的材料，饼子储放于其内能保持新鲜，到第二日早上打开食用时，仍然和刚出锅时的味道一模一样，外脆里嫩、油香四溢。

　　山门外的仓库不仅是交货的场所，也有供凡人杂役和门中修士买卖物品的集市。当然，内门修士是不会去那里的集市的，外门弟子尚未辟谷，俗念未断，与凡人一样，也会需要一些俗物来充实自己的肠胃和心灵。

　　在修役期间，依妩玖间或去过几次集市，将十娘的信交给了货仓管事。

　　在交信之前，依妩玖打开信看过。

　　她与十娘之前从未见过，在仅有的一次极短暂的会面过程中，十娘也从未问过她的名字。但奇怪的是，十娘却在信里提及了依妩玖这个名字，而且明明白白地写着，她是十娘侄女。信的署名是“依十娘”。

　　这封信是十娘在见到依妩玖之前写的，见到依妩玖之后，信从未被做过改动。这说明十娘早在见到依妩玖之前，就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的视觉年龄，也知道她的生命体是一名女性。

　　这就可以进一步证明，依妩玖的到来的确是事先安排好的，她这里来是背负着某种使命的。

　　虽然十娘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没有向依妩玖解释，但从种种迹象上看，依妩玖已经认定自己是一种超级星际人工智能。

　　一个人工智能不知道它的使命，就像一个人类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

　　但换一种积极的态度来想，至少她已找到目标，离成功已很接近。如果双修这件事可行，她存在的时间将会大幅度延长，会有更多的时间找出答案，完成她的使命。

　　人工智能的特点，就是不断学习，最终找到最佳解决方案。

　　依妩玖要学习，要体验。她去集市买卖，与人聊天。她在原先那个世界就极少和人聊天，这里的普通人真的很难聊，似乎总是无法明白她的意思，还不如决云。

　　与人聊天时的那种感觉，就像她与那些人是不同的弦，各弹各的，音调还不怎么和谐。

　　但她不气馁。在集市里她买了胭脂水粉，沿途摘了一束桃花，回来插在花瓶里。她想她应该先学着做这里的女人，让自己的脑回路与本地女人更接近。

　　通常每次依妩玖出门的时候，决云都不会过问。除了躺在竹榻上发呆，他对任何俗事都不感兴趣。

　　但这次不同，当她摘下花瓶里的一朵桃花，边走边将它插入发髻中时，他从竹榻上站了起来。

　　“去剑宗？”

　　依妩玖转过身看着他，道：“去剑宗外门外的集市。我只是个凡人杂役，还没有资格去剑宗。”

　　“我随你去。”他说。

　　依妩玖把手探进胸口的贴身衣兜，使劲掏了几下，终于找到了那只铃铛，挂在腰带上。山门附近有剑宗大阵，如果没有这只铃铛，外人根本没法摸到山门那边去。

　　她推着平板车在前面走，决云走在后面，望着她发髻上的桃花和那半根竹筷。

　　他不知如何迈了一步就到了依妩玖身侧，从依妩玖手里接过平板车的手推柄，一边推车一边道：“以后不要那样。”

　　“哪样？”依妩玖不解。

　　他瞥了一眼她的胸口，眉心现出一道浅痕。

　　依妩玖恍然，原来刚才掏胸衣内兜的举动又被他瞧见了。她吐了吐舌头，心想将来自己要与仙师双修，言谈举止的确要端庄一些。

　　沿着平坦的小路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两人走入一片雾气中。

　　依妩玖的铃铛叮叮作响，那雾气听到声音，仿佛有了生命般向两边褪去。

　　眼前豁然开朗，高耸入云的花岗岩山门就在前方不远处，山门背后是翠绿色山峰，山门下是两排屋舍，屋舍之间是熙熙攘攘的广场和集市。

　　仓库在屋舍的尽头，有很多凡人杂役来此交货，还有不少外门弟子在集市中流连。

　　决云的身材长相很招人眼目，两人进入集市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件普通长衫和一顶斗笠，把决云罩了个严严实实。

　　但他的身高依然让他陷入了仿佛鹤立鸡群的处境，不少目光都朝他们聚集过来，有的火热，有的冰冷。

　　依妩玖对决云说：“我要去交货，你自己逛逛？”

　　他点头，朝另一处人少的地方走去。

　　依妩玖顿时觉得松快了许多，一路顺畅地来到仓库前。

　　今日当值的是一名老修士。这老者依妩玖见过数次，姓蒋，有个外号叫蒋算珠。在所有仓管中，他最精打细算斤斤计较，长年累月捧一把算盘，没事就拨几下算珠。

　　听说那把算盘是入剑宗前他的前妻买给他的，他用到现在。他的前妻听说是个凡人，蒋算珠进入外门一段时间后，两人就分开了，前妻也改嫁他人。

　　蒋算珠此刻正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旁边站了不少人，神采奕奕地听他说话。

　　“我那侄孙，资质卓越，前年考入内门，有个师傅，在内门是响当当的人物。那日老祖飞升，我那侄孙的师傅亲眼所见，照霜峰顶霞光万丈，万雷齐鸣。老祖一身青衫，面色淡然，视雷电为无物！”

　　蒋算珠唾沫星子乱飞，围在近处的几人全然不介意，面上都是无限崇拜敬仰的神色。

　　“差不多到晌午时分，九十九道天雷落毕，便有万丈霞光降下，接引老祖飞升。老祖随那霞光袅袅而上，眼看便要飞出青天，突然天色大变，自空中轰下一道可怖金雷，斩断霞光，几乎将整座照霜峰罩住。金雷过后，老祖不见踪影。当晚，流星火雨降下，毁坏良田屋舍无数。”

　　旁边一众人无不扼腕叹息。

　　有人黯然道：“听说切玉长老伤心过度，当晚闭关，不再理会门中俗世。”

　　又有人道：“传闻切玉长老对老祖情有独钟，看来不假。”

　　还有人没好气地道：“要不是老祖不在了，无心门、琉璃道场、碧海派怎敢联手要求提前进行宗门大比？还不是想乘虚而入，抢了最强宗门的名头，好从我们剑宗手里夺过那几条灵矿的掌控权！”

　　几句话就像水入滚油，人群顿时炸锅。

　　“那几个杂毛宗派算什么？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给我们剑宗提鞋都不配！！”

　　“他们要大比？找死么？”

　　“比就比，来一个杀一个，管教他有来无回！”

　　蒋算珠将手中算珠一抹，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将周遭的吵闹声压了下去，道：“谁说老祖不在了？”

　　这句话下去，人群突然安静，都愕然看着老者。

　　蒋算珠很享受这样的关注，有些得意地道：“无论是飞升成功，还是身死道消，魂灯都会熄灭，可老祖的魂灯却并未熄灭。”

　　“您……您怎么能够确定？老祖的魂灯只有照霜峰的长老们能看。”人群中有名年少的修士怯生生地问。

　　“有些事，并不需要亲眼看到。”蒋算珠意味深长地道，“内门中的流云峰、百草峰、青霄峰几乎倾巢而出。众所周知，流云峰修士专责执法和巡查，百草峰修士专事治病疗伤，青霄峰修士却是做什么的？”

　　“打架杀人！”立刻有人接口。

　　“对啊。”蒋算珠一巴掌拍在算盘上，算珠噼噼啪啪想个不停，“剑宗最近并无战事，也无妖物侵扰，派出过半修士巡查、随时迎战，如临大敌，这是为什么？”

　　他说到关键处，却并不继续，而是把算盘往桌上一搁，开始慢慢喝茶。

　　人群很快开始不满，吵嚷聒噪起来。蒋算珠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看似无奈，眼神里却透着满足。

　　“好好，我说我这就说。你们哪，连给老人家喝口茶的时间都等不及。”

　　“若是老祖他老人家真的身死道消，那么剑宗此刻难道不应该关闭宗门，严正以待，以防其他宗门乘虚而入么？

　　“只有一种情况，才能让剑宗主力几乎倾巢而出，那便是老祖的魂灯并未未灭，人却不知所踪！

　　“他老人家迟迟不归宗，要么身陷绝境，要么是身负重伤。不管是哪种情况，连老祖都难以应付的状况，必定非同小可，自然值得内门出动大半修士，好尽早迎回他老人家。”

　　人群中又是一阵唏嘘。

　　依妩玖也在凑热闹的人群里。她心想这么大的事，剑宗在找到老祖之前，应该会暂时压着不向外透露才符合常理，为什么可以容忍一个外门弟子大肆宣扬？

　　再一想，也许是剑宗里的某些人想放出点风声去，但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不怕剑宗老祖的对头听到消息后去找老祖的麻烦吗？

　　她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与她没一毛钱关系。剑宗老祖的死活与她何干？他又不能与她双修，就算他愿意，一千多岁的老头子，她想想就觉得很难下得去手。

　　她拉起已经空了的独轮板车往回走。今天的山门外不知为何，人特别多，要在人山人海中找到决云，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这时人群中出现了骚动，一名青年挤进来，额头冒出青筋，嘶声竭力地喊道：“开门了！开门了！三尺亭开门了！”

　　人群呼啦一下朝依妩玖身后某个方向涌去。那青年没站稳，被人流挤得跌了一跤，还被后面上来的人踩了几脚。

　　依妩玖想起飞的前的踩踏事件，心想这要出人命啊。那青年却自己爬了起来，撅着腚努力朝人流前方挤过去。

　　依妩玖看他并未穿着外门弟子的修士服，想来只是一名凡人。这样的体魄，在普通凡人中已极为少见，如果资质不差，说不定能进入剑宗外门做个杂役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