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都是精神病》钱塘自古繁华

4、仙人跌落凡间

　　“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五更天，鱼肚白。更夫呵欠连天，打更的号子哼得象催眠曲。

　　依妩玖双眼一睁，整个人象条上岸的鱼一般，从床上弹起。

　　她立刻发觉有些不正常，身上所有的传感器都在向她的大脑传送着一条信息 –有一道极度烦躁的目光正凝聚在她身上。

　　随着那道目光的来处望去，依妩玖慢慢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嘴。

　　并非是想凭借这个动作阻止自己的尖叫，她根本不会尖叫，情绪波动最大值都远远到达不了令她尖叫的地步。她认为这是一个设定的动作，通常发生在当她看到一些不怎么美好的画面时。

　　地面上的那个男人也在看她，极度烦躁地看着她。

　　他果然只用了一道目光，是左眼射出的那道目光，因为右眼被一只鞋挡住了。

　　依妩玖低头看了看床下另一只鞋，嗯，果然是她的鞋。她的鞋不知何故落在了那个男人的右脸上。那个男人的脸并不大，一晚上过去了，那只鞋竟然没从他脸上掉下来。

　　感觉到依妩玖的视线，男人立即把眼睛闭上，眉心现出一道浅痕。

　　依妩玖小心翼翼地提起那只鞋，鞋的味道不太好，她想起来昨天因为那场流星雨的变故，她一直没有时间洗脚。

　　程序出现了失误，而她竟然没有及时纠错，这个认识让她的大脑出现了零点一秒的过载失神。啪的一声，鞋从指尖滑脱，再次掉在男人脸上。

　　这次是横着掉在了鼻梁上，把两只眼睛都遮住了。

　　依妩玖连以手捂嘴的习惯动作都没来得及做，以最快的速度拎起鞋穿上，一边抱歉地说道：“昨晚连一床薄被都来不及给你准备，委屈你了。是这样，我睡眠特别好，到点就必须睡，一分一秒都不会差的，这叫生物钟。嗯，生物钟，懂不懂？唉，算了。这样吧，今天我去弄些竹子，给你做一架竹榻，那就不用睡地上了。”

　　男人始终闭着眼睛，不言不语。

　　依妩玖心想，这样的性子虽然闷得很，不过也有好处，少了许多麻烦。

　　她提起鞋帮子出了屋，片刻后端进来一盆热水，给那男人擦了脸，要不脸上那一横一竖两道鞋印子看着实在象个大写的X。

　　水盆里的水是早上刚烧的，兑了些井水，薄薄的水汽后，闭着眼的男人看起来象一幅水墨画。

　　……

　　毛竹是现成的，院子后面就长着一大片，要多少有多少，足够打制竹榻和修葺竹篱。

　　这里的治安很好，竹篱倒是不急着修葺，院子里那个坑也可以慢慢填。但在地上睡的时间长了，容易被虫咬不说，地上凉意重，男人可能会生病。所以依妩玖的首要任务，就是先打一张竹榻。

　　十娘的数据库中有不少十年来她亲身实践的生存手艺，其中就有打造竹制家具和修葺竹篱的，现在已经深刻地铭记在依妩玖的脑海里。

　　但知道怎么做是一回事，真正动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世界的工业非常落后，钉子这种东西是稀罕物，制作家具全靠精密复杂的榫卯结构。这是精细的木工活儿，哪怕依妩玖知道制作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但肌肉的强度和肌肉记忆却不是能凭空生成的。

　　在劈坏了无数竹子、受了无数皮肉之苦后，依妩玖发现，就算是打一张没有腿的最简单的竹榻，也不是一天功夫就能完成的事。

　　依妩玖蹲在一堆杂乱的竹竹竿子跟前，甩着酸痛的手腕朝屋里喊道：“对不住啊，这竹榻怕是一时半会儿打不好，还得劳烦您在地上多睡几日。”

　　屋子里的男人没有回应。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回应，自男人身体某处，发出一道婉转悠扬的声音，就象是有一条鱼，在他腹中放了个漫不经心的响屁，响到连蹲在院子里的依妩玖都能听到。

　　依妩玖怔了怔，然后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走进屋子里。

　　男人倏然睁眼，眼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你饿了。”依妩玖道。

　　筑基修士早已辟谷，但象他这样跌境跌到修为全无，虽然还没有完全退化成凡人，但也不会象从前那样不知饥饱了。他的身体不再吸收灵气，自然就需要食物来补充维持生存能量。

　　他的眉心又出现浅痕，依妩玖知道他在烦恼。对于凡人来说，吃喝是一种享受，对于修士来说，需要饮食却是件麻烦事。

　　她走过去将他抱上窄床，用枕头和被褥把他的上身垫高，让他能够舒服一些，然后道：“我这里正好还存有少许灵米，我去给你弄碗粥去。你别嫌弃，那些灵米只是低阶的灵米，不比宗门里的，不过总比五谷杂粮好。”

　　灵米的颗粒很大，一粒米就可以做一碗粥，象雪白的米糊一样，有一股青草加奶油的香气。

　　灵米粥闻着香，依妩玖却是不敢吃的，凡人乱吃灵米灵草很危险。

　　十娘曾经想入剑宗外门想疯了，弄了一些灵米来吃，试图提高自己的资质。只吃了一小口，生命载体上就发生了一些基因突变，差点爆体而亡，从此就不敢再行尝试。

　　依妩玖舀了一勺灵米粥，吹凉，送至男人嘴边。这回他除了闭口，连眼也闭上。

　　“不喜欢也得吃喝啊。”依妩玖有些无奈，“你目前的身体，如果断食七日即死，如果断水，三日即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过了这一关，将来还不是海阔天高？你现在……”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烦躁的情绪直接传到依妩玖的意识中来。

　　依妩玖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多，喜欢清静的修仙者多半无法忍受，便立刻闭嘴，趁着他微微张嘴吸气的当儿，一勺送进他嘴里。

　　他虽然全身僵硬，但是可以略微控制面部的肌肉，声带、舌头、牙齿都没有完全失控，吃饭、说话应该都没有问题。依妩玖很清楚，他只是不愿说话，就象刚才不愿意吃饭一样。

　　他的牙齿很整齐很白，和玉石一样。竹勺轻碰在牙齿间，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闭上，总算是没有把粥吐出来。

　　粥在嘴里品味了很短的时间，在他闭眼时便已轻轻咽下，喉结缓缓滑动了一下。

　　依妩玖再次将一勺粥送至他嘴边，勺子的边缘碰到他唇瓣时，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微微张开了嘴。

　　因为长期辟谷的缘故，他脸色和嘴唇颜色都比常人的要浅淡许多。一旦开始饮食，就会逐渐恢复越来越多的血色，身上的仙人味道只怕也会越来越少。

　　依妩玖想到一句话：仙人跌落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