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明珠格格的失态 ...

  •   ****前世的分割线

      第二日休沐,文武百官不用上朝,太平公主便不着急放上官婉儿回去,又拉着她在府中逗留半日才送她回宫。

      “圣上,太平公主觐见。”

      神皇正在案前习字,尚未出声,太平公主已走进室内,拜了礼。又移步到她身边,瞧着她的大作。

      “阿娘。您这飞白书真是登峰造极了。”

      神皇落下最后一笔,起身看着自己的书作,也颇为满意。转眼瞧见太平手里捧着一卷书。

      “你拿的什么?”

      “昨日儿臣在府中设宴,席间不少才子咏颂诗赋,儿臣挑了一些编撰成册,请阿娘过目。”

      神皇闻言放下笔,接过书卷,看了看。

      “婉儿昨日不是也去了吗?”

      “儿臣让婉儿做考官,评校诗词,才选出这些来。”

      神皇靠着凭几,翻看着那些才子的名册及诗作,觉得索然无味,其中偶有几句佳句算得上惊艳,不过也够用了。

      “朕知道了。”说罢将书卷放在案上。她细细端详着自己手书的一篇华严经,又补了几笔。

      “婉儿毕竟是宫里人,无故不得留宿宫外,你不要太过分了。”

      太平蹭到阿武近前,嗤笑道。“阿娘还怕我吃了她不成?您可是不知,如今那上官婉儿仗着您的势愈发嚣张跋扈起来,又加上她有几分姿色,连儿臣都不放在眼里。那些眼浅的男人苍蝇一样嗡嗡嗡地围着她转,把儿臣的光芒都抢去了。若不是您在她身后,想她一个罪臣之女,掖庭宫奴怎敢如此恃宠而骄,假做虎威。阿娘,您也该管管她,教她收敛些,别让她成了一条恶犬,再回过头来咬您一口。”

      阿武斜睨她一眼。“那些苍蝇不是你招来的吗?”

      太平一噎,翻了个白眼。“阿娘,您也太偏心。不过婉儿终归是个女人,趁她姿色尚在也还有点用处。您打算把她留给谁?是我那武三哥,还是旦哥哥?不过就怕他们不敢要。哦,对了,婉儿跟在您身边那么久,又对您忠心耿耿,往后应该陪陵。。。。”

      阿武抬眼看向她。“陪陵?你舍得?”

      太平撇了撇嘴,拿起强调道。“我有什么舍不得?是怕阿娘您舍不得。哎呀,若是以后没人敢收她,我那公主府倒也养得起个把闲人,给我端端洗脚水什么。”

      “你这是又听说了什么,跑来我这里做戏。”听她越说越不像样,阿武出声打断。

      太平眼珠转了几转。“没什么,不过是些闲事罢了。我可不像那武三哥,有钱又有闲,能铸起百尺高的铜柱,也没那罗织罪名栽赃陷害的本事。我能为阿娘觅得几个青年才俊为社稷分忧,便问心无愧了。”

      阿武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笔,不悦道。“不管你听说了什么,回你的公主府好好待着。”

      “婉儿是朕的才人。她哪儿也不去。”

      太平公主心情复杂地走出长生殿,瞧见上官婉儿在廊下候着,绯色官袍几乎与廊柱融为一体。

      那日夜里,她问她。“阿娘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你却守得最久,也离她最近。你求什么?”

      那人答道。“婉儿乃是掖庭宫一届罪奴,能走出掖庭已是隆恩圣眷。旁的,不敢多求。”

      不求,便是如此云淡风轻两袖清风吗?

      可她求财求名求长生,求声求色求爱欲。没有什么求不得。

      太平昂首步下壁阶,扬长而去。

      。。。。

      “主子,皇后娘娘使人送了几本书来。”

      文媛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三册石头记,用布巾盖着,是怡亲王福晋送给皇后的。

      上官婉儿闻言回神。“拿进来。”

      书页有卷痕,想来那人是认真看过的。上官婉儿拿在手中,书页上似是还有那人的温度。几日前四格格极力撺掇她去向皇额娘求书,说是只要她开口,皇额娘肯定给的。

      现下,那人却使人送来了。

      皇后娘娘三日没来过了,金锁还有些不大习惯。

      “主子,该不会是您惹恼了皇后娘娘了吧。”

      上官婉儿难得没有反驳她,只淡淡道。“大概吧。”

      金锁原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成真了。顿时紧张起来。“主子,那您还不去向皇后娘娘认个错?”

      上官婉儿抬头看着她。“怎么认错?”

      “这。。。。奴婢怎么知道?”金锁心里苦。

      婉儿只凝神苦思,你说那人夺舍回生,究竟求的什么呢?又一世荣华富贵?她现下为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她见了她还要尊称一声皇额娘。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先前在书斋里,应是伤了她的心。只是这一切太过荒谬,让她总觉得是场梦。那人年轻时原来是这般模样吗?她见她时,她已年过半百,因着保养得宜,又天生丽质,直教人看不出她真实年岁。

      容貌之美,如娇花易折。而她的美蕴藏着强大的意志,令人无法忽视。即便很长一段岁月,她缠绵病榻,时光吸食着她的精气,她仍不允许自己显露出半分颓势。

      眼前这人是假的吧?怎会柔软如斯。

      上官婉儿看着手中的书,密密麻麻的字从眼前飘过,心思却飞到了别处。究竟是何人作法,让她转生在这方世界?那人又求什么呢?

      想不明白。她兀自摇了摇头,将书册放回原处,吩咐道。“给晴格格送去,记着,别让人瞧见了。”

      她信步走出宫门,瞧着这里的一花一木,楼阁殿宇,路上行过的太监宫女都向她躬身行礼。她忽而问金锁,“你说我扔一块石子,那湖面上会有波纹吗?”

      金锁姑娘一头雾水。“主子,您怕不是又撞邪了吧。”

      上官婉儿快步走到湖边,低着头四处寻找。

      “主子,您找什么呢?”金锁有点跟不上她的脚步。

      “怎么一个小石头都找不见?这宫人打扫得也太干净了吧。”上官婉儿嘟囔道。

      金锁哭笑不得。“主子,您找小石头干嘛,地上铺的都是整块青砖,哪里来的小石头。”

      上官婉儿不听,还吩咐身后宫人。“快,都帮我找。”于是一群人在湖边低着头找来找去,心里莫名其妙。

      “给。用这个吧。”

      忽而眼前出现一席金凤绣袍,一只手递上来一小块玉坠。

      上官婉儿抬起头,看到那人熟悉的面容,一瞬间失神。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带着暖意。

      “用这个吧。”阿武又说了一遍,将玉坠塞进她手里。

      婉儿回神,往前走了几步,用力将玉坠掷进湖里。平静无波的湖面被打破,荡出一圈一圈的波纹,让她很是失望。

      “这湖这水都是真的。”阿武立在她身后道。

      身旁宫人看着两位主子神神道道,只是低下头不敢看,关上耳朵不敢听。

      婉儿回身问她,“若是我遇到你不叫你皇额娘,不给你行礼,你会杀了我吗?”

      阿武微微一笑。“若是旁人在,会罚你回群芳斋静思己过,或许还会罚你抄几遍宫规。若是无人,我不会。”

      婉儿又望向湖面,指着那湖道。“你说我跳下去,会不会死?”

      不待阿武回答,婉儿便要往湖边冲去。阿武一惊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在她耳畔低声道。

      “你如果想跳,我陪你。看看我们两个会不会死?”

      眼见二人窜到湖边仅几步的距离,金锁和冬青已经快被吓疯了。两个人紧紧护着二位主子,只疑惑这两位都是吃了什么失心疯的药,虽然这几天皇帝对皇后总是冷言冷语,可是皇后也不该如此丧失理智啊。

      二人对视一眼,终于承认自家主子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后已经不是正常人了,虽然一个两个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可疯起来压根不理奴才们的死活。

      冬青和金锁赶紧上前将两个人拉开,口中直念叨。“主子,咱回去歇着吧,奴才这就去请太医,主子听话,别闹了。”

      两个人被迫分开,只眼睁睁瞧着对方被拽走,上官婉儿忽而说了一句。“我别无所求,你求什么?”

      阿武瞧着她,未曾答言,那人已经被拽回了群芳斋。

      冬青拉着皇后娘娘不敢撒手,只盼此刻不要被旁人瞧见,若是传到皇帝耳中,皇后又多了几个无中生有的罪名。

      “我求什么?”阿武瞧着那人的背影,心中茫然。千年岁月,一恍而过。到底求什么?她忽而咯咯笑出声,直把冬青唬得魂飞魄散。又听她凄然自嗟道。

      “上穷碧落,下极黄泉。求生求死,求天下。”

      “唯独你,求不得吗?”

      说罢眼前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太医,主子没事吧?”

      孙太医把了脉,捋着胡子不说话。冬青心里着急,忍不住开口问道。

      孙太医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冬青吓了一跳。“孙太医?主子这是怎么了?”

      孙太医又捋了捋胡须,摇了摇头。“皇后恕罪,老臣诊不出。”

      阿武靠在软枕上不说话。冬青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容嬷嬷在一旁瞧着事出蹊跷,便请孙太医出了内殿,开了几副养神的方子,送他走了。

      “娘娘,您可还有什么不舒服?”容嬷嬷走到凤榻前,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不过是突然眼前一黑,既然太医都没查出什么毛病,那说明不碍事的。”阿武淡淡道。

      “那奴才让人去泡一碗参茶来。”容嬷嬷说罢,看向冬青,然后转身出了内殿,冬青看了阿武一眼,尾随而去,留腊梅在凤榻前伺候。

      “说罢。到底怎么回事?”走出殿外,容嬷嬷冷声道。

      冬青身子一抖,想起方才皇后看她的眼神。“奴。。。奴才也不知,方才主子在湖边散步,遇到了明珠格格,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明珠格格先走了,主子突然说心口疼,然后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那明珠格格跟主子说了什么?”容嬷嬷一听又是明珠格格,气不打一处来。

      冬青搜肠刮肚,最后心一横道。“奴才们离得远,什么也没听见。”

      “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容嬷嬷横她一眼。

      “奴才。。。奴才知错了。”冬青垂着头不敢反驳。

      容嬷嬷没问出个结果,但也无法,只得又去内殿开解皇后。这几日皇帝与太后有了间隙,见着皇后也没个好脸色,皇后大抵是因此有了心结。

      阿武听着也全没往心里去。她兀自下了榻,走到镜台前坐下,卸了金甲套,拆了自己的发髻,墨黑长发散落在身后,只看那镜中人,眉似春枝,目如星辰,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这张脸似是永远留在了十八岁。

      她抬手摸着自己的眉眼,鲜活,真切,温暖,没有垂垂老矣的松懈和粗糙。她要来帕子,细细抹去了眉上的青黛,唇间的红脂,面上的白粉,拆下了耳朵上的耳坠,颈间的项链,脱了一身金风绣袍,只着素白中衣。

      冬青在一旁瞧着心惊胆战,生怕下一刻皇后娘娘要把那张面皮扒下来。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因为明珠格格知道很多鬼故事。

      容嬷嬷心下也是疑惑,还当是皇后累了想要安置了。

      “主子,要沐浴吗?”

      阿武趴在镜前,细细的瞧着自己,也不答言。她不喜欢十八岁的自己,那时她不过是太极宫一个微不足道的才人,日日奉茶磨墨,做着琐碎的杂事,生活平淡无望,她以为自己此生再也无法出人头地。

      谁会料到呢?

      她伸出手摸着镜子里懵懂无知的容颜,谁会料到呢,从一无所有,到君临天下,漫漫长路,她走了半生。她身居高位太久,久到都忘了十八岁时的自己所思为何,所求为何,现在想想,大抵是驽钝无知,因为无知所以无畏。感业寺的八年也没有磨灭她的心智,所以八年后她重返太极宫,由始至终都感激自己强大意志和一腔孤勇。

      那人像她,却又比她强。十八岁,已经取得了自己所有信任,能站在自己身侧俯瞰那辽阔河山。

      阿武轻声冷笑,一个处心积虑想要跳出掖庭宫的孩子,一个野心勃勃想要为家祖正名的宫奴,有时候她笑自己太仁慈,竟然纵容她站在自己身侧。她见过太多人与之才华不甚匹配的野心,苦苦挣扎的笨拙与愚蠢,可笑又可怜。

      她知道自己手里一直握着一把刀,若是那人有一丝一毫不轨之心,她必定不会手软,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就会要她用鲜血加倍奉还。

      一念执一念魔。

      阿武对着镜子轻笑起来,她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甚至很期待那人落在自己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将她的倔强碾在脚下。

      我所求为何?阿武笑得不可自抑,手里摩挲着一根钗子,尖锐的部分刺入肉中,心中钝痛。

      冬青见状汗毛直立,那笑太狰狞也太瘆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明珠格格的失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