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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行露 ...

  •   宋佛佑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惹得李太平图画的手一顿,下意识地向自己的画上一斜,旋即想起今天自己也并不曾露出马脚,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大耐烦地骂这老娘们:“出去!”
      宋佛佑木讷地抬头,指了指桌子,又指了指自己,比比划划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李太平也懒得去理她,见她不动,自己扔开了笔,从书房走到卧室,仰天向床上一倒,听见自己的背和床相撞,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宋佛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连门外的王仙仙也跑过来,一老一小两个哑巴,啊啊地发出关切的叫声,仿佛不是李太平砸了床,而是陨石砸了李太平一般,李太平一看见她们这惶恐的奴才模样,就觉得好笑,鱼挺起身,蹲在床上,手里不知从哪寻摸出一根青草,折为两段,将大的那段叼在嘴里,像是抽旱烟一样嚼了几下,这动作更吓坏了宋佛佑和王仙仙,两人匍匐在地,叩首流涕,神情已不可用惶恐形容,简直是肝胆俱裂了。
      李太平看见这情形,就觉得更好笑了,呸地一声,吐出残渣,剩下那小段青草在食指上绕了个圈,缠在指尖,跳下床去,赤足着地,大摇大摆地就往外走。
      她的尝试自然是失败了,外面黑压压的埋伏了许多人:房门外、走廊上、院子里、院子外,从门口望去,一眼见不到头。
      人数比丽春台大约是要多的,毕竟丽春台经过几年精简,已经只剩下百余近人,不过若是算上韦欢的仆从,就差不离了——理论上来说,韦欢是个王妃,还带着守礼的分例,怎么也要有个二三百号的排场,实际上来说,韦欢毕竟还是后宫的实际话事人,随身的人手,比她名义上所能用的,其实要多得多了。
      所以这密密麻麻、乌黑压压的一地人影,实在是很好理解,谁叫李太平是韦欢的心肝宝贝呢?
      李太平一想到这,就不禁快活起来,敏捷地跳上门槛,两手撑着门框,踮脚立着,向外张望,这危险的动作支撑不到一秒,韦欢就出现在门口,衣衫楚楚、盛装打扮,好一副雍容模样!头上竟还戴着太子妃的钿子,举手抬足,那股傲然神气,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她儿子已登了基,她已做了太后,隔着人群看见李太平,那脸就拉下来,简直比驴还要长——当然,就算她的脸真的比驴还要长,她也是漂亮的,世上肯定找不出比韦欢再漂亮的一头驴,连太平也不能,太平最多算头骡子,不三不四、不清不楚的,不似韦欢,纯种。
      李太平想着,咧嘴一笑,在门槛上向韦欢招手:“阿欢!”
      叫第一声的时候,韦欢的脸变短了些,嘴角微微有些上扬,叫第二声的时候,韦欢已经登到了廊上,脱了鞋履,除却了外袍。
      她虽然身份尊贵,在李太平跟前,却还是平易近人的,大衣裳里面是葱绿色的小裙,鹅黄的短衫,摘去装饰,梳了个少女的头发,只用一根素纱系着,插了一根小小的簪子。她也没有穿鞋袜,赤着脚就走上来,到了跟前,仰头望着李太平,李太平笑嘻嘻地看她,又叫了第三声:“阿欢。”
      这一声之后韦欢的脸彻底地变回了人的长短,嘴角也早已扬到人所能极限的角度,嘴里偏偏还要念叨:“你不穿袜!”
      “我就是不穿呀!”李太平快活地说,从门槛上跳下来,扑在了韦欢身上,韦欢退后一步,接住了她,却没防她后续的一抱——李太平将两手臂张得极大,大得恰好足以搂住韦欢,又搂得极紧,紧得连旁人的再一根小指头都塞不进去。
      韦欢被她搂着,眉眼都笑开了,嘴里却还继续念:“你搂得我喘不过气。”
      “那这样呢?”李太平调皮地一笑,微微屈膝,从小向上,将自己的嘴巴,送到了韦欢的嘴边。那是她每日吮吸上万遍都不会厌的唇瓣,甜美、柔软,带着芳香的爱人的气息。
      “爱人”这么老的词,像是从几百几千年以前穿越过来的革命用语,只因着韦欢这样一个人,竟也时髦起来,李太平一念到这两个字,就觉得整个人像被灌了一坛子蜜,从头发丝到脚尖到心到胃到盲肠都充满了甜蜜。
      “阿欢,阿欢,阿欢。”李太平在心里这样叫,(此处修改)
      真香啊,像是小夫妻过日子的生活的味道,食与色的味道,胃里与心里同时大大的满足。像是寒冬腊月雪地里走过后挨着火炉的满满一碗热鱼汤,带着辛辣的黑胡椒的香气,像是飘雪季节钻到温泉汤水里热热地烫一遍,夜里肉贴着肉钻在一个被窝聊着小女儿的心肠,像是春日里下过雨,踏在泥土上刚钻出的青青小草上芬芬芳芳地踢着球,然后笑闹着扑倒在草地上。
      像是韦欢,韦四,阿欢,欢欢,欢…所有的李太平的韦欢,真正的,可以触碰到的平安的欢,欢,欢,欢,欢,欢...
      李太平的事办完了,惊醒了。
      李太平就是我。

      阿金提着食盒走到床前,迟疑地看着贵人娘子。被子里有动静,她知道那是什么动静——掖庭有那么多寂寞的女人,却没有一个男人,于是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了自己的一套小小章法,用以作为孤单时的慰藉。这位娘子虽然出身尊贵,到了这里,却也免不了要从一从这里的规矩。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要打扰为上。
      默默地放下食盒,与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向外退,临到门口,却听那被子里传出一阵极低极闷的压抑哭声。
      阿金蓦地停住,迟疑了片刻,恭顺地弯腰,上前几步,敲了敲床头,笃笃的声音惊醒了闷在被中哭泣的贵人,她的动作顿了不到一息,接着便见她的手从被中伸出来,摸摸索索地找衣裳,阿金轻轻上前,将落在床前的衣裳捡起,放在那只白皙得过分的手中,指尖触碰,那手忽地一抖,连手臂也战栗起来。
      再之后,贵人便从被中坐出来了,肃着脸,一语不发,若不是眼睛红红的,看着便与死人无异,向食盒看了一眼,阿金便忙上前,打开盒子,摆出饭菜——她知道贵人不爱吃饭,所以没有摆那些排场菜色,不过端了一碗寻常肉汤、一盘烤饼,虽然东西少,却是她与阿水,自己和面,用小炉子烤的,香气四溢,连外面的人,都忍不住进来瞄了好几次。
      贵人显然也被这香气打动了,伸出手,捏起了筷子,坐在床沿,端着碗就吃——这动作已做得太习惯,连阿金都懒得叫女史进来记载了,在旁候立片刻,见贵人只是闷头吃饭,不曾有任何吩咐,便一躬身,缓缓退向门外,这一回她依旧没能出去,因为临到门口,贵人突然放下碗筷,赌气般唤:“阿金!”
      阿金怔了怔,轻柔地上前,腰弯得更低,静候差使。
      贵人却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阿金已犹豫着要不要叫人进来时,方猛地将她一抱。
      “阿金!”阿金听见她嘶声竭力地喊,放手时两眼血红,泪珠滚滚,烫得阿金退了一步。
      她分明不是在叫我。
      阿金这样想,有些犹豫要不要唤女史进来——却是不等她犹豫完,外面的人已察觉动静,慌慌张张、兴师动众地进来了。
      医生、女史,黑压压挤满了一屋。
      贵人却反倒止了声息,在这喧闹声中木然地坐定,微微闭上了眼。
      “阿金,我要喝水!”她这样叫。
      这回确定是叫阿金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行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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