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从军记》想念江南

44、第44章

　　天下三分，天王军虽愚蠢不堪败尽民心，却也占据南边的半壁江山，至于北方，陆胄自立为王后，朝臣纷纷倒戈，如今也势力强盛。

　　反倒是泰王这支血脉纯正、自诩最有资格一统天下的势力，狼狈逃窜出京师后，只在西部占据一隅之地，实在是可怜至极，若非有强大的薛家军以及富饶的几家老臣鼎力支持，只怕早就湮没在其他两派的合围中。

　　因此，泰王仰仗着薛牧，没了薛家军他这个王爷几乎什么都不是，也因此对于薛牧斩杀监军以及报复陆家的行为，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帝王心术自来可怕，泰王自小在锦绣堆里长大，跟几个皇兄明争暗斗，虽则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却也国亡家破，不复如初。只那一副阴沉心思却继承了下来，薛牧有理由相信，一旦此人统一天下，他这个大将军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他也是防备着泰王的，自来了渝州，监军虽因薛家军行踪不定的原因被薛牧请求罢免了，但薛家军里绝对暗藏着泰王的心腹，虽然气候不大，却也足够让他警醒。

　　吴启看他神色，便知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便道：“泰王对您防备已久，况且他手段自来狠辣，往常那些老臣的下场，您都是知道的。眼下胜负还未分，他就这样防备着您，若是真让他得逞做了天下的主人，您再想保住薛家军，要么就按照他的安排尚了公主、成为有名无权的驸马，这样一来，李姑娘自然是不能娶了。要么就娶了李姑娘，您就等着狡兔死走狗烹，到时候李姑娘下场如何，想必您比谁都清楚！”

　　薛牧眼神一下子变冷，浑身散发着寒气，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姝儿，我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公主，我也根本不会娶。”

　　吴启早知道他会如此说，而他留下来这一趟，为的也是这个目的。

　　他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薛牧面前跪下，郑重行了个大礼，才道：“将军既然心里清楚，那么，不论是为李姑娘着想，还是为保住薛家军、保住数十万将士们的性命，您都该做个决断了！”

　　吴启已至中年，几乎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足智多谋对他也忠心耿耿，薛牧自来十分尊重，眼下这决断说的是什么意思，薛牧心里明白，也并不觉得诧异，他上前两步，托起吴启的双臂，尊敬道：“先生快起。”

　　顺着薛牧的力道站起来，吴启继续道：“泰王本性多疑暴奢，又向来宠信您的宿敌陆家，与其继续为他卖命，将军不若自立为王。众将士一心信任于您，又处在这样的乱世，相信不论您做什么决定，都会忠心追随。”

　　吴启一派忠臣之心，薛牧又怎会不明白，称王称霸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提。

　　只不过，曾经他年少之时，想如此做却没这个实力，近些年有这个实力了，亲眼目睹民不聊生的现实之后，这个念头却又打消了。

　　富贵繁华，他享受够了，权柄欲望，他也早看透了。

　　只是，虽然他早就想好了天下平定后的退路，但听吴启提起日后可能会遇到的危险，想到李姝那张秀美的脸，心里却突然慌张起来。

　　有这样一个人，便如同有了软肋，他光棍一个时什么都不怕，即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毫不畏惧，甚至觉得这种死法才是真英雄的归宿，只是如今有了这小妻子，他却突然惜命了许多，更加半点不舍得她跟着受苦。

　　沉吟片刻，薛牧才说：“泰王并非贤君，军师所说之事，确实是该考虑了。只不过称王称霸非我所愿，实不相瞒，我只是想结束这乱世，等到天下平定民生恢复，便想着弃甲归田、带着妻儿回乡做个农夫了。”

　　听到薛牧这话，吴启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竟不知，薛牧竟会有归隐的想法！难不成是受那李姑娘的影响？

　　薛牧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道：“与她无关，军师可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跟着母亲出了镇子，最不后悔的事，也是跟着母亲出了镇子。”

　　他后悔一脚跌入繁华，以至于母亲妹妹全都死于非命，他却也不后悔出了那小镇，一来他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二来，他也借以认识了她。

　　吴启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神，深深冲薛牧做了个揖，道：“若是三王有将军一半的觉悟，这天下也不至于乱成这样了。”

　　吴启心中叹息一声，作为一名谋事，最大的价值便是辅佐这主公问鼎最高处，没成想人家偏偏根本没这个心思，他只觉得哭笑不得，不过也正因为薛牧如此心性，才更让吴启叹服了。

　　并非所有有志者，都能像他这样纯粹坦率。

　　明了了各自的想法，两人重又坐了下来，吴启道：“将军不愿自立为王，也不想继续跟着泰王，那咱们便只能寻找新的主公了，天王军霸道残忍，如此一来，便只有陆胄可以投靠了。”

　　陆胄反了齐家的天下，被称作乱臣贼子，几乎人人讨伐，可这人深谋远虑、手段高明，如今已经渐渐扭转了颓势，况且当初为臣时薛牧便与他相处过，是个极其能容人的，若非薛家军一早便是泰王的属军，薛牧定然早就投靠他了。

　　因此，现在吴启这建议一提，薛牧没什么反对，立时便答应了。

　　两人细细商量谋划了一会儿，最终定计渝州城之战时便反，趁着孟小公子尚在薛家军大营里，拿他作为条件跟孟将军谈判正好合适。

　　孟将军是陆胄心腹，想必对于薛牧的投诚，虽然会有疑惑和防备，但绝不会持反对态度。

　　只是，这个时候，关于以什么理由来反的事情上，双方出现了分歧。

　　吴启的意思，直接公布李姝的身份，借机上呈泰王，想必他定会截然反对，到时薛牧就可以这个作为借口，直接举起反叛大旗。

　　这个方法行之有效，可薛牧却丝毫没有用这个法子的意思，只因一旦用了此法，李姝的名声便彻底完了。将军一怒为红颜，对女人来说，除了艳名没半点好处，况且他要投靠的还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陆胄，可想而知，一旦事情传开，李姝要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他不愿意，也绝不会同意。

　　吴启看他态度坚决，心里对李姝的地位又有了新一层次的看法，最后无奈，只得重新想了一计。

　　不过，这样一来，便不能事先惊动营里的暗线了，故而李姝这将军夫人的身份一时半会儿也绝对不能暴露出去。

　　吴启看了薛牧一眼，淡淡道：“看来将军是早有准备啊。”

　　怪不得刚才众将官走之前，薛牧特意嘱咐这些人不要外泄李姝的身份，原来是早有这个打算。

　　迎着吴启的目光，薛牧摸了摸鼻子，没了刚才严肃认真的模样，甚至还升腾起一丝丝的委屈。

　　他能告诉军师，他的这些安排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胡乱撞上去的吗？

　　他很无辜的，好不好？

　　两人在帐子里兀自说着话，争吵间，便将薛家军的未来定了个大概。

　　而另一边，李姝在离了帐子之后，捏着手里的纸，盘桓了一会儿就径直去了伙夫营。

　　昨天答应毛师傅的事，她一直都没忘，虽然昨天起起伏伏经历了许多，但等薛牧祝衡解决了一切，提着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后，便趁夜画了这张图纸出来。

　　关于馕坑她所知有限，很多都是仅凭记忆来画的，许多细节处实在完善不了，只能等待会儿找到毛师傅仔细问问。

　　伙夫营一切如旧，临近中午，又到了准备午饭的时刻，伙夫们忙的热火朝天，不过见到李姝过来，毛师傅非常惊讶，震惊过后就是高兴，尤其看到李姝手里的图纸，双眼更是立刻亮了起来。

　　“师傅，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馕坑。”

　　依旧是在茅草屋后头的草棚下，李姝喝了杯茶后，把图纸递到毛师傅面前，轻轻说了一句。

　　这回不单毛师傅来了，他之前承诺帮找的几位曾经做过工匠的士兵也被寻了过来，一同围坐在长桌旁，听到李姝这么说，一齐伸头往图纸上看。

　　纸上的东西是用毛笔画的，李姝用不习惯，做出来也是歪歪扭扭，更谈不上比例了，好在昨日作画时有薛牧在，见她画的困难，二话不说就照着她的想法重新帮忙画了一遍，眼下这份就是昨日的成品。

　　想到薛牧，李姝心里立刻甜丝丝的，连带着嘴里微苦的茶水也跟着甘甜起来。

　　她神游天外时，其余几人却是目不转睛，一致盯着纸上的东西看。

　　可惜，毛师傅做饭可以，但要论手工，底子几乎是没有，因此拿到李姝手里的图纸后，他的脑子一片茫然，没办法，只能把东西交给请来的几位工匠。

　　不过，工匠们研究的间歇，毛师傅又仔细看了那馕坑几眼，总觉得这东西很眼熟，想了好一会儿，他才对李姝说：“这东西……倒是很像做烧饼用的土坑。”

　　烧饼？

　　李姝眼睛一亮，她怎么忘了这个了，两者确实是很像，只是之前她从未往这个方向上想，经过毛师傅的提醒，这下子要做出馕坑就不难了。

　　“跟烧饼坑确实是像，不过具体的尺寸比例我实在是记不清，恐怕要劳几位帮忙看着点了。”

　　说罢，她冲着几位工匠点了点头。

　　几位工匠连忙摆手表示不用，继续专心地看着手里的图纸，这馕坑形状艰难，又有了烧饼土坑做参照，想要做出来并不算难，工匠们又接连问了几个李姝问题，心里便有了些把握，点头表示有了主意。

　　事情这么顺利，李姝自然是十分高兴，如今几桩心事接连解决，她脸上笑容不自觉便更加多了。她现在别无所求，满心满眼的就是帮着伙夫营做出馕饼来，让士兵们有更管饱省粮的东西吃，不至于饿了肚子，也算是为薛家军、为薛牧出一份自己的力了。

　　送走了请过来的几位工匠，李姝便简略的向毛师傅介绍了馕饼的做法。

　　做法并不难，李姝也曾经系统的学过，再加上毛师傅做饭天赋惊人，几乎李姝略略提了几句，他就立刻明白了过来。

　　“说来说去，跟烧饼的做法几乎是大同小异嘛！”

　　自然是……不一样的。

　　见毛师傅这般笃定，李姝有心想反驳，可是想了想，还真没反驳的必要，毕竟两者相似点实在太多，虽然有些差距，但差距并不太大，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就像方才馕坑的制作一样，有个参照总归是好的，因此两者的差距暂时不需要分的太清，等到上手制作时注意些就好了，反倒是馕坑，这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