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90、酒馆

　　“志远，我发现你还真是个宝贝。”
　　王武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倒腾着手中的酒曲，一边笑眯眯地望着对面配料的林志远。

　　林志远挑了挑眉，头也不抬地淡淡道：“说罢，你又把什么弄错了？”

　　“没有！我没事就不能夸夸你了？”王武将手中揉搓好的酒曲放在一边的竹匾上，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你看，你又会酿酒，又能算账，逢年过节还能写个对联啥的，随便拿一样出来都能赚到银子，要是我早些年遇上你，说不定咱们现在已经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了。”

　　“那倒是。”林志远抬头瞥了王武一眼：“反正我就是一好用的赚钱工具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武急着解释，一时间又想不出词来，禁不住有些懊恼地摸了摸鼻子，在鼻尖留下一团白色的面粉。

　　林志远显然注意到了，嘴角禁不住微微翘起，面上却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什么不是，你之前对我手下留情可不是就为了现在好压榨劳动力？”

　　不过王武已经看到了林志远嘴边的笑容，自然发现了他又是在拿自己的反应寻开心，索性站起身来，拿起身边装满了酒曲的竹匾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道：“可不是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装作不经意间绕到了林志远身后：“你这人哪哪都好，就是......”
　　王武停下脚步，突然间出手，用沾满了面粉的手狠狠捏了捏林志远的脸颊，笑着继续道：“嘴可恨了些。”

　　“你......！”林志远猛地回过头来，脸上不均匀地沾着一片白色的面粉，像是只偷食失败的猫咪。

　　他见王武笑得开心，干脆也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转身就想以牙还牙地将还带着泥土的巴掌糊在王武脸上，奈何王武身手灵活，左右闪躲了两下，一伸手便抓住了林志远毫无章法挥舞的手腕，上前一步，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怼在了身后的墙上，有些得意地笑道：“我就说你打不过我。”

　　恰逢此时王小文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见他们二人的动作，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们在好好干活？”

　　“可是他又拿话酸我！”
　　“他往我脸上抹面粉！”
　　二人扭过头，异口同声地告状道。

　　王小文摇了摇头从旁边抱起一坛酒来，评价了一句“幼稚！”便转身又走了出去。

　　林志远瞪了王武一眼，后者有些无辜地松开手耸了耸肩，于是林志远便只能摆了摆手，转身去门边的水缸那舀水洗脸。

　　段梦跟在他身后晃过去，却在透过门帘的缝隙瞥见外面进店来的客人后被吸引了注意，禁不住走了出去，想要看个清楚。

　　只见一个富户正招呼着几个看起来十分眼熟道士在厅内的一张木桌边坐下，竟是在前几次幻境中见过的杨玄光道长一行！

　　“这次还要多亏了几位道长经过，帮我们家除掉了一个祸患，要不还不知道会咋个样呢！”那富户一边招呼着王小文上酒，一边继续道：“这一点小酒，不成敬意，各位道长请千万莫要推辞。”

　　“不用了。”杨道长抬手拦住了王小文倒酒的动作道：“出家人不能喝酒的，不如就上几个素菜吧，我们也正好有事想向你打听。”

　　听他这么说了，那富户也不好坚持，只点了几个素菜，随后有些惋惜地坐下来道：“我原不知道那些规矩，道长们不要见怪。”
　　“不过你们别看这家酒楼位置偏些，但酒可真是好酒，价格也实惠。上次请几个朋友过来，说是和山那边酿酒大户产出的酒也没啥子区别，临走时还带了好几坛回去，要好好品品呐。”

　　听了这话，段梦微微皱起了眉头。

　　山那边的酿酒大户？这说的莫不是林家？

　　虽说林志远自己也进行了不少改进，但他酿酒的手艺毕竟还是在林家学成的，酿出的酒自然少不了带着些林家的味道，让人觉得相似也是难免的。
　　尽管这在一般情况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此时的林志远毕竟身份特殊，若是被有心人顺着线索摸过来，他们这一年多以来的苦心经营也就付诸东流了，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想到之后那一场大火，段梦叹了口气回过神来，见面前的人又聊了几句，杨道长从袖中抽出一张画像来递给了对面的富户，道：“张老板对这一带比较熟，认识的朋友也多，不知道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段梦有些好奇地凑上前去，就见那洁白的画纸上画着的赫然是云叔的面孔！

　　“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那富户接过画纸端详了一阵，问道：“这是......”

　　“这一位是贫道的师祖。”杨道长倒也无意隐瞒，只是淡淡开口答道：“他之前一直沉迷于钻研那些上古流传下来的长生之道，却苦于没有结果，直到有一天，一位自称陆云的青年找上门来，似乎对师祖的修行带来了很大的帮助。”
　　“他们在藏书阁里不眠不休地促膝长谈了整整七天七夜，待我师傅感觉不对破开门时，却发现师祖和那青年都已经不见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在那之后，师祖便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了整整二十余年，本来师傅几乎都已经快放弃寻找了，最近却又有消息说在这大山中有人见过一位长相神似的郎中，于是便委派我们过来看看，希望能找到些什么。”

　　他嘴上这么说，看神色却似乎是已不抱什么希望了。

　　不过那富户听他说完，倒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道长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前段日子在山那边办事的时候，倒是的确遇见过一位郎中。”
　　“听朋友说是外地来这山中采药的，已经在那住了好几个年头。虽说医术高明又为人和善，却对自己的私事绝口不提，所以也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尽管我也只见过一面，不敢断定，但看上去应该就是这画上的人了。”

　　没想到还真有收获，杨道长和几个与他同来的小道士交流了一下眼色，道：“能告诉我们怎么走么？”

　　富户点了点头道：“那地方说远也不远，与这就隔着几个山头。但这一带山里没有路，到了傍晚有时候还会起雾，基本是走不了的，所以各位道长还得费些事从山脚绕过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找王小文借了纸笔画了张简单的地图，又从腰上解下了一个装饰用的小物什递给了对面的杨道长：“我与那边管事的方大人还算是有些交情，你们去了直接找他，就报我的名字，到时候只要人还在那地方，就保准给您找到！也算是回报几位道长帮了我们家忙的一点心意。”

　　之后他们又谈论了些别的，在吃完饭后便匆匆上路了。

　　段梦从后厨的窗子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弯曲的小道上，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心绪难平。

　　原来这群道士并不是专程去除妖的，只是在寻人时碰巧听方大人说起了那神奇的香梦引，又碰巧遇到张子冲前来汇报在南柯庙的发现，最后前往南柯庙时再次碰巧地撞上逃亡中的王武和林志远一行，才会发生后来在南柯庙的悲剧。

　　这样顺着再往前一想，张子冲在方大人逼问时会想起那只白猫，是因为曾和白羽进山探索；而若是当初林志远没有失踪，他甚至没有机会认识方大人当上应捕。
　　或者换一条线来看，若是沈清悠没有在南柯庙许愿，便压根不会出现香梦引；而若非沈母催促沈清悠定亲，她也不会去许愿；再如果沈老爷身体硬朗，沈母也不会催促沈清悠定亲......

　　这些他之前在幻境中经历的零散事件，看似巧合，却又非即兴而为，仔细想来，几乎桩桩件件都有其必然发生的原因，竟是如同巨大机械中一个个衔接紧密的细小齿轮，一环扣一环，缺一不可。又像是排列精准的多米诺骨牌，只要推倒其中一块便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段梦现在目睹的都不过是中间顺势而倒的部分。

　　那第一块倒下的牌是什么？最后又将步向怎样的结局？

　　这些他目前还无法得知，然而直觉上却感到相当重要，似乎与那件他想不起却又急于完成的事情有着莫大的联系，令人心痒难耐又无可奈何，只能在这巨大的迷宫中一步步走下去，期盼着在下一个转角能到达埋藏着答案的出口。

　　一阵桌椅翻倒的声响将段梦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转过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小酒馆的二楼。

　　林志远本正坐在桌前算着账，听到那阵响动皱眉站起身来。

　　“什么情况？”
　　王小文从旁边的房间里探出头来，手上还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段梦心底一跳，转身两三步就走到楼梯口往下望去，果不其然地看见王武正被好几个官兵围在中间，禁不住抿紧了嘴唇。

　　——没想到这一刻这么快就来临了。