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秀]望长安》叶遥意

2、二

　　在临出发去藏剑山庄前，其他人都在担心因为船上没有那么舒适，沈君安会在船上撒娇闹着要下船，要吃糖人，要姐姐们绣东西给她看。以往的她说不准会这样，可如今她心里想着叶寂，总想保持一个好的形象见到他，一路上安静的不像她，倒是让其他姐姐们松了不止一口气。

　　等到了藏剑码头，船还没停稳，她便迫不及待地往甲板上跑，想要最早看到他。可是刚探出去半个身子，她又突然想到叶寂那样出色，大概最不喜欢这样跳脱的人，急忙又想缩回船舱。可她刚往里蹭了一点，就看见叶寂已经在岸上抬着头笑着看她，她就这样趴在船舱上不动了。叶寂看她那副样子，乐的不行，表面上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她慌忙跳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船。

　　“是你来接我们啊，最近一定很忙吧？”她故作轻松地问话，手里却已经抓着裙角扭起来。叶寂只作没看见，笑着回她，“因为我负责递请帖，所以代庄主就让我一并也负责了接待。最近是挺忙的，不过我还好，琐碎小事都是师弟师妹们在忙”。沈君安还想再问，可姐姐们都已经出了船舱开始下船，叶寂便去那边帮忙，和萧白胭寒暄去了。

　　名剑大会开始后，因为她年龄小，秀坊的人把她留在院子里，每天只有她师父给她布置了作业。她也不认路，索性一连几天都在院子里练功画画，也再没见叶寂一面。直到那天，她师父临出门前给了她一本字帖，要求她练字。沈君安琴棋书画样样都好，就是那一手字简直惨不忍睹，以前是师父宠她，可如今她的年龄都长到能来凑一把名剑大会的热闹了，再不能继续宠下去，只好压着她开始临帖。

　　今天是众位前辈高手比试的日子，叶寂没有前几天那么忙，正想着去练习一下问水剑法，却在路过秀坊的院子时停下了脚步。他看见沈君安穿着七秀粉色的衣服，趴在院中央的长桌上一笔一划写着什么，好奇心一下子就起来了。他悄悄走近沈君安，想看看她在写什么，却在看见的那一瞬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沈君安被吓了一跳，一转头看见叶寂站在她身后笑，下意识就扑在桌子上想挡住自己写的那堆鬼画符。却在听见叶寂抑制不住地大笑后反应过来，这人已经看完了。形象崩塌的沈君安破罐破摔，一把扯起自己写的那一堆，同叶寂说：“我师父真是再不疼我了，一大早就压着我说今天要临够二十张，我写成这样，怎么临的够啊”。叶寂笑了一会，突然起了个念头，说：”我教你练字怎么样？“沈君安一听大喜，忙点头应了下来。

　　她本想着这样每天都有时间和叶寂独处，却没想到叶寂是个相当严厉的老师，她只好拿出磨小七的招式，每天变着法的撒娇耍赖只为了少写那么几张。而叶寂每次欣赏完她撒娇，心满意足后依然不松口，她只好每天老老实实写大字，然后趁着叶寂午休的时候在他脸上画画，被叶寂追着满山庄跑，再在第二天哭着写翻了倍的字。

　　纵然这样，她在离开藏剑山庄的时候，那一手字依旧是惨不忍睹，叶寂只好承认这世上真的有像她一样怎样都写不好字的人存在，放弃继续教她写字的打算。送她上船时，沈君安已经和他很熟了，在他面前哭着说不要走，叶寂只好答应她一定常去看她，常写信给她，她才收了泪和大家登了船。

　　叶寂果然没有食言，她刚回秀坊不出月余，就收到了叶寂给她的信，和她说自己在送走大家后打扫整理山庄累了半死，又不忘强调沈君安虽然于写字实在没有天赋，也不要忘了练□□要写的看得过眼才行。她花了五天画了一幅秀坊风景夹在回信里寄给他，并强调她字写得不好，可这画画的本事拿出去就够唬人了。他打开信也被她的画功惊了一下，本以为她说自己画画好是自吹，可看到才发现她画的真的好，于是他又开始纠结为什么画画这么好看的人字就是写不好，在回信里附上了一片银杏叶子还有两本字帖。

　　叶寂是经常能够出山庄的人，所以他常给沈君安写他去了哪些地方，见了什么景色。沈君安也回他说想看这些景色，想要这个地方的小玩意。他每次回山庄前，总要先拐一趟秀坊，把沈君安想要的东西带给她。而她也被秀坊的姐妹们蹿腾着，常常送叶寂荷包，剑套这类的小玩意。山庄和秀坊的人都想，等她过了十五岁生辰，必然是要成亲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好，现在就更亲密了。

　　七秀坊和皇家的关系向来好，虽发生过740年小七砍下一位狼牙军将军头的事情，可皇家依旧会在七秀外坊设宴。这些年来本一直相安无事，可这天狼牙军又一次来到外坊说要设宴，近来安禄山的势头很旺，坊中人不得不接待他们，却暗中也提了小心。

　　酒过三巡，这群人中的那名统领便嚷嚷着要让人弹琴给他们听，还点名要高绛婷门下弟子。自从740年的事情之后，高绛婷门下弟子极少在众人前表演，秀坊众人心知这是来报当年之仇。他们不敢惹小七，却能趁着小七不在坊中，来把场子寻回来。众人忙打着圆场，想蒙混过去，可他们竟不依不饶，口口声声喊着要高绛婷门下大弟子出来为他们演奏。正在一团乱的时候，有人掀了帘子进来，大家一瞧暗道不妙，来的人是小七最为心爱的大弟子清娘，为人处事和小七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沈君安本也不忿狼牙军如此行事，可她听过叶寂讲的话，也知道此时万不可闹开，便一把拉住清娘道：”清姐姐，我素知你和七师叔行事颇像，可如今安禄山势大，我们万不可声张“。清娘平日最宠沈君安，可今日面对她哀求的脸，只淡淡说：”我当师父弟子的时候便已经发了誓，如今若是不作声，便是丢了师父的脸，也毁了当初的誓言。今日事毕，我会同师父一样离开秀坊，你放心吧元元。“

　　沈君安还欲再说今日不比往时公主还在，安禄山又尚未成气候，可清娘早已走到中间，询问那名统领可否以剑舞代替琴艺。她生的极为出色，瓷白的皮肤，小巧的嘴，那统领早已看呆，忙点头答应。清娘便舞了起来，她是小七的大弟子，剑法卓绝，身段奇美，双剑在她手中像绸带一样。还没等她舞完，那统领便指着她道要把她收成自己第五房妾侍。听了这话，清娘骤然停了下来，只抛下一句“承受不起将军如此厚爱”便收剑向外走。统领手下的兵觉得受辱，欲拔剑上前，统领却做手势让他们停下，他觉得这般出色的女子定会有些小性，待日后便更有趣味一些。只没想到他刚上前几步，还未靠近清娘，她便提剑朝他刺来，众人只见眼前一闪，统领就轰然倒地，而清娘的剑上竟未沾一滴血。
　　狼牙军剩下的人只被清娘吓到，并不敢上前，她便只提着剑站在中央，看着那群人七手八脚抬着统领离开后就离开了秀坊。萧白胭知道此事后也大惊，安禄山现在的势力已远不是当年可比，皇帝年迈，安禄山在朝堂之上隐隐有一手遮天之势。她只能一边通知小七，一边换衣准备进宫面圣。

　　这次的事彻底激怒了安禄山。他本已打算不追究当年的事，只当七秀坊欠他一个大人情，日后也好以此事要挟一下秀坊。却没想到当年庞将军手下长随气不过，竟又去秀坊出气；他更没想到秀坊竟还有人在现在还要出手打他的脸 ，杀了他的人。当时在场的一个兵注意到了沈君安拉着清娘的一幕，此时添油加醋说给安禄山听，更是气的他不行，当即前去面圣，说他的统领不轨在先，他并不追究，只他听士兵描述，看上了清娘旁边的人，请求陛下将那人赐给他。

　　皇帝并不知道此事，听安禄山一说也觉得头疼，又见安禄山主动息事宁人，只求一名女子，便先把心偏了过去，应了这桩事。等萧白胭进宫之时，安禄山早已求旨离去，皇帝见了她只一个劲夸安禄山识大体，让她回去好好为沈君安备嫁，虽是二夫人，可要嫁给安禄山，也是不能不好好准备的。

　　纵然萧白胭机敏，也被安禄山所请的旨意给惊的不知怎么应对，只得急忙奔回秀坊寻叶芷青 。叶芷青得知此事，也觉得棘手。她说这事怕是不能有变，皇帝年迈更加注重君威，此番虽未有明旨，可也是他亲口所说，一应宫人俱在，万没有改变的机会。她又说先下安禄山不满皇帝已久，指不定何日便要反了，如果能将婚期后延，延到安禄山反叛之时，这婚约也算不得数了。叶芷青仔细想了想，道安禄山此时势大，皇帝并不是没有忌惮，此时如果抬高沈君安的身份，并表示这是秀坊珍爱她，想为她加一些成婚的筹码，皇帝未尝不会想到安禄山的势力，必要召见萧白胭，而此时提出只希望多留她几年的心愿，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于是第二天，秀坊放出信来，指明将沈君安视为下一任坊主，等到叶芷青去后便全面接任秀坊。此事传的极快，不出几天皇帝果然听到了风声，暗自庆幸尚未发明旨，忙传话召见萧白胭。此时的叶寂刚收到沈君安说她想要小瓷人的信，跑了一个上午买了各式各样的瓷人，刚回到住处迎面便被师兄问：”沈君安要接任秀坊掌门了，你知道吗？“于是一包瓷人就摔到了地上，尽碎了。

　　叶寂本打算这次回山庄后，便向秀坊求娶沈君安，纵然他师父嫌沈君安能力名气皆不够配他，他也一心只想和她在一起。可如今沈君安要接替秀坊掌门，即使他勉强配得上一个掌门接替者，可她是无法再轻易离开秀坊的，而他也不能去秀坊陪着她——毕竟七秀是一个全是女子的门派。他完全乱了，写了无数封信给沈君安，可一封都没有回应，他总是盼望着如果她回了一封信，哪怕就一封，告诉他她还在喜欢着他，他便能不畏人言，去跪着求萧白胭许他住在外坊。可他等了这样久，一封她的信也没收到。

　　叶寂病的极重，连着发了好几天高烧，刚能下床又偷偷跑去喝酒，吐的一塌糊涂倒在街上，被刚赶来的师父和师妹撞上抬了回去。这次他一连昏了五六天才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师父的脸。师父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而他看着师父憔悴的脸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师妹是这次得知叶寂生病，求着师父被带过来的，师父早知道她喜欢叶寂，只想说让叶寂换换心情也好，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她的请求。

　　宋瑶一直喜欢叶寂，所以她本就不喜欢沈君安，这次叶寂病的这么重让她更讨厌她，每天照顾叶寂的时候总有意无意的讲秀坊的排场极大，听说找了绣工上佳的绣娘为沈君安重新绣了一件华美无比的衣服；还说沈君安最近总被萧白胭带着入宫面圣，练习各种宫廷礼仪。叶寂躺在床上，忽然觉得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犯傻。

　　沈君安在放出消息的前一晚就被叶芷青请过去告知了一切，那时她正掰着手指算信应是刚被放在叶寂的案头，满心期盼着这次他回来能看到精美的小瓷人。她带着笑进了叶芷青的房间，萧白胭坐在那里看着她脸上的笑，眼圈一下子便红了。她想起第一次把她抱在怀里的情景了。

　　沈君安听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叶芷青和萧白胭本以为她会大叫，会反抗。而她只低头沉默了几秒，非常轻的说了句 ”是不是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嫁给叶寂了“，就再也没有发出别的声音。萧白胭再也忍不住，一把把她抱进怀里，摸着她的后背喊着元元。所以她也哭了，声音很小，却是萧白胭听过的最让人难过的哭声了。

　　之后的几天，秀坊所有人都盯着沈君安，怕她做些什么糊涂的事情。可她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绣着一幅风景图，那是她通过叶寂的信所想象出来的太行山的景色，她本想等这次就把这幅图送给他，可再也送不出去了。她不是没想过要反抗，要逃跑，可她看到她师父急的卧病在床，看到叶芷青都红了眼圈，她就再也迈不动一步了。秀坊到底是这样珍爱了她十五年，她没有办法丢下她们所有人不管，只满足自己的想法。

　　她在十天后和叶芷青一同进了皇宫，只坐在那礼仪完美地听皇帝夸奖自己，听叶芷青表达秀坊对自己的珍爱，婉转表示秀坊想要多留她几年。于是皇帝许诺等到17岁再让她与安禄山成婚，秀坊也同意并不会让她接触秀坊事务，等将来一应事务还是由代坊主料理。这次宫里就下了明旨，赐婚沈君安与安禄山，等她17岁时完婚，江湖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