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秀]望长安》叶遥意

1、一

　　738年的元宵节格外的冷，一场雪从十二开始下到十四的晚上才停。秀坊码头的船夫比平时更不情愿地出了被窝，慢吞吞朝码头走去。他正缩着脖子打哈欠，就听到了一阵极细小的啼哭，在冬日的清晨显得无比突兀。他循着声音走过去，在码头附近发现了一个装着婴儿的篮子。

　　船夫急忙抱出那孩子，即使篮子里的被褥足够厚，在雪初停的时候还是远远不够的。小孩子整个人冻的发紫，哭声也一断一断的。他一把扯出篮子里的被褥，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向秀坊主院跑去。

　　这种事情，在他当秀坊船夫的十五年里见了不知道多少次，毕竟七秀坊是全天下闻名的只收女子的门派，就有很多生了女孩子的家庭趁着夜色偷偷把孩子放在码头上，而七秀统统照单全收。毕竟七秀坊是那么赫赫有名的门派，连皇家都曾有两位公主在七秀坊里学习，坊主更是时常进宫面圣，即使这些人下了决心丢掉孩子，总还是会考虑一个更好的地方的。

　　船夫把孩子和篮子交给了七秀最外层的守卫便离开了。因为七秀是一个只收女子的门派，故而整个门派里除他这名船夫外再无其他男子，他也只被允许在从码头到最外层守卫把守处活动。一路上他虽然急，可把孩子抱的极稳。守卫接过孩子的时候，她的面色已经好了很多，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整个七秀坊因为是女子而生下来便被父母遗弃的数不胜数，所以她们格外看不过这样的情况。一群人一下子涌上来，检查她的状态；又有人拿了奶来——七秀总是会准备很多这样的东西——喂给她喝。好在她的身子不错，奶喝的进去，又被裹的暖烘烘的，没多久就睡了过去，而大家依然围着她，七嘴八舌地“声讨”她的父母亲。

　　所以萧白胭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乱糟糟的景象，好在她早看惯了这样的情景，于是驾轻就熟地翻找了她的篮子，找到了她的名字——沈君安。

　　如果父母给孩子取了名字的话，秀坊是不会为她们取名的。叶芷青的意思是为了全父母最后一片爱子之情，而小七却总是说都把孩子扔了还有什么爱子之情啊，取个名字不就是为了万一孩子在江湖上出名了好认吗，每次听到这话，叶芷青总是笑着摇头，随小七胡乱说去。

　　于是沈君安，因为她是在元宵节的早上被发现的，萧白胭又给了她一个小名叫元元，就这样在七秀坊安了家。可能是因为她出人意料地好带，大家总喜欢哄着她，逗着她，就这样一直哄到了她8岁。

　　在秀坊，8岁的小孩子要开始选择将来要修习什么心法了。虽然两门心法都修很难出成绩，可毕竟七秀的这两门心法相辅相成，所以修冰心诀的必要修几个云裳心经里的招式来疗伤；修云裳心经的也会修一下冰心诀来防身。而沈君安就是七秀坊里独一个的只修云裳心经丝毫不修冰心诀的那个人，她总是撒娇说有姐姐们保护她，她才不去修冰心诀；而姐姐们也都宠她宠惯了，只依着她来，丝毫没有教她冰心诀的东西。

　　可她的撒娇手段在小七面前统统不管用。在她十岁那年，总是不着家的小七突然回来，说要检查七秀弟子的武学，然后小七就很生气地发现她沈君安对冰心诀居然一窍不通。她本是打算在秀坊歇息一阵子继续出去游历，可一下子被沈君安气的够呛，在秀坊呆了两年，每天只压着沈君安练冰心诀。于是两个人每天都要在秀坊上演猫捉老鼠，沈君安用尽全力浑水摸鱼，小七用尽全力去识破沈君安的每一个诡计。两年下来，她的冰心诀依旧使的稀烂，把小七气的直翻白眼，等过了她大弟子清娘的生日就收拾包袱离开了秀坊，还留书讲沈君安以后万不能说自己冰心诀师从她，没得丢她的脸。

　　过完十二岁生日那年的夏天，沈君安再一次逃开了小七的“魔爪”，一个人在七秀码头附近闲逛的时候，突然被码头的一艘船吸引了目光。那是一艘通体金黄的船，可虽是金黄，却一点都不俗，上面刻着银杏叶，做工极细致，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请问姑娘，拜访萧代坊主可是从这里走？”正看得入神，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把她吓得够呛。本想回头斥他几句，可等她一回头，那所有的话便一应塞在了喉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她头一回见到这样好看的男子，一时间竟看呆了去。

　　“请问这位姑娘……”叶寂看到沈君安一幅在发呆的样子，只好再次开口，这次她终于回过神来。“是，是从这边走，可我们秀坊向来是不让男人进来的，您可是和代坊主有约？”她话音刚落，就想起前几天萧白胭的确说过近日有藏剑山庄的人要来拜会，让她们注意些码头，一旦见到山庄的船便引他们到忆盈楼去。她的脸一下便红了，窘迫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低着头做了个这边请的手势，就慌忙往忆盈楼的方向去。

　　到了忆盈楼，萧白胭说让她留下，稍后再把叶寂送回码头，她只好找了个凳子坐下，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对话。原来他是替藏剑山庄送请帖的，名剑大会再开总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再加上七秀坊向来与藏剑山庄关系不错，故而山庄便派了叶寂第一个向秀坊递送请帖。而通过对话，沈君安才知道原来这个看起来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人，竟已经隐隐是藏剑山庄新一代的领头人物，武功卓绝，待人和善，几个门派的掌门都很喜欢他。她不由得感叹这世上有她这样只愿每日混吃等死的人，也有像叶寂这样小小年纪便已江湖闻名，又觉得像这样优秀的人果真是适合闻名江湖，便开始想自己看过的那些英雄话本，心思已经不在对话上了。

　　“元元，元元”萧白胭喊了她好几声，才把她那不知跑到几重天外去的魂给喊了回来。一回神发现他们两个都盯着她看，她脸又红了，只磕磕巴巴地问萧白胭唤她何事。萧白胭只说叶寂邀她到时一同去看名剑大会，就让她送叶寂出门。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秀坊的小路上，沈君安今天安静极了，只低着头朝前走也不说话，倒是叶寂突然张口。“你叫元元？挺适合你的。”沈君安一个急刹车回头看着叶寂，阳光透过树枝零零碎碎洒在叶寂的身上，照的他整个人如同描了金边。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只说：“元元是我的小名，我大名叫沈君安。”

　　“我叫叶寂”。他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

　　她默默想，确实是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